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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一章 ...

  •   “师傅,为什么你总要教我下棋?”箫子兮想不明白,歪头问他。

      每日总有那么刻钟的时间,不管方才在干什么,是习文还是学武,到这时间庄宴总会拿来棋盘,要她和自己下一局。

      虽然每次都是箫子兮输,庄宴胜。

      可这习惯却维持了好多年。

      一开始,幼年的她还够不到桌上,只能垫脚再踩高底下的石凳,然后趴在桌子面上,庄宴站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腕,从最开始的执子,落子,到下棋布设,分析棋局中的利弊,庄宴一点一点的教会她下棋,也教会她做个下棋的人应该如何。

      庄宴抬头看她,现在的箫子兮已经端坐在自己对面,从起先的抵抗,不耐烦,到现在的熟稔,下来的棋子有好多会让自己困恼,“天下本就是一盘棋,当中的变化,就是棋盘上的变化”

      “我不懂”箫子兮认真,她看去庄宴。夏日炎炎,她手里还握着把蒲扇摇晃,既能挡住太阳也能扇风,太阳光会从蒲扇的缺口那落下,照在她白皙清嫩的脸上,只是眼睛在接触到阳光时会有些眩晕和火辣的刺感。

      庄宴下来棋子问她:“你想赢吗?”

      “想”她看着庄宴,肯定回答。

      庄宴笑着问:“你觉得要怎么才能赢”

      箫子兮想了想,“落子,把师傅的子都吃干净了,我就能赢”

      “口气挺大啊”庄宴似开玩笑,又认真问她,“你赢过吗?”

      “没有”箫子兮恹恹落下头,每次和师傅下棋她都没有赢过,不管顺境,还是逆风,师傅总有办法能看破她落子的规律,让她没办法补救,只能甘心认输。

      庄宴看着棋盘,换了个方向问她:“你觉得师傅为什么能赢”

      这个问题箫子兮不需要思考就能回答:“因为师傅厉害”

      “师傅不厉害”庄宴摇了摇头,“师傅也有好几次被你的棋子逼上绝路,还以为胜负要定”

      箫子兮却来疑惑,“可是师傅都赢了”

      庄宴道:“那是因为师傅把自己想成棋子了”

      “想成棋子?”箫子兮问。

      庄宴看着她,深邃的眼中那道严肃的目光正专注的看向箫子兮,缓慢开口道:“棋盘就是战场,只要让自己陷在死局当中才能找到机会,反败为胜。你从未将自己代入其中,以为下棋落子就是游戏,也因游戏,无论多认真都会带着几分玩笑,下棋和做事一样,只有自己清楚路要怎么走,才能掌握事情的确实方向”

      一子不慎风云变化,一朝不落满盘皆输,审时度势,因势利导,方能破局而出。

      *

      又一日清晨,曙光破晓,站在清风楼门前的客人只增不减,还有好些是赶早从其他镇子上过来的游客,听说这地方有个稀罕的酒楼,就想过来试一试,凑个新鲜热闹。

      清风楼的大门敞开,上羽和旁边的小厮说着话,两人一道从里边出来,他们身后还有端着笔墨纸的小厮。

      等候的客人都熟练上前,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又见到上羽身边还有个端着笔墨的小厮,旁还有块竖起的木牌,上面写着个陌生姑娘的名字,和其他人不同的是这块牌子上的规矩。

      一日仅有一首,一首十两起,价高者得。

      门前的客人注意到这句话,发出疑问的声音。响动让其他的客人也都投来疑惑打量的目光,有客人问上羽:“这姑娘是谁,好大的口气”

      纵然清风楼规矩多,还有瑾安和玉清这两棵摇钱树在,但每日场的曲子也不过五钱。这姑娘之前没听说过,却是上来就夸海口要十两银子。

      上羽平下燥乱的人群,解释道:“这是围娘新请来的悦心姑娘”

      站在前面的客人却问:“她有什么本事?”

      上羽笑笑道:“悦心姑娘的筝弹得极好”

      客人怀疑:“那和其他两位姑娘相比,哪更好些?”

      上羽思考后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较高下”

      听见的客人发出不满的抱怨:“既然不较高下,为什么她的曲子能要十两?”

      “是啊”也有客人跟着附和,“从前的规矩也不是这样,怎么这位悦心姑娘出场就要特别一些”

      上羽扯着嗓子,耐心的和客人解释:“悦心姑娘的曲子和两位姑娘不同”

      又有长久没中场的客人呛他,“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听曲喝茶,难道她真有本事能解烦恼?”

