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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扎西德勒(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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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镇子上只有一家大型的医院,任仰和乙酉到了医院之后,扎西立刻跑下了车,慌不择路地在医院里乱窜。
任仰一把把他揪住了,拉着他走到了护士站那边。扎西说出了母亲的名字,一个护士看他急得额头上一层的汗,亲自带着他去了相应的病房。
病房里有四五个床位,相互之间有一个帘子隔着。扎西一头冲进去就喊起来。
巴鲁本来是在给妻子倒水的,听到了扎西的叫声就拉开帘子伸出头往外看了一眼。
扎西看到父亲立刻朝他走了过去,他在整个病房的最里面,扎西走近他又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有他的阿姨和阿姨的丈夫。
扎西往下一看,病床上一个瘦小的身形被冷白的被子盖着,一条腿被用石膏固定了起来。
格桑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立刻坐了起来,然而这一动又牵扯到了骨折的那条腿,疼得她“啊”了一声。
“妈妈——”扎西用藏语喊着格桑,跪在病床边拉住了格桑的手。
格桑看着儿子笑了笑,用力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巴鲁看到是扎西来了,继续了手上的动作,将倒好的一杯水递给了格桑。格桑接过来喝了两口又放下了,继续看着已经逐渐壮实的扎西。
任仰和乙酉也跟着进了病房。他们两个的长相和肤色一看就不是本地人,靠外的几个病床上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巴鲁一看任仰和乙酉也来了赶紧站了起来,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我们回到牧区之后,巴桑大哥就和我们说扎西的妈妈进医院了。扎西很担心,我们把他送了过来顺便也来看看……摔得怎么样了,严重吗?”任仰看着病床上的格桑问道。
格桑并不了解任仰和乙酉的到来,现在听着任仰关切的问候,愣愣地看着巴鲁。
巴鲁赶紧介绍道:“这两个年轻人是来这边旅游的,晚上没地方住就在我们的帐篷里住了一晚。”
巴鲁又转过头看着任仰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右腿摔断了,医生说问题不大,用石膏固定着好好养起来就行。不过她摔的时候脑袋也磕到了,医生说要再观察一下。”
任仰点了点头安慰道:“一定会没事的。”
格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跟着摆手道:“没事没事,麻烦你们跑一趟把扎西送过来了。”格桑说着又握住了扎西的手。
旁边格桑的妹妹一家平时也很少见什么外地人,现在看着任仰和乙酉感觉有些新奇,特别是在听说他们是来这边旅游的,格桑的妹妹笑着问道:“还有来我们这儿旅游的?不是都说外面大城市好吗?”
扎西听到后替她给任仰和乙酉简单地翻译了一下。
“这儿很美啊……”任仰又开始发挥起了自己的自来熟技能,很快就和他们聊了起来。
卡卡儿乖乖地趴在扎西的脚边,他刚刚看到格桑躺在病床上还着急地站起来趴在床边嗅了嗅,直到看到格桑依旧能说会笑才又窝回了地上。
格桑的妹妹一不小心踩了一下卡卡儿的尾巴,卡卡儿吃痛地叫了起来,一屋子的人都被吓到了。
特别是其他床的人,都情绪不好地让扎西他们把狗牵出去,说病房里怎么能有狗呢!万一咬着人了怎么办!
巴鲁不好意思地朝其他人弯了弯腰,对着旁边的扎西说道:“去把卡卡儿牵出去。”
扎西不太情愿,但是也不得不这么做。他知道卡卡儿是很乖的,根本不会无缘无故地伤人,但是扎西并没有和他们据理力争。
他一声不吭地把卡卡儿抱了出去。卡卡儿似乎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尾巴立刻耷拉了下去,鼻翼快速地扇动着,像个受惊了的孩子。
扎西将卡卡儿放在了楼梯口的一个小角落里,他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又局促地把他往里推了推:“卡卡儿,你在这儿好好呆着,不要出去,我一会儿就来找你!”
扎西不放心地朝卡卡儿叮嘱道,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回了病房。
卡卡儿看到扎西走了也颤着腿站起来要跟上去,扎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皱着眉头训斥了他几句,卡卡儿盯着扎西不好看的脸色,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扎西回去之后心情就不太好了,巴鲁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问道:“给卡卡儿看病怎么说的?”
