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全员逼我内卷》时雨及芒种

116、（116）湮灭时间尽头

　　……被绑上天刑柱时，他听到一个声音。

　　“萧玉……你真的决定了吗？”

　　他轻轻点点头，“我意已决。”
　　“你可知道，当年因为时间错乱，诸古神的狼狈和忙乱……倘若你传承时间神位，就一定免不了会接受诸神怒火——你可想好了，这一步踏出，再无回头之机……但是，倘若你不是时间转世，只是一个传承者，他们也不会过多牵连怪罪于你……”
　　萧玉没有说话——天罚之力已经开始封禁他的能力，刀锋贴近了他的身体……
　　那个声音继续道，“……这些便不说，你可有想过，这个世界线的时间混乱，时间之神这个位置，上来的只是一个祭品！”
　　萧玉点点头，“我……知道的……”
　　那声音犹要再劝，“只要你放弃时间传承，你不会有任何事！——萧玉，古众神已衰落多时，这个神位于你天帝位置相比，可有可无……”
　　萧玉咬着因为疼痛而发白的唇，轻轻道，“天机，我真的听得出来是你……”
　　那声音沉默半刻，“……你听错了。”
　　“……”

　　半晌，那声音又冷冷问道，“心意已决？”
　　萧玉闭上眼，“嗯——生死不论……！”
　　“只希望你，不要后悔的好……”那声音冷冷哼了一声，没了形迹。
　　“当然不会……”萧玉在心底低低地叹，“我想这么干，已经好几万年了……”

　　——生机来了。
　　确切地说，飘过来了。
　　萧玉心头一哽，只觉脊后整个骨架都在发热——是染霜在响应他主人的召唤……可是——可是……
　　他怎么能召唤染霜的？！
　　身体被天罚限制，不能有所动作；萧玉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动作。
　　萧玉神色在那人抬头之时，倏地顿住——
　　他是林染？
　　——
　　“殿下……”生机轻轻地道，“对不起，我的死，让苍生罹难了……”
　　“不！”他惶然地道，“阿染——苍生不及你！阿染——林染！……你不要死……我马上去救你好不好……？！”
　　生机笑了一下，额心草叶竟随风散去，面容也变得模糊些许，一时那笑竟诸多寒意：“苍生不及我……这话，说出来很难么殿下？……为什么不肯，早一些说呢——”
　　萧玉一阵室息，张口数次，终究无言；

　　“……若听到这语的人，是你的林染，他会很开心吧！？——可惜了，我只是生机……林染的神志早已被我吞了食了，你连他的魂魄也寻不到！”
　　萧玉周身一震，可惜被天罚限了身形，并不动得：“我早该想到的……林若本是他……又怎会造一个迷途之境让他自己深陷！——什么林若——那造境之人，是你！”

　　“……可是，又是为什么？——生机……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生机之心，就这么重要，以致于你竟要这样着急地收回它？——哪怕身为神祇，手染鲜血？”
　　生机从他脊中抽出染霜，抖一抖，化作修罗剑，反手即在他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萧玉闭了眼，静默受着，不语——能使用林染的武器……看来他说得不错，林染是……被他吞噬了的……

　　双手被天罚之力拉吊起来，无形的力量割开他的皮肉，钝刀子一点点磨着他的腕骨；修罗剑则在他身上多个不显眼的角度割肉，血溅，却不至死；
　　“告诉我罢……”
　　萧玉的双手已鲜血淋漓，十指的关节被整齐地摆在他面前不远处，仿佛触手及，却又遥不可及——也无手可及……
　　他低低地呻吟道：“阿染……阿染——告诉我好不好？——我求求你……给我一个理由……”
　　肩上的血肉被无形的刀掀开来，刀锋刺入骨缝，发出咔咔声；
　　修罗剑不停；
　　剑下是一堆堆起的血肉；剑光过处见白骨；

　　生机眸色幽黑，冷冷地道，“我只想问一问你——时间……我只想问一问你，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好不好？”
　　“都是你——都怪你你知道么？!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萧玉动弹不得，老老实实受着，暗暗地想，果然，说曹操曹操到。
　　——诸神怒火他不知道怎么样，但是生机一个的怒火……他已经有点儿受不住了……