      “是啊,若是比瑾安姑娘厉害的倒能一听,可是两人本事相当,缘何她的价钱更高”

      客人还道:“玉清姑娘和瑾安姑娘长久弹曲,也没见她们这样来吹嘘自己的本事啊”

      人声嘈杂,客人们都一窝蜂过来,上羽被他们吵得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无奈,只是听过悦心弹曲,但不知道她是否还藏着其他本事,这牌子上的话现在看来是有些夸大了,可她要真有本事,这些也不算扯大。上羽做不好解释,只能尽力去安抚其他客人的情绪,别被煽动影响,发生混乱。

      人前吵闹,商筠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刚准备落笔写下名字时,却听见旁边闹哄哄的,过去一看才知道这清风楼又来新规矩了。

      “怎么几日不来,清风楼的规矩是越来越多了”商筠纳闷,看着门口新摆出来的那两块木牌,一边写的还是从前规矩,另一边就是个没由头的新规矩了。

      商筠看着木牌中间标出的地方,戏笑道:“每日一首曲,一曲十两”

      “今日是谁的场?”禹擢放好名条,也跟过来询问上羽。

      上羽忙着应付前面的客人们,他抽空回答:“瑾安姑娘还有悦心姑娘”

      “两位?”禹擢纳闷,“这位悦心姑娘是谁,怎么从没听过”

      上羽还在跟其他客人解释,实在没空。身边的小厮指着门口那多出来的木箱,接过上羽的话来继续道:“悦心姑娘是围娘新请来的,弹得筝,公子想听瑾安姑娘的,还是照从前规矩,把名条写好,中间即中,若是要听悦心姑娘的,还请公子在名条底下也附上自己的报价,价高者得”

      “价高者得,还有这样的听曲”商筠戏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到拍卖当场了”

      “算了吧”禹擢可提不起兴趣,谁晓得这位没见过面的姑娘是真有本事,还是在吹嘘糊弄。他看到那些挤在悦心的牌子前,吵吵嚷嚷的客人们,多半是讨个好奇和无端的去发泄两句,真想出银子去听曲的人现在看来也是没有。

      时至傍晚,日暮渐深。

      早晨就将她的箱子和木牌一起放出,直到现在,箱子中也是空落落的,眼见晚场的时辰也要到了,玉清从二楼走下,瞥眼还在房间里坐着准备的悦心,惊讶而笑,她真的一点不担心会没有客人啊。

      刚来清风楼就想换上自己的规矩,什么都不懂呢就来打破,总要吃点苦头的。

      “你在看什么?”围娘刚巧上楼,看见玉清站在台阶上,不上不下的挡在那里,偏过头,眼睛也不知道是看去什么地方。

      “看她”玉清给了围娘一道眼神,围娘走上来,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去旁边房间。悦心不急不躁,还有心情给筝面上的浮灰擦去,“围娘,你说她的规矩会有人来吗?”

      围娘看到她弯腰擦琴的样子,觉得熟悉。

      见她没有回答自己,玉清看过去,发觉围娘已经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玉清又喊了她一句,“围娘?”

      “你关心这么多干嘛”围娘收拢视线,又看见她身上还裹着厚衣,身上的打扮也还潦草,“晚上可是你的场,还不去准备”

      “这不正想去么”玉清笑笑,赶紧下楼的梳洗装扮,准备晚上的场子。

      围娘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因为一个相似,一些熟悉。鬼使神差,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到悦心的门口了。站在门边,围娘看到还在屋里擦琴的人,她难得破例,“要是自己的规矩不行,那还照楼里的来,分成与我之前和你说的一样”

      专注在筝上,悦心并未发觉围娘过来,只是在听见围娘的声音时,悦心的脸上闪过些许诧异,她抬起头看向还在门口的围娘,围娘瞥过眼睛,故意不去看她。

      话说的勉强,还有些不好意思。

      悦心莞尔一笑,“围娘放心吧,悦心不会让您失望的”

      “随便你”她本就不擅长说这些体贴话,刚才说的已经让她脸上骚红,她随便撂下句话,生气的甩手走开。

      悦心注意到围娘走开还有气恼的模样,她笑笑,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

      红日西坠,晚霞遍天。

      旁边的巷子中,那些熟悉的吵闹声音还清楚可辨,人来人往中间,酒肆传出欢快的划拳,坐在里边喝酒闲聊,好不痛快。

      快到时辰了,只有两三个小厮还站在门口。距离晚场的时辰还剩下半柱香,再来的客人也少,多是在旁边坐等开始的。老叟踩着脚上的布鞋一路赶来,再将女儿安顿好后,他赶了半天的路才从隔壁镇上走来这里,抹干净脸上淌下的热汗,看到门口聚着的人群,老叟笑笑,还好没耽误时辰。

