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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金瞳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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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答!”
外面在下雨,冷风顺着破洞的屋顶和墙壁倒灌进来,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厚重的灰尘混在水中,又黏又脏
这是一个布满尘土和蛛网的小隔间,室内什么家具也没有,地上只有个破席子和几团脏兮兮的稻草
一个人影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被泥尘沾染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草席上,一缕一缕纠缠在一起,没了曾经的鲜亮
是江颐之
她闭着眼侧躺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一团,原本爱笑的眉头此刻紧紧皱着,缺水的嘴唇无声开阖,似是陷入了梦魇
江颐之只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黑漆漆的封闭空间,前面只有一个小孔透着光亮,她好奇地把眼睛凑过去
外面应该是个房间,视线受阻,她只能看到一张古色古香的红木床,雕花繁复精致,四周还挂着朱红色纱帐
一位盖着红色盖头的新娘靠在床边,双手略有些不安地揉捏衣角,红色绣鞋被随意踢踏至地上,露出了两只白皙晶莹的玉足
这是哪家新娘啊,新婚之夜怎么如此不正式,还把鞋脱了?
江颐之撇嘴,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偷看行为的不妥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渐渐清晰,直到一个同样穿着婚服的人推门而入,新娘也没把鞋穿上
这应该是新郎了吧,江颐之心想,新郎轻轻揭开新娘盖头,坐在床边,紧接着递来了一杯酒,那只手骨节分明,喜庆的红和肤色的白交织在一起,特别养眼
哦,要喝交杯酒了
只是下一刻,江颐之瞪大了眼睛,因为她发现两个人胸口前微微隆起,竟然都是女的!
新郎也是女的?
哪个朝代这么开放了?偷看的女人顿时来了兴趣,她凑近继续看,但是这个孔实在太小了,江颐之无法看清这对新人的容貌
那只白皙的手抚上新娘的侧脸,指腹轻轻揉捏着双颊的软肉,爱怜又温柔,新娘嘴角扬起娇羞的笑容,带着幸福和满足
红帐垂落,烛影摇曳,帐内人影交叠,细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来,听得江颐之面红耳赤
只可惜,室内的温存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冲散了,外面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几乎是瞬间,那对新人就穿戴整齐坐在床上,相互交代几句后便起身离开
两人出去以后,外面的躁动更大了,相比于屋外,新房里很安静,江颐之突然有些犯困,渐渐地,她就靠这黑漆漆的地方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强烈刺眼的强光驱散了黑暗,江颐之皱着眉抬手挡住眼睛,却猝不及防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还带着一些血腥味,但并不难闻
她抬眸,只看见一个熟悉的下颌
“徐…徐砚?”江颐之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面前的“徐砚”依旧穿着朱红金纹礼袍,只是有些凌乱,那乌黑的长发被发簪整齐地束在脑后,薄唇微抿,清冷绝俗
两个人相互对视着,漆黑深邃的瞳孔里只倒映出了彼此的身影
面前的人把自己揽得更紧,江颐之有些慌乱,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脸长得跟徐砚一模一样,更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都结婚了还要这么抱着自己
似是察觉到怀中人的不安,那人竟然低头碰了下江颐之的红唇,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浅吻,一触即分
江颐之惊呆了,自己被轻薄了?羞恼之意蹭蹭冒上心头,她一把从女人怀里挣开,颤抖的手指着“徐砚”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女人负手站在那里,被指着鼻子也不生气,脊背挺得跟青松一样直,她就那么静静看着江颐之,任由眷恋、不舍和温存在眼底肆意翻腾
江颐之被这眼神烫了一下,她错开视线,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她此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才恶狠狠说出一句
“你真渣啊!你不刚结婚吗?就随随便便抱别的女人!我真为你老婆感到不值!我!我要杀了你!”
生平头一次,江颐之快被气哭了
女人脸上始终挂着那抹温润的笑意,半晌,她才轻轻开口
“阿溟,你该离开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刮来了一阵强风,卷着江颐之就离开了这里,屋内的女人依旧静静伫立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默然不语
我去!抱别的女人就算了!居然还对着别的女人的脸喊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这人到底有几个备胎?
渣!真渣!