　　……

　　很早很早的时候，时间逃避天机混乱引发的时间轴动乱，丢下职责，入轮回；
　　时间失了控，时空发生混乱——引发小规模的乱世；
　　为平乱，复宁静，生机不得以剜心，投在人间，任之净化世间罪孽；却不想那心一去不复返。
　　直到天界建立，世间稍平静，他满以为可以召之回来，却发觉那心有了心——而那颗心竟栓在时间的转生之上！
　　那时他顾念旧情，只想着忍一忍，待一百一十三世满，他必然可回来；可是却又有了二百世，三百世……
　　仿若永无尽头！
　　而他，真的，忍受不了了——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了……

　　——
　　“没有心的神祇，是不被允许活着的，于世间这千余年，我却从来没有活着过！而没有心，我连死也死不得！”
　　生机终于停了剑，望着剑尖的血，一字一顿道，“……我恨你，很你的逃避，让我生不如死！可是我更恨，我的心，他向着你……！”
　　“生……生机……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毫无价值。”

　　生机神色一变，畔光一闪，但转而又冷冷道，“其实，我不想杀了他的——毕竟，那也是我的一部分……”
　　“——但是，他若不死，我永远不能去死……我但求一死！……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的……我过了千余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但求一死！你永远不会明白……也不配明白……不配！”
　　萧玉静静地听着，轻轻道，“是不是……倘若我和你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活下去，你就会原谅我一些？”

　　“你说，什么？”
　　——
　　萧玉看向他：“……我只是想，为我曾犯过的错，去尽可能多的弥补一些……你的事，我…很抱歉……我也只能求你，博得你心里的一丝平衡，释怀一些也好......”
　　生机只觉心中一轻，不知发生了什么——待反应过来时，后知后觉自己嘴角一抹笑意——想要掩饰，却已无用。

　　萧玉眼底划过一丝歉意：“……抱歉。”
　　——我又要让你，那样生不如死地活着了……
　　因为，我一定会过那传承，也一定会…让阿染复活！

　　生机知他所想，沉默了很久。
　　收了修罗剑。
　　他说，“倘若，我不愿呢？”
　　“你阻止不了我。”萧玉很想说这句话，可是面对这个人，却说不出口——他的一切悲剧都是他造成的，他没资格因为他的爱，一已私情却让他人承受这痛苦……
　　萧玉感觉天罚之力蔓延到了他的腰间——那里其实己没什么完整的皮肉，天罚之刃几乎没有任何迟滞地宛开骨骼……
　　他等着——似等待，又似在思索——
　　直到那刃从他体内移开，带着新剥下的一块骨，他才低低地道，“我会陪他一起死——什么苍生，什么世界，毁了便毁了——他若在，我可以为他而考虑苍生，他不在，我没有活下去的信念……”
　　“我死，时间会错乱，这个世界……恐怕也就会被主神丢弃了罢？”
　　言罢低低一叹，“……也是，我是个恶人，主神没必要为了我再费心这个世界什么——如你所言，我不配的……”
　　天罚之刃又入肉身，他低吟了一声，垂头又不作声息，自去挨那苦痛了——
　　生机等了许久不见他再言语，才开口道：“我…不愿再这么活下去了——我不会回去的……做神太久了，我想，让我湮灭在时空的轮回里，但什么不好……”
　　“这神位，爱谁做谁做罢——兴许是林染、兴许是别人——可与我无关了……”他道。
　　“时间——很不可思议，我原谅你了——我们，后会无期……”

　　“别——你会——”

　　萧玉艰难道，想阻止，却发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会消逝在时间轮回，再也无法寻回，再也不会转生——时间，你知的，我但求一死而已，这样结束，蛮好的……”
　　那天界之刃又一次没入他血肉去，伴着他一声撕心裂肺的“不！——”
　　生机在他面前消散了去；

　　他甚至不知道，这句“不”，是为谁而喊；
　　又是喊着什么；
　　这是……不知第几个，为他的错，而死的人——死得不能更死；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天罚终于过去，他挨到了地面；
　　周遭是寂静的思暗，点点星光在这之中流转——他看不到莫潜几人，可他知道他们都在，只道：“都是我的错……因为我！”
　　不知是为谁说，又是为什么而说；

　　眉头忽地一擎，他只觉身周一切都消失了，自己仿若是在空中——可是，却又不是空中——是……虚空。
　　无尽的黑暗吞噬万物，一切光，亮，声，色！
　　他感到自已无可自拔地陷入！
　　是……
　　他还道传承怎么舍得放过他断臂那一劫，原来，在这里！
　　……要他，自己下手么？
　　是，他想的那样——那样么？
　　这算什么——是……对他的惩罚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