      仰头望见这辉煌的酒楼,老叟咽下口水,还镇定地走上前,接过小厮递来的笔墨,颤巍巍的写好自己名字,又将名字塞到旁边的木箱子中。

      守在箱子旁的小厮却满眼震惊,他多问了老叟好几遍,可是因为眼花而投错地方了。老叟摇头笑笑,还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银钱交给小厮,小厮惦着手里的银钱重量,看着衣衫褴褛的老叟,他怎么觉得今日这银钱有几分烫手啊。

      银钱握在手里,小厮看向老叟又重复道:“我可跟您说好,这银钱一给,概不退还”

      “知道,知道”老叟喘着粗气,摆了摆手让小厮安心收下就是。

      旁边的客人打量着老叟的穿衣打扮,从头到脚的素衣,脚上的那双布鞋也被他踩烂,整个人样子和在街边的乞丐却无一二,不像是那些有钱没出花的玩家,好心提醒说:“老人家,您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吗?”

      老叟坐到他们身边,边喘粗气,边笑笑回答:“知道,知道”

      “知道您还花这么多银钱”客人指着另外那边的箱子,“瑾安姑娘和玉清姑娘都只要五钱银子就够”

      老叟憨笑着:“就是想听着悦心姑娘的曲”

      其他人不应解,还有别的给他出话道:“悦心姑娘的曲子大伙都没听过,不知道好坏,倒不如听玉清姑娘的琴,省银子不说,而且玉清姑娘的琴曲也是一绝啊”

      老叟眯了眼睛,看向那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木箱,摆手拒绝,“不了,等其他两位姑娘也不知道我的这把老骨头还有没有那个运气等到,不妨听个现成,也好圆我从大老远跑来”

      旁边的客人想来笑话他,“您这把年纪,别为个姑娘弹曲,还要把自己的老本搭上”

      老叟晃了晃自己的衣摆,反问他们:“着实,听公子的意思可是听许多遍了”

      那人被呛住,不做回答。

      “这位公子呢”老叟又问另外一位。

      那人也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他们这些人啊,但凡有进去听过一次曲子,或者从没有听过,那心里都逼着股劲在。每日都来排队,可每次的运气都是不好,能进去听曲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如今被老叟点破,他们面上尴尬,表情也是难堪。

      老叟整理好被风吹乱的衣裳,与他们道:“人生不过百年,凡行前路者必有匆忙,不会被其中的一件事情绊住。抽号这种事情呢可凭运气,只是我历来多年也没见到有什么好运气,倒不如多付点银钱,听个现成能听见的”

      老叟才说到一半话,正要再说呢,门前的小厮就跑过来,说屋里已经准备好新茶,请他进里边去等。

      老叟惊喜,目光也顿时亮了。这花钱还是有花钱的好处啊,能提前进场不说,还不用和这么多人拥挤的在门口等待。

      他抱拳笑笑,不好意思的先站起来。

      老叟的话让他们陷到自我的怀疑当中,自己每日都来等,每次都是抽号,这样照规矩的做下来是不是做错了。可到第二日上午,昨晚场的客人看见门口摆出来的那两个木箱,站在前面犹犹豫豫,一面是靠运气的赌注,另一面是只需要付钱就能有的位置,几番思考后,客人们还是依照从前的做法来。

      好似老叟的出现就是个意外,一连几日悦心的箱子中都是冷冷清清的。她不是个急脾气的人,也不指望马上就能看见效果。不需要上场的日子她就在房中,绣花下棋,或者弹几首曲子发解。

      日子一些些过去,来的客人只增不少。对于多出来的那道新规矩,他们默认,习惯,可也再没有一个客人会心血来潮的去打听这不关己的事情。

      沉默约有六日,那日清风楼的门口,才打开门还在赶哈欠的小厮,猛地就被面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结伴来了一群客人,都是和之前来过这里的那位老叟交好,同村的熟人们。

