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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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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陈述与宋西河简单道别,过于简单了,宋西河都没发现,这不止是道别,还还是分手,当然这不怪他,陈述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逃进了工作里。
真是怪事。
当他的爱情死去时,他的事业竟然顺风顺水起来,冲着他事故幸存者的名头,竟有好事者过来下单,而有了第一个,马上就有第二个,陈述就是这样在半导体行业站稳脚跟的。
他忙得一年见不到宋西河一面,吃饭的时间是有的,他多的是时间跟合作伙伴吃饭,电话的时间也是有的,他多的是时间开工作会议,但他忙得见不到宋西河一面。
最开始宋西河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忙着回去陪伴母亲,文秀失去儿子以后天天哭泣,年事又高,眼睛已经不中用,更不舍得放开手,时不时念一句宋西河的小名,再摸摸儿子的手臂。
宋家陷入喜悦和混乱中。
大家或许有预感、或许没有。
到了冬天,宋家就挂上白灯笼,文秀走了。
陈述接到宋西河的电话,电话那边是长久的沉默,进而是哽咽,宋西河断断续续的哭泣,哭得陈述心都碎了。
第二天天气不好,飞机延期,陈述到宋府参加丧礼已经是第三天,他看到宋西河瘦了一圈,上完香,宋西河平静的同他致礼,眼睛似乎落在他身上,又似乎没有,宋西河眼里的爱也死了。
陈述一直陪在宋家,持子侄礼,送了宋夫人文秀最后一程。
丧事结束,宋西河礼貌的跟每一个宾客道别,也跟陈述道别,真是隆重,过于隆重了,陈述心领神会,半年前的分手,此时被宋西河续上了答案。
人生中很多浓墨重彩的节点只是有平淡的白天黑夜组成,不论是陈述事业腾飞的起点还是宋西河与母亲告别的冬夜,它们都在64年不能抗拒的滑过了。
时间总要走下去。
人也要走下去。
走进下一个篇章,开启下一个节点,展开新的故事。
而与陈述平行的时间线上,在父亲又一次催婚中,宋西河用冷笑应对质问。
“小姑娘哪里不好,你见都不见?”
“我不会同你去害人的。”
“你对不对得起你姆妈?”
“不管对不对得起,我只喜欢男人。”
宋凤舒气到心绞痛,他愤怒的跺着拐杖,对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说出平生最恶毒的诅咒,“你怎么不死在那个破岛上?”
宋西河也在想,他怎么不死在那个破岛上。
事后,他又出过海,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岛,他为此甚至联系了阿列克谢,没有结果,他和陈述住了三年的岛似乎就这样从地球上蒸发了,一如他和陈述的爱情。
这样的三年难道只是一场美梦么?
慢慢的,在父亲的辱骂下,宋西河渐渐认同自己有臆想症,父亲认为他是臆想自己喜欢同性,宋西河则认为自己臆想出了美好的三年,甚至,他在脑海中还原出了“真实的梦之岛”。
为什么陈述这么冷漠?
他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然后自己得出了结论:“这三年只是我的臆想,他是我臆想中的爱人,爱我的陈述,从未存在过。”
14
宋西河终于清醒了。
他在一个夏天,赤着脚,孩子一般,从家的囚牢跑出去,他同每一个无家可归者一样自由。
接下来的几年他在美国的各个城市辗转,一直流落到纽约,这期间他会去翻垃圾桶,向路人讨要纸笔,没错,宋西河仍在写作。
他每天都在书写,写到自己睡死过去,然后扔下写过的纸张。
宋西河没有被饿死主要是靠他的歌声,他甚至会借其他流浪汉的乐器垂着头弹唱,有的流浪汉介意,他就走远一点,靠在墙边睡觉,冰冷的墙和地板总让他回想起海上漂流的那些天,眼前会出现沉眠不醒的陈述,他只好站起来,挥散眼前的虚影,虚影消失后,偶尔还能看到硬币,他一枚一枚捡起来,揣在怀里,游走在新的街头。
等宋西河游荡到格林威治村,他发现这个波西米亚风格的社区居然生活着许多同性恋。
恍恍惚惚的宋西河是被一对极富同情心的同性恋人安置在石墙旅馆的,他们甚至拿出了自己闲置的衣服,又给了宋西河一笔钞票,不多,但够他找到一份工作。
“为什么?”