江颐之大怒,正想破口大骂,结果下一刻就被狂风卷着跑没影儿了,再一睁眼,自己就躺在这个脏乱差的小隔间,屋顶还在漏雨
她嫌恶地看着周围,检查一下自身状况,顿时松了口气,那压制灵力的诡异药物总算失去了药效
江颐之早上本来打算直接去妖界的,结果刚进地下车库就被几个鬼用麻药迷晕,那麻药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让人瞬间晕过去不说,还能压制体内灵力
“听说这女人不简单啊…”
“可不…比凤鸣阁那女的还麻烦…老大好不容易…”
“…嗯…确实挺漂亮的…”
“看看她醒没醒,给她弄到擂台上去。”
正当女人思考要不要把这里拆得稀巴烂的时候,门外断断续续传来交谈声,想了想,江颐之还是决定装死,她倒要看看这些人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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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整
徐砚终于不再穿短袖了,她久违地换上了一套户外登山服,这还是上次江颐之拉着自己去逛商场时候买的
即使这件衣服耐磨防水、低调简约、价格还便宜,徐砚也没打算买它,但是架不住江颐之在一旁不停说自己好看,才半推半就地买了一件,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换衣服的时,徐砚侧身看向后背,凤凰的图案不再是鲜亮的金色,相反还有些暗沉,寤臧自上次现身后就陷入了沉睡,一直到现在都还没醒
轻轻挥一挥手,空中出现了一本小册子和一枚印玺,还有寤臧的信,字迹有些潦草
【徐砚,展信佳,抱歉,这几天不能陪在你身边了,我只是一道残魂,而本体在千年前就已经被封印,残魂承载力量有限,故而需要陷入沉睡来恢复力量】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那尊玉玺名叫幽荧,它原本就属于你,切记,定要随身携带】
【那本银色小册子是心法,哪一行字迹亮了就学哪一个,勤快点,都是保命的】
小册子还泛着银光,一看就不是凡物,徐砚翻来倒去地摸索,想打开看看
“嘶。”
指尖传来刺痛,一滴血珠冒了出来,瞬间被金册吸收,就像一把钥匙,册子周围笼罩的银光渐渐消散,露出了其中的无字封皮
银册飞到半空,自动翻开,里面只有一页,金色的繁体字逐渐显露出来
《必杀咒》《轮回术》《衍生诀》
是三个术法,只有“必杀咒”那一行是亮的,对比之下,剩下两个咒语的颜色就有些暗沉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徐砚轻叹一口气,心神一动,指尖跃出一缕小火苗,通过这几天的琢磨,她已经能够熟练将自己的灵气融入凰火,如今也算有些自保能力
此时此刻
天界九重天深处·某座宫殿
幽蓝的湖泊正向上冒着一丝丝寒气,湖水清澈见底,这是镜寒湖
正如其名字一般,它是四界之中最为冰寒的湖泊,也是寒气最为纯粹的圣湖,湖底有寒眼,数千年来不断释放着冷意,自成周天
都说天界是距离太阳星辰最近的地方,明媚无比的阳光透过云层直直照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时不时还有群群灵鸟掠过
“哗啦哗啦”
阵阵水声传来,打破了静谧祥和的氛围,一位身着白袍的女子赤足从水中缓缓踏出
她的眉眼精致无比,瞳孔竟是金色的,皮肤极其白皙,仿佛吹弹可破,额间一道鲜红的印记为其清冷的气质增添了一丝魅惑
美景宜人,佳人如画,本该是相得益彰的场景却极为不谐调
四条长长的锁链凭空穿透了女人的四肢,将她的活动区域死死限制在镜寒湖内
由于惯性,女人被拽得向后倒退两步,垂在身侧的墨发向后散落开来,露出了精致的锁骨
在锁骨下方约一寸的位置,有两枚黑漆漆的长钉,足足有两指宽,它们深深穿透女人瘦弱的肩胛骨,尖锐的部分又从后面露出来,在那本该无暇的玉体上显得异常狰狞
没有一滴鲜血流出,长钉和锁链就好像和肉长在了一起
女人似乎丧失了痛感,那双淡漠的金瞳看向天际,薄唇一开一合,喃喃低语
“快了…”
旬弋早就在江边等着了,他变年轻了许多,原先一头苍苍白发此刻尽数转黑,面部肌肤平整白皙,由于肌肉恢复了弹性,填平了原本的褶皱
他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双手叉着腰,就算变得阳刚俊朗,依旧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假设旬弋原来有八十岁,那么现在他看着不过二十五
“哈喽,徐娃子!”旬弋甩了甩头发,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
“嗯?”
徐砚一脸古怪,她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朝旬弋脸上照去,辨认半天才依稀找回印象中白发老头的样子
“别照别照,老头子就是旬弋,如假包换,没毛病!”
那只乌龟被灯光闪的睁不开眼,他挡住脸,不停催促着徐砚,让她把手机收起来
“我是乌龟嘛,也算是个妖,而且寿命长,动不动就是上万年的寿命,我在我们龟族这边还算未成年呢!”
