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往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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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风正好，晨曦初上，一座被屠尽的空城得以被窥见一隅。
阿奴在死人堆下慢慢睁开眼，入目是澄蓝的天，飞鸟滑翔而过；而她身下是乌红的血，乌鸦啄食死尸。
阿奴怔怔的睁着眼，一眨不眨。她想，原来这就是族人们向往的人间。
其实也没有多好。只不过比那个鬼地方多了些生机，少了些死气而已。
忽然间，空城中响起一声惊呼，在死寂中尤为明显，“师叔！这里有个活人！”
从鬼渊出来时所受的伤不断地消耗着阿奴的生机，她眼前阵阵发黑。
在昏过去的前一刻，阿奴下意识抓住一片素白的衣角，声音微不可查，“救我，求……”
救我，求求你。
话音未落，她的手便无力的垂在了地上。
东洲，东极天岛。
悯生殿中，各岛长老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甲长老：“那狂徒竟敢在我东洲地界上屠城，真是岂有此理！当我东极天岛是死的吗？！”
乙长老：“不错，哪怕是掘地三尺，也得将那行凶之人挖出来！”
静云长老：“话虽如此，星宿的卦象不是查无此人吗？”
丙长老：“你当他是西极蓬莱的大能，一算一个准儿？”
星宿长老：“你什么意思？”
掌门太虚真人头疼道：“行了！都别吵了！当务之急是派遣弟子，去协助东洲严加防守，屠城一事，绝不可再发生了。”
太虚真人朝大殿外叫道：“阳信！”
那名名唤阳信的弟子步入殿中，行礼后道：“掌门。”
太虚真人道：“去将你大师兄叫来。”
“是。”阳信转身退了出去。
“说起来，归字①昨日不是带了个幸存的孩子回来吗？”星宿长老忽然道。
静云长老：“确有此事。”
“哦？”太虚真人看向静云长老，“那孩子如何？”
静云长老拢着袖袍，答道：“我看过了，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太虚真人拨着手中的檀珠串，叹了口气，便闭口不言。
可怜人阿奴悠悠转醒。
她反应了一会儿后，猛地从榻上坐起，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这是一间竹屋，简易淡雅，颇有斯是陋室之意。
这是哪里？
阿奴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衾，赤着脚打开门，跑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个女子，一袭白袍，袍角处缀着几枝怒放的冬梅。肌肤赛雪，身姿如松，凤眸灿烂如星，眉间一点鸢尾状的朱砂似妖似冶。
“醒了？”华扶疏侧身看向阿奴。
“是你救了我？”阿奴问。
华扶疏颔首，“可有不适？”
阿奴摇头。
华扶疏顿了顿，而后又温声道：“可还有亲人在世？”
阿奴：“没有。”
华扶疏：“既已无亲眷在世，若你没有去处，你看……此处如何？”
她说话的时候，微风轻拂过，带走桃树枝头绮丽的桃花，万般温柔的轻吻阿奴的脸颊。
这里，连风都是暖的。
阿奴怔怔答道：“像书中所写的桃源仙境。”
华扶疏听了她的话，眸中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柳眉轻扬，竟比山间的桃色更为动人。
阿奴背在背后的手偷偷捻了捻手指。
随后她听见华扶疏道：“那你可愿入我门下，留在此处随我修道济世？”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猛地在阿奴耳边炸开。
……
“大祭司，为何他们能吸纳鬼渊中的怨煞厉魂，我却不能？”
彼时头发花白的大祭司捋着他拖地的长胡子，故作深沉道：“天机，不可泄露。”
阿奴：“……”
她转身就走，“我去找婆婆。”
“回来！”小老头胡子也不捋了，没好气道，“鬼丫头，一天到晚就晓得用你婆婆威胁老夫！”
阿奴：“你说不说？”
大祭司：“我说，你别走！你与他们不同，是因为你身为天魔血脉，却没有魔骨。”
“魔骨是什么？”
大祭司：“神界以四方神兽、麒麟、白泽、凤凰、应龙、太阴幽荧、太阳烛照、重明鸟、腾蛇、三足金乌、九尾狐为血脉尊首，此十四族之后人，生来便具神格；而我魔界则以天魔一脉为首。若为天魔，必怀魔骨。”
阿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道：“‘必’怀魔骨？假的吧？你是不是被骗了？”