“兽医给他的腿用木板固定住了,说好好补补钙,吃点牛肉什么的……”扎西慢慢地说着。一旁格桑的妹妹觉得有些好笑:“人吃牛肉都舍不得勒还给狗吃!”
巴鲁没再说话,扎西更是低下了头,觉得和他们没什么可说的。
格桑也看出了儿子的不高兴,赶紧把话题给扯开了。
这眼看着天快要黑了,格桑的妹妹在扎西他们没到之前就将家里的牛肉和糌粑带了过来。医院的饭太贵,还是家里的吃着便宜。
巴鲁他们招呼了一下任仰和乙酉,让他俩跟着也在这儿吃点。
任仰立刻回绝了,他们是来看病人的,在病房里跟着病号一起吃饭算是怎么回事。况且任仰和乙酉两个人和格桑他们都不太熟,一直呆在这边也有点尴尬。
任仰回道:“不用了,你们吃吧。昨晚借住在巴鲁大哥的帐篷里已经是麻烦了,我们看这镇上有旅馆,以后就打算在旅馆里住了。现在天儿也不早了,我们也就先走了,明天再来看格桑大姐。”
任仰说着很顺手地牵起了乙酉的手带着他站了起来。乙酉一向不擅长这些聊天应酬的场面,刚刚坐在任仰身边早就困了,一直硬撑着,任仰都心知肚明。
巴鲁听任仰说要走,也站了起来:“别客气别客气,大家都是同胞嘛……”
任仰又和巴鲁他们寒暄了两句,带着乙酉出了病房,乙酉果然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任仰牵起他的右手揉了揉他的红玉扳指:“困了?我们先去订个房间休息。”
乙酉点了点头,走到外面的时候被冷风吹得缩了缩脑袋,在一旁等着任仰把车倒出来,然后坐进了副驾驶。
扎西人在病房里,心却一直牵挂着外面的卡卡儿。不知道他有没有乱跑,想着现在卡卡儿也该饿了吧。
但是格桑和小姨一直在招呼他吃饭,和他东聊西扯的,扎西实在是不好说出去找卡卡儿。
巴鲁吃了一半起身说出去一趟,其他人都没太在意。他若无其事地在外面转了一圈,直到听到楼梯口有人说话的声音,赶紧走了过去。
卡卡儿看着陌生的人,为了自保故意低吼着,但又一步都不敢往前,怕自己真的咬了人。
两个护士指着卡卡儿好像在说这狗是谁家的,怎么会出现在医院里。
巴鲁听到后赶紧走过去说道:“这狗是我家的,很乖的,从不会乱咬人。家里没人照顾就带了过来……”
两个护士只说把狗看好就走了。巴鲁走过去蹲在了卡卡儿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卡卡儿看到是巴鲁才不再低吼,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但眼皮耷着,看起来兴致不高。
巴鲁将兜里的几片牛肉掏了出来放在了卡卡儿的嘴边。卡卡儿立刻抬起了头,狼吞虎咽般地吃了起来。
巴鲁看到他这个样子笑道:“跟扎西那小子一模一样,吃起饭来像头狼……”
走廊里的扎西摸着兜里偷偷装来的牛肉,靠在墙上眼睛酸涩。
他一直觉得父亲很严肃,总是不苟言笑的。卡卡儿是他小时候捡的,那时候家里比现在还穷,格桑都不主张养它。巴鲁却没说什么,只说要是扎西能养活就自己养。
扎西一直以为父亲不喜卡卡儿,也从没有在父亲身上感受过过分热烈的“爱”。
巴鲁对待扎西像放养牦牛一样,只远远地看着他。但是从不与他过分地亲近,也不给他立过分多的规矩,使得扎西总是觉得父亲有些遥远。
可是现在,扎西突然觉得父亲大概是他一生中最亲密的后盾了。他一直都如此地了解自己,而自己好像对他还一无所知……
扎西原路返回了病房,接替了父亲的位置,亲自照顾起格桑来,还送阿姨他们出了医院。
他的脑海里总是闪起刚刚父亲蹲在地上小小的身影,原来父亲的确已不再年轻……
任仰开车到了他们上午在镇子上看到的那家旅馆,他将车熄了火停在了路边,解开了安全带。
任仰看着旁边的乙酉,乙酉已经睡着了。车里温度高些,乙酉的脸颊微微发红,看起来嫩极了。
任仰忍不住亲了亲那团淡红,直将乙酉亲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到了?”乙酉含混地问了一句又顺势倒进了任仰的怀里。
任仰看他困得这么厉害,笑着说道:“要不我抱着你再睡一会儿,等你睡饱了我们再进去。”
乙酉觉得有些好笑,任仰对他像哄小孩儿一样,他接着回道:“你数到十我就醒了。”
“好,那我数了。一、二、三、四……八、九、九点一、九点二……”
乙酉听他这么数睁了睁眼:“哪有人这么数的?”
