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茧》食饭咩

3、画画

　　周穆到家时，，余诲已经烧糊涂了，低声呓语着“妈妈，妈妈，妈妈！”

　　余诲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母亲正在炒菜，余诲帮忙添柴，她从柴堆里寻了个最长的柴火，在灶里拨弄来拨弄去，锅里的火也时大时小，母亲“砰”的放下手中的锅铲，弯腰夺下余诲手中的柴，“别动！红薯没那么容易熟，你把碗筷拿出去。”

　　余诲吐了吐舌头，还是用灶里的柴火在红薯上用力一戳，露出黄橙橙的香气。

　　“哥，你看这个土包子，做梦都在吃红薯，难怪长得像个红薯！”

　　“别胡说。”

　　是谁在说话？

　　余诲只觉得眼皮有千金重，打开一层小小的缝似乎就要花掉全部的力气。

　　暴雨骤歇，乌云散去，慢慢靠近的，不只是少年清隽的脸，还有茉莉红茶味的清风。

　　“醒了？”

　　这是余诲第一次看清少年的脸，孩子的语言贫瘠，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好看”！

　　若干年后，孩子长成少女，在泛黄的日记本上写了这样一段话：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余诲呆看了少年许久，直到刘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了句“傻了！”

　　“没洒。”

　　小丫头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哈哈哈，我看你就是洒，小土包子！”

　　刘洋模仿着余诲不成熟的普通话，笑得肆无忌惮。

　　“别闹！”

　　少年正处于尴尬的变声期，声音没有成年男性那么低沉，些微带些颗粒感，倒不难听，他看了一眼余诲，唇角弯了弯，“你好，我叫周穆，昨天很抱歉，我们把门锁了。”

　　“哥！”刘洋跺了跺脚，眉头紧皱，像只暴躁的小狮子，“这本来就是我们家，是她天天不请自来，怎么还成我们的错了！”

　　余诲这才知道自己把别人的院子当做公共区域，打扰了这么多次，一时有些尴尬，她红着脸，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我不知道、我以为......”

　　“你以为这里是农村啊，可以随地大小便，进进出出的，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我.....en”

　　刘洋被周穆拉出去了。

　　余诲低头想，原来住在城市，一草一木都是有主人的。

　　余诲回家后，外婆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叮嘱她不要再进那个院子。

　　草长莺飞，花红柳绿，余诲又长大了一岁，这个春天她在大院里交到了第一个朋友，杨一颖。

　　杨一颖是食堂阿姨的女儿，跟余诲童年，是隔壁三（2）班的文艺委员。

　　“诲诲，我妈烦死了，非要我去少年宫学画画！”

　　杨一颖好动，她妈寻思着画画能磨炼性子，就给她送了过去。

　　余诲蹲下来，用木棍在地上来回划，发出“呲呲”的声音，“你不喜欢画画吗？”

　　余诲喜欢涂涂画画，一根蜡笔能玩上一天。

　　杨一颖也蹲了下来，寻了几个小石子在手里把玩，“也不是不好玩。只是我更喜欢跳舞，能穿美美的衣服。”她叹了口气，“要是你能陪我一起去，说不定就不觉得无聊了。”

　　说话间，一辆黑色小轿车从旁边驶过，拐个弯开进了旁边的大铁门。

　　两个小孩的视线一路追随者漂亮的汽车，那时只有少数家庭买得起车，更何况这样气派的。

　　杨一颖撇了撇嘴，问道：“你认识周穆吗？”

　　听到这个名字，余诲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摇摇头，他们算不上认识。

　　“周穆，大名鼎鼎的周穆你都不知道吗？她可是初中部的风云人物，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会画画，会弹钢琴，还会说英语。”

　　杨一颖伸出手指数，说到英语的时候激动的撞了撞余诲的肩膀，“你不知道，上次国外来学生参观，周穆做的翻译，那英语讲的可溜了，连英语老师都得靠边站。”

　　三小作为曼城数一数二的小学，英语自然也学得早，三年级就开始接触了，可怜余诲普通话还没说好，就要开始张罗英语，常常在sirt和shirt中间傻傻分不清楚。

　　余诲低着头，心想自己好像什么都不会，过去的十一年里，她除了上学就是奔跑在山野丛林中，夏天游水捞鱼，冬天雪地里下兔子。她知道哪种洞里是龙虾，认得出能吃的山间野果，却偏偏弄不明白英语到底有多少个字母。

　　吃完晚饭后，余诲磨磨蹭蹭的不肯洗漱，外婆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书，也不出言催促。

　　余诲捏住衬衣下摆，慢慢走到外婆身边，“外婆，”她小心翼翼的叫了声。

　　闻言，外婆并未立即回答，似是看到要紧处，等手上的那页看完，才举手摘掉眼睛，看了余诲一眼。

　　“我、”余诲的双手捏住衣服下摆，一双杏眼闪了闪，垂眼道：“我想学画画！”

　　终于说出来了。

　　在外婆没有回应的那几秒，世界都暂停，她屏住呼吸，一动不也不动，直到她听到外婆说：“去了，就要一只雪，不可以半途而废。”

　　外婆同意了！

　　余诲抬眼，一脸的不可置信，“我真的可以去学画画吗？”

　　外婆没出声，只是微微点头。

　　余诲跳着跑了起来，小小的客厅里，盛满了孩子的快乐。

　　很快，外婆通知余诲可以去上课了。

　　“是一颖上课的地方吗？”

　　在余诲有限的认知里，只有少年宫可以学习画画。

　　外婆把画板递给余诲，“背着。”

　　余诲乖乖的挎在肩上，又看见外婆把新买的铅笔塞进一个白色的帆布包，上面写着“毓源艺术”四个大字。

　　见外婆不答，余诲也就不再问。

　　外婆拎着她，走了差不多十来分钟，停在了一个木门外头，她指了指顶上的招牌，“以后你就在这里画画。”

　　画画的地方在三楼，画室不大，南面有扇窗户，挂着素色纱帘，被春日的阳光，和煦的风，装点的影影绰绰。

　　“小诲，你喜欢这里吗？”

　　这是罗老师，外婆刚刚介绍过了，不仅人长得美，声音也好听。

　　余诲点点头，说“喜欢”，她回头看了一眼，顿了顿，这才走到老师说的地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