大祭司气得手中的权杖直往她头上招呼，“没大没小！怎么说话的？！你没有魔骨，是因为你父亲走之前，亲自挖了它！”
“啊？”阿奴道，“那我岂不是一辈子就这样了？”
魔骨是天魔修炼的根基，天魔一脉若失魔骨，便与凡胎无异。
大祭司道：“不一定。你虽然失了魔骨，但你的生母从珂原是仙台十二神之一。你体内一半的凤凰血脉或许能够帮助你，借助人界的仙门法诀修行。”
“但你需得谨记，以天魔血脉修习仙门术法，无论如何，都只能是魔。”
“没有例外吗？”阿奴问。
“没有！以邪魔之身修习仙门道法，已经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
阿奴的心怦怦直跳，浑身的血液沸腾。
她想吗？
她愿意吗？
她当然想、当然愿意！
她想得都快魔怔了！
鬼渊中的罡风太冷，刮在人身上撕心裂肺的疼。族人或怜悯或憎恶的目光仿佛一根根尖刺，扎在她身上。
三千年，漫长又煎熬。
华扶疏见阿奴发愣，只当她是觉得太过突然，不疑有他，便耐心重复道：“你可愿意，入我门下？”
阿奴抬眸，眼中仿佛燃着一把烈火，亮得惊人。
她毫不犹豫道：“我愿意！”
华扶疏微微一笑，“好。”
东极天岛炸了。
众所周知，东洲有三美：一是东洲的胭脂桃花，绚丽缤纷；二是东洲的青鸟，高贵神秘；三则是东极天岛的归字仙子，艳绝五洲。
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拜入仙子的门下。
只可惜仙子避世，至今都只有三位亲徒，也都是五洲响当当的人物。
而如今，太虚真人饮酒误事，透露出归字仙子即将再收弟子。
不仅如此，对方竟还是个无名之辈！
这谁能忍？反正阳信忍不了。
他拍桌而起，本就贼眉鼠眼的长相因为愤怒而异常扭曲，显得有些可怖。
阳信森然道：“那归字仙子徒有盛名，眼光却不甚好。竟找个无名之辈做亲传弟子，真是瞎了眼！”
同伴劝道：“说不定那人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呢？”
阳信：“仙子连我都看不上，还有什么样的奇才能比得过我？”
同伴：“……”
那可就多了去了。
他接不上话，他无言以对。
邻桌的弟子默默翻了个白眼，语重心长的教导新入门的小师弟：“师弟啊，你可千万不能学他，东极的狗都嫌弃他！”
小师弟郑重地点头，“我记住了！”
“天资平庸，妒心难藏。”有人淡淡评价一句后，便起身离去，只余袍角的白玉兰一晃而过。
无论旁人如何说道，阿奴的拜师大典还是在仙台五百零四年的春日如期而至。
东极岛②，悯生殿。
东极天岛久逢喜事，除外派的八长老与部分弟子，剩下的人全部到了。
星宿长老打趣道：“小师妹对她这个新弟子啊，可宝贝得紧，连名讳都不愿意提前告知我们。”
静云长老抿唇笑道：“我们扶疏可是拉着我翻了半月有余的籍册，才斟酌出来呢。”
东极天岛的惯例，亲传弟子拜师时，须得抛弃入门前在人间的俗名，由其师再取名讳，赐道号。
华扶疏笑而不语。
太虚真人失笑道：“你们啊，还真是……一逮着机会就逗弄小师妹的习惯，多少年都改不掉。”
星宿长老也慨叹：“是啊，小师妹都成老油条了，这习惯还是没能改掉。”
华扶疏报之以假笑。
静云长老：“时辰快到了。”
“时辰到！弟子入殿！”
阿奴闻声，缓步走入殿中。
她今日换了东极天岛的弟子服，是亲徒一贯的素白纱袍，袍角绣着一丛空灵优美的不知名花朵。
阿奴模样生得极好，柳叶眉，丹凤眸，朱唇未点而红，眼角处的一颗泪痣恰到好处。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东极天岛的万丈红软也并不比她娇媚半分。
华扶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中的茶盏。
太虚真人奇道：“这是什么花？我为何从未见过？”
殿中众人从惊艳中回神，附和道：“是啊小师妹，这是什么花啊？”
阿奴负手而立，一本正经道：“这叫通天花，生长在深海之中。传说，是神后万青的披帛所化，通天花盛开的地方，便可通往神界入口——南天门。”
“还有这等事？真是闻所未闻。”
“是啊。”
“这位师妹还真是见多识广。”
“师妹，真的有这种花吗？”
阿奴含笑点头，“当然。”
当然没有。
通天花是她瞎编的，这花其实叫往生子。
佛陀轮回，菩提往生。
魔族幻灭后割不下的牵挂凝成轮回种，将它种在幽冥川的尽头，便会开出往生子。
她见过最美的一株往生子，来自于魔王鬼无往。
四界之中最深的罪业，却有着最纯粹的牵挂。
多讽刺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往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