任仰看着乙酉扬起的脸,亲昵地和他碰了碰鼻尖,不以为然道:“我就这么数,你要是不想下车我能一直数下去。”
乙酉被他哄得没了困意,最后还是下了车。
任仰搂着他进了旅馆,要了间大床房。
两个人今天忙了一天晚饭还没来得吃。乙酉先去洗了个澡,任仰则下去买饭。
不过这儿没什么可吃的,而且天已经黑了,开门的店也没多少。任仰就随便在旅馆下面买了两份牛肉面,又买了点熟牛肉回来。
他回去的时候乙酉还在洗澡,任仰看了看时间,乙酉已经洗了快四十分钟了。任仰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他敲了敲浴室的门喊道:“乙酉?”
浴室里面没有回应。
任仰的心忽然提了起来,他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又喊了几遍乙酉的名字。
任仰越喊越心慌,最后没了耐心直接撞开了浴室的门。里面花洒还在喷着水,乙酉却已经瘫坐在了地上。
他的双臂撑在地上不停打颤,屋里的蒸汽让他脑子更晕了,连大喊的力气也没有。
任仰立刻冲了上去把花洒关了,蹲下身将乙酉揽进了怀里,抖着声音吼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太热了吗?还是摔倒了?我带你去医院!”
任仰说着就把乙酉抱了起来。他刚走出浴室忽然意识到乙酉还光着身子,立刻又跑到床边手忙脚乱地要给乙酉穿衣服。
乙酉扯住了他的胳膊,没力气地握住了他的拇指,低声说道:“别急……”
任仰怎么能不急,他最怕的就是乙酉出什么事。任仰单膝跪地抱着床上的乙酉:“好好,我不急我不急……我带你去医院行吗?告诉我你怎么了?”
乙酉将下巴磕在了他的肩膀上:“没事,就是刚刚洗澡的时候忽然心抽疼了一下,然后一下子没站住滑倒了。可能是里面太热了……”
乙酉对着任仰撒谎似乎有了一种天赋,他没有告诉任仰刚刚那撕心裂肺的来自心头的疼痛差点让他晕死过去。他更没告诉任仰这就是诅咒给他的预告——血祭快结束了,他的时间不多了。
任仰的怀里是乙酉光洁的身子,但他现在脑袋发胀只想着乙酉别出事。
乙酉安静地窝在了任仰的怀里,任凭他抱着自己,乙酉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安抚住任仰紧张、狂躁的心。
任仰拉过被子把乙酉给包住了,慌乱地亲了亲他的嘴角:“摔哪了?严不严重?”
乙酉抱住了他的脖子:“不疼,我已经好了,你别害怕……”
任仰没有否认乙酉的话,他就是害怕了,他这辈子的担惊受怕算是都搁在了乙酉身上。
任仰有些忐忑:“是不是因为血祭?是不是那个诅咒?”
乙酉毫无痕迹地笑道:“我最近又没有血祭,而且对这一站的伊莫托我的心神也没有任何感应,和那个没关系……”
任仰不知道乙酉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他只能相信乙酉。乙酉不想去医院,任仰也拗不过他,只能继续心有余悸地抱着乙酉不敢松开。
乙酉看他吓成这样,心疼地去够他的嘴角。任仰感受着乙酉温软的唇瓣,渐渐舒出了一口气,脑门上的青筋平复了下去。
他哑着嗓子说道:“乙酉,你答应我要永远平安好不好?”