“也有人这样帮过我,”盖里把头发撩至耳后,“我被家里赶出去,像幽魂——像你——一样的在街上讨生活,那时候也有人这么帮我过。”
宋西河目光流到两人身上,很快又收回去,他不愿意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你们感情很好。”
“我们是一对。”
“啊?”
“我、瑞文,我们是一对,这可是格林威治村,不必大惊小怪。”盖里理所当然地笑起来,“你难道不是同性恋吗?”
“……是,我是。”
“我一看就知道,你这么好看。”盖里一拍手,“瑞文,我说什么来着,我的眼光不会有错的。”
“你赢了!”
“你俩不会还拿我打赌了吧?”
“这是赌注,”盖里拿出几张钞票,“赌约是我赢了这些就给你,你还年轻,好好生活,要比那些家伙活的都要好。”
盖里不只给了他钱,他给了宋西河一个新的世界,宋西河看到了真实的同性恋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格林威治村位于纽约曼哈顿西侧,又叫西村,石墙是黑手党在西村运营的酒吧,这里售卖酒水饮料,还提供住宿,除了宋西河,还住着许多无家可回的同性恋,他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或许过于不起眼了。
夜晚,石墙的舞池里有变装女王跳舞,男男、女女,看上去是男女实则是男男或女女的年轻人们贴在一起,他们用酒水欢祝夜晚。
这酒很贵,宋西河是买不起的,他只能在角落看着,他不再幻想自己无望的爱人,在一片灯红酒绿里,他细细品味这个真实的世界。
宋西河终于清醒了。
15
以“反自然罪”被抓到监狱去时,宋西河还是很清醒,他太不显眼,又太显眼了,他是个亚裔,尽管他不如其他人衣着出格,但他是个亚裔。
这之间自然有辱骂,好在警察嫌弃他们恶心,乱抽了两警棍,就把他们置之不理了。
在牢狱里,宋西河身边的方才骁勇无比的变装皇后正在哭泣,嘴里不停吐露着脏话,看得出他很惊慌,他的朋友们便抱住他。
“反自然罪也会被判死刑吗?”
“这又不是反人类罪?……有没有这个罪?”
“我们这辈子最后一顿酒不会是石墙的破饮料吧,太可悲了。”
“他们最近掺水更严重了。”
宋西河倒不知道酒还掺了水,好心人给他上课,“除了这些掺水的酒吧,别家也不让我们去,他们不就想怎么加水怎么加水,不加尿就行。”
“加尿也没事儿,”另一个人接话,“别加口水就行。”
“我无所谓,只要有酒。”
这些人一句又一句的笑着,宋西河也笑了起来,他们交换了一下彼此的故事,好一点的是父母死了没人管,差一点的是被赶出家门,最惨的是被家里送去做额叶切除,“我跑了,但我爱人做了,那个手术杀掉了他的灵魂。”
宋西河也讲自己故事,他讲自己的故事如说其他人事迹一样云淡风轻,说自己有臆想症,离家出走了。
于是今天,应对陈述的问题,宋西河是一样的云淡风轻:“同性婚姻并不合法。哪怕当个□□犯都要终身监禁,你说我找谁结婚呢?师哥。”
“……西河。”
宋西河的笑容像是刻在脸上,多么无懈可击的笑脸,他用这个笑情意绵绵的重复着自己的问题:“师哥,你有什么好对象要介绍给我么?”
“我。”
“什么?”
“……我,你愿不愿意考虑一下我。”
不得不说,宋西河已经预料到对方会给出这个答案,可他并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反应,“不,”在他反应过来以前,拒绝已经脱口而出了:“不可能。”
“哦。”陈述低下头,给宋西河专心夹包子,他平静的声音让人以为刚才的插曲只是一段臆想,“好几年不见,西河,你在忙什么?”
“还是写东西,”宋西河头开始痛起来,他定定的看着陈述,仔细判断这是幻觉还是现实,“随便写一点,写得不好,就扔掉了。”
陈述只听得出宋西河没有撒谎,而这样的对话模式是他们熟悉的,于是他继续下去,“写过的东西都是沉淀,丢了很可惜。”
“写不出我要的感觉有什么用,这世上狗屁不通的内容还不够多么?”
“也许可以给我看看,”陈述换着法子发出邀请,“你介意给我看看你的作品么?”
“……我搞不明白,”宋西河手向前伸,桌子短,陈述便握住他,多么真实的触感,宋西河战栗了一下,“陈述,住一晚、吃饭、聊天……看书,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