      他们从清早就来门口排队,手里还拿着早先便准备好的名条。不管小厮在身边怎么费力气的吆喝劝说,他们就是不走,还指名要听悦心姑娘的。

      散步走来的客人们发觉奇怪,还以为是姑娘卖不出场子,从哪里找来的托夫,衬自己人气的。正要去奚落一番,有个疑心重也好打听的客人过去拦住个落单的,从上打量着他,嘲笑问他们每人是收了多少银钱,这样轻松的活计,下次有了也别忘喊上自己。那人听完他的犀利话,反而笑笑。用种这人是什么都不懂啊,偏要没脑子的过来显眼,和看痴呆傻儿一样的眼神,将他从上到下全扫视了一圈。

      “呵,这年头就不能有自愿来的事情?”那人阴阳怪气。

      路过的客人发现这里的古怪气氛,赶忙过来大圆。同村的人也来将他拦住,防止事情会变了激烈。同村人解释道,是老叟回去当着他们的面讲,在清风楼的悦心姑娘有大本事。

      老叟的亲缘命薄,过去不惑之年才得来这一个女儿。可是在日清明,他的女儿却莫名的被歹人掳走了。

      老叟知道消息后,寝食难安,花银子托关系的从江湖上找来有本事的人打听,却过去半个多月都没得来女儿的消息。唯一宝贝的女儿现在下落不明,还不知道生死。老叟的心底郁闷,精神惶惶不安,让他生出了一了百了的念头。

      他从村子出去,就是想找个简单的地方寻做了断。可那日奇怪,不知道由谁劝说,老叟半夜才到村子,既不喝酒,也不胡闹,乖乖躺在床上睡了后半夜。第二日鸡鸣,他被掳走的女儿踉跄地在家门口出现,看样子是消瘦了许多,身上密密麻麻的也都是伤疤,可见这多日子里是被歹人狠狠折磨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老叟喜极而泣,他来过女儿的手,仔仔细细的将她从头到脚都看清楚了,确定是自己不见了半个月的女儿。他欢喜,激动,强撑着要昏厥的意思,父女两个抱在一起嚎啕大哭,围来的邻居们虽然劝解,可也感觉古怪。

      虽说歹人,可那歹人好也是几个佩刀的官差啊,样子高大不说,女儿能逃回来,而且到晚上也没看见有官府的人过来抓她,同村的人都是好奇,就想和老叟打听。

      老叟忙着收拾家当,女儿被掳走一次,这老地方他再不能住下去了。乡下的老宅已经收整好,东西陆陆续续的送去,他也准备这几日就回乡下住。

      听到有人敲门,他放下手里刚要拿起来的被褥。木门只敢打开一道小缝,先透出去看的眼睛还要左右张望一番,确定没跟来其他陌生人以后,他谨慎的放邻居进来。邻里闲话,有多没少的寒暄了几句,老叟放下戒备心,也打开话口,声泪俱下又是滔滔不绝的和邻居们讲他在清风楼碰见的那个悦心姑娘,姑娘本事,就是她把女儿给寻回来的。

      老叟说得激动,中间昏过去好多回,又被邻居救回来多次。邻居听着半信半疑,到其他地方打听,才知道原来的县府已经被上头抄家,他女儿是提前挑出来,侥幸才留得性命。

      “说了半天,你们口中的那个县府到底是谁啊”客人打疑问他们。

      在说的那人道:“就是那个屯粮占地,坏事做尽的王县府啊”

      另一边人小声问他:“可是有侄女在宫里做嫔妃的那个?”

      “就是,就是”那些人应着连忙点头。

      午时的酒楼向来热闹,店小二在其中穿走,一批批地引客人们上下楼梯。那吆喝声,吃酒的划拳声,后厨的炒菜声,此起彼伏,从未间断。

      坐在酒肆旁边,那个打扮精致华贵的公子斜睨着眼抬眸,他瞅了在清风楼门口等待的客人们,刚从酒肆出来,正想坐到椅子上休息,刚要眯眼,就听见他们吵闹的争论。他艰难的咽下含在嘴里的那口酒,疑惑望向那些客人,以为是自己的酒喝多,听话听岔糊涂了,再仔细一来,他刚来迷糊的酒意瞬间清醒。

      旁人都以为那王家是因为贪腐,引得盛怒所以才被连累抄家,只是旁人不知道的,他又怎么会不晓得。

      公子怔了怔,清醒神,又听见他们口中经常提起的那个悦心姑娘,他看向清风楼门口放出来的那两块木牌,眯起眼睛发现木牌上的名字,他似想到什么,不怀好意的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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