乙酉愣了一下,眼睛一瞬间就酸了起来。
他闭上了眼,更加用力地亲吻任仰。
乙酉无法告诉任仰其实诅咒根本无解!他用自己为诱饵,给任仰编织了一个看似有希望实则残忍的谎言,促使他继续完成血祭。
乙酉心里藏着无法言说的疼痛和心酸,他必须在自己和任仰中间选一个,而答案是确定的。
任仰第一次被动地接受乙酉的亲吻,他还沉在刚刚的惊吓中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乙酉喘着气贴在他耳边说:“我亲累了,你不亲我吗……”
任仰听到后轻轻地亲了亲乙酉的眼睛,好像不敢用力一样。乙酉似乎很不满足,他再次凑近任仰的耳边:“你想要吗?”
任仰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感受到了乙酉摸上他腰带的手,任仰才忽地按住了他作乱的爪子:“不行,你刚刚摔倒,还虚……”
任仰没说完就再一次被乙酉堵住了嘴,乙酉第一次这么疯狂。不光是因为任仰的那句“永远平安”,还因为他也害怕了起来。
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好怕离开任仰,很怕很怕……
任仰被乙酉拉着倒在了床上。任仰的头脑很清醒,但是生理性的反应依旧因为身下那姣好的身姿而被勾了起来。
任仰就这么看着乙酉在他面前微眯眼眸,只是歪歪头将修长白皙的脖子露出来任仰就忍不了了。
“操……”任仰强忍着身下的难受歪头低骂了一句。他不敢对乙酉怎么样,只是对自己这么不争气、这么容易就被勾引了而感到无力。
关键乙酉这妖精道行太高,任仰真是招架不住……
任仰猛地趴下了身,在乙酉身上略显粗鲁地留下自己的痕迹,他似乎在惩罚乙酉:“身体越不好越勾引我是吧,受罪的还是你知不知道……”
乙酉笑了笑,用膝盖蹭了蹭任仰的小腹。任仰舔了舔唇,有些发狠地说道:“受不住了和我说……”
青海结古镇的夜似乎还带着青稞的气息,它见证了一对“亡命之徒”的放纵,将一切亲昵和暧昧都小心地掩藏起来,让其中的乐趣只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就在这样美好又疯狂的时刻,任仰却忽然一怔,一股熟悉的痛感猛地涌了上来。
乙酉微微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臂上暴起的黑色血管。
“是血钟!”乙酉一下子就清醒了,他立刻伸手要去够桌子上包里的一把刀。
任仰一抬胳膊却把他的手按住了,不让乙酉去够。
“你熬不过去的,我就放一点血好吗?求你了……”乙酉快急死了,他知道血钟有多痛苦,简直能将人折磨死。
任仰无暇说话,那股疼的确快让他发疯了,但他按着乙酉胳膊的手就是不松开,他不想让乙酉再给他喂血了。
乙酉急得眼睛发红,任仰脖子上的黑色血管看起来很吓人,黑色的血液在血管中肆意地充斥着、闯荡着,将任仰抽丝剥茧般地一寸寸凌迟。
任仰要生熬过这场血钟!
乙酉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要干什么,这和死一回没什么区别。
乙酉的双手被钳制住了,只能动用双腿。他抬腿将任仰的腰夹住了,使劲地往下压,带着任仰整个人往下趴了下去。
当任仰的嘴唇贴近的时候,乙酉立刻抬头吻上去,然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红稠的血登时冒了出来,尽数被乙酉喂给了任仰。
乙酉被任仰下沉时的突然深入疼得立刻冒出了眼泪,但还是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想流多点血给任仰。
任仰眼前清明了一点,他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意识到了乙酉的举动,马上用舌头抵住了乙酉的上下齿,不让他再咬了。
任仰慢慢松开了乙酉的手,将他的腰抱紧了,轻摸了摸乙酉的背,示意他自己已经没事了。
乙酉终于卸了力,腿再没力气夹住任仰的腰,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了,任仰抬起头的时候上面还残留着红艳的鲜血,有一些蹭到了乙酉煞白的脸颊上,衬得他整个人更具另一种诱惑和美艳。
任仰心疼地将乙酉抱紧:“你能不能听一回话……”
乙酉笑了,这一笑又牵扯到了嘴唇上的伤,疼得他眼泪又出来了。任仰用手指给他擦干了泪,将他嘴唇上的血迹轻轻地舔舐干净。
“乙酉,我好爱你……”
这是乙酉清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