“你之前看到的那个老者,其实是障眼法啦,这才是我的真实样貌。”旬弋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这乌龟心眼多,占自己便宜,想起之前自己还喊他爷爷,徐砚头上青筋暴起,脸色比得锅底还黑
“别生气啊,我今年真的1223岁了,比真金还真!”眼见不妙,旬弋赶忙补充一句,从兜里摸出证件递给她
“时机未到,我也不好透露真实面貌,怕适得其反。”旬弋赌咒发誓,坚称自己是为了她好
徐砚接过证件,上面开头写着“妖民身份证”,再往下看
【姓名:旬弋
种族:爬行纲·龟鳖目·龟科
性别:雄
出生年月:794年3月13日(未成年)
身份:贵族
家庭住址:妖都长寿街46号
天赋:坎水
进化方向:玄武】
“怎么样?比你们人界强吧?妖界身份证可是实时同步的,节约资源,保护环境。”旬弋又拽又自豪
看到那特别标注的“未成年”,徐砚深吸一口气,自己的年纪刚好是他的零头,要真论岁数,自己喊一声爷爷也不亏,只是,这心里怎么这么憋屈
“走吧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旬弋赶忙转移话题,怕面前的女人一生气就把自己变成烤乌龟,望戌在四界是出了名的脾气差
旬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纸汽车,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只见纸车无火自燃,旋即一辆深棕色的奔驰大G横放在二人面前
“四界法术同根同源,皆来自天地,只是种族不同,表现出的形态也不一样,有的是天生的,有的是后天学会的。”
“当然,像我这种天才,不仅生来就会,而且后天也热爱学习。”旬弋得意地笑笑,又甩了甩那喷了发胶的背头,一脸贱样,“不是有句话吗,不怕头脑笨,就怕不勤奋。”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徐砚的拳头缓缓握紧,自从知道自己和旬弋同辈后,她就想给那张贱兮兮的脸来一拳头
“走吧!这辆纸车上可入天,下可入地,海陆双用!”
“呜呼!下一站!鬼市!”
这模样不像是去找人的,倒像是去旅游的
徐砚一坐上车就发现了不同,车内特别安静,甚至可以用死寂来形容,除了衣料发出刺刺拉拉的声音,她甚至能听到耳朵里的血液在缓缓流动
隔着车窗向外看去,雾蒙蒙的一片,能见度几乎为零
“活人走阳路,鬼魂走阴路,各行其道,互不干扰。我们现在走的就是阴路,这条路快。”
“一路上可能会碰见鬼,不要害怕,我们坐在纸车里,身上的阳气被盖住,只要不出去就没事儿。”
旬弋把车门锁死,然后猛踩油门,车子宛如离弦的箭矢冲了出去,周围的景物也顿时发生了变化
迷雾渐渐散去,露出了四周的物体,只是车辆速度太快,它们迅速向后掠去,化作数道道残影
不知道开了多久,徐砚感觉到车速渐渐慢了下来,她抬头看去,原来是在等红灯
鬼魂的世界也要等红绿灯吗?
“这里是冥界外围,我们要穿过这里,哝,看你右边,那是鬼门关。”旬弋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他嚼着口香糖,双手撑在方向盘上,百无聊赖地等待红灯
徐砚顺着向右看去,果然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城门,门口好像还排着长队,上方黑气缭绕,光是远处看着就觉得压抑
这红灯着实有些长了,徐砚盯着那龟速倒计时就觉得很无语
人界一天,冥界一年,对于鬼来说,时间这一概念只体现在投胎或者魂飞魄散上
周围渐渐停下了许多辆车,各种年代款式的都有,居然还有几辆马车,徐砚稍微扫了几眼,她感觉那些车中最气派的是自己右手边那辆民国时期的老爷车
老爷车驾驶座上的司机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头颅猛地朝这里扭了90度,看得徐砚都觉得自己的脖子生疼
注意,是扭,不是转
徐砚面无表情地移回视线
“咋,看到谁了?”旬弋嬉笑着打趣
坐在副驾驶上的女人没说话,只是指尖隐隐有火光跳跃,旬弋顿感不妙,眼见红灯变绿,一脚踩着油门向前冲去,留给后车的,只有排气筒中的尾气
一旁的老爷车
“大人,那辆车刚才在看我们,是生人。”司机是个满脸麻子的面瘫脸,他盯着那辆奔驰大G消失的方向,语气毕恭毕敬
“哦?修士?倒也正常。”坐在后排的男子正在翻看报纸,他一袭中山装,相貌十分年轻英俊,只是过于苍白的面庞显得他有些阴柔邪魅
“不一样,她身上的气息,让我想吞噬却又本能畏惧。”司机摇摇头,那双空洞的瞳孔此刻却泛起神异的色彩
“是吗?”男子有些诧异,眼前的下属跟了自己几千年,什么样子自己再了解不过,无情无欲的他能够说出这种话
男人支着头,眉头轻轻锁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面瘫脸也兀自沉默着,良久,一道声音从后座传来
“回冥界。”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