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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醉翁亭异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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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六年,时任滁州太守的欧阳修正与友人相偕游玩琅琊山。
此间四面皆山,树木森郁,俯仰皆是苍翠之色,阳光倾倒在叶片上,风过,森涛翻涌,射出粼粼的光。
几人沿着山间小道跋涉而上,忽听见前方水声淙淙,皮肤隐有清凉之意,不由加快脚步向林深处去。果见一注细泉如白练,自山间潺潺流出,落入溪水中,喷溅的细水珠子落在他们脸上。
“是酿泉!”欧阳修来到泉边,双手掬了把泉水,一饮而尽。
清溪如镜,对岸赫然凌驾一座四角飞檐的小亭,欧阳修口干腿乏,提议去亭中小饮一杯,歇坐片刻。
几人都是整日端坐家中、鲜少跋涉的,今日出来走了这些路,均感疲累,便欣然同意。
正绕着湖岸而行,忽地,一人抓紧欧阳修的衣袍,身形一晃,几欲跌入湖中,待见他面目,竟目眦欲裂,牙齿咯咯作响,“欧阳兄,快看!”
友人哆哆嗦嗦指着溪水。
欧阳修应声望去,要不是友人惊骇在先,他只道自己是眼花了,那如镜溪面隐隐泛出画面,画面里似有人影在动!
欧阳修心如鼓擂,揉了揉眼睛。
几人都四十岁左右见过大风浪的,此刻均战战兢兢,讷讷对视。
欧阳修道,“何以有此怪象?”
有人说出心中猜测,“莫不是上苍显灵?”
“快,去瞧瞧映出的是什么!”
可真是奇了,待几人绕着岸边来到地势稍高一些的亭中,得以清晰俯瞰溪中景象后,耳中竟也神乎其神地能听见声音,是悠扬洞箫夹杂了叮咚古琴音,极为悦耳赏心。
欧阳修抚髯赞叹,“此真仙乐,可惜今日未携带文房四宝,不能为之配词相和。”
说罢,复又摇头嗟叹,“如此通音律的人才,不能引荐其去太常寺做乐官,殊为憾事。”
一时间,惋惜之情竟将先前的惊异驱逐大半。
然而仙乐并未持续太久,逐渐止住后,溪面倒影里传出一个年轻女郎的声音,画面几经墨色流淌,最终映出一副摩崖石刻碑的图像,大概是年代久远,看起来非常斑驳,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欧阳修凭栏而观,眼睛睁得极大,一下就看到了“司马光”、“文彦博”和“苏轼”的名字,他颤巍巍伸手指去,“何人写的碑?此番是何用意?”
只听溪中人道:
【我们现在有小伙伴遇到讨厌的人,就会想把对方拉进黑名单,这种想法无独有偶,北宋时期有人也搞了个黑名单,拉了足足309个进去。今天就给大家讲一讲北宋黑名单《元祐党籍碑》的故事。】
欧阳修脸色一变,他敏锐地捕捉到那个最关键的词——“北宋”。
有北朝就有南朝,就如有西汉之称,就意味着后世还有一个东汉以示区分。
所以,北宋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竟至国都南迁?
溪中说话的女子显然是北宋之后的人,她何以能在溪中说话?她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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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圣五年,儋州。
太阳像火一般炙烤土地,桄榔树粗壮如巨人的手臂从热土中伸出,叶子簇生在树顶,根根如巨形羽毛,为小桄榔庵遮下一片荫蔽。
但这并不妨碍苏东坡仍觉得自己像处在蒸笼中,成了一块酥烂东坡肉,当然,他这块东坡肉的滋味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罢了罢了,他已经习惯。
想他昔日小酌美酒,便能文思如泉,今日大饮椰子水,不知可有新词佳句啊?
他抱起村民为他开的椰子,正欲畅饮。
不对,椰子水倒映出的并不是桄榔庵的梁檩,而是...一块石碑的图象。
苏东坡抬头看屋顶,复又看椰子水的倒影,两者根本对不上。
难道喝椰子水也能醉,他产生幻觉了?
【大家看,这就是元祐党籍碑,上面写了很多人的名字,见着就密密麻麻啊,可以发现有很多我们耳熟能详的名字,比如司马光、苏轼、苏辙、秦观、黄庭坚、晁补之、张耒...基本上你翻一翻各种版本宋词选集,这些都是出场率很高的人。】
【那到底是什么人搞的这个碑呢?三百多个人,他写的时候不觉得累吗?是怀有什么深仇大恨?事情要从王安石变法说起。】
苏东坡呼吸一滞,椰子砰一下砸在桌上,椰子水飞溅,画面颤动着。
是他快死了吗?此皆临死前幻象?
王安石变法,王安石变法...
他仕途中所有的起落都归因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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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对镜梳妆的手一顿,眉毛便画歪了。
“雁回!”
难道昨日吃酒吃伤了,好好的她怎么会在镜中看到奇怪画面,还听到镜中有人说这是什么“元祐党籍碑”,听着就不是什么好玩意。
但令人惊愕的是,她在上面看到了父亲李格非和外公王珪的名字。
管它是怎么回事,既然与家人有关,她必须先打起精神认真看一看。
雁回匆匆进来,脸上惊疑不定,“小姐。”
“你过来。”
雁回走上前,惊觉镜中也有那画面,不由“啊”一声捂住嘴。
李清照道,“怎么一惊一诧?”
雁回道,“小姐,你镜中也有仙人。”
“也有?”
“方才厨房那边都闹开了,锅里煮了水,水面竟映出了画,还有人在里头说话,周妈妈说是锅神显灵,可你的镜中也有镜仙。”
李清照失笑,锅神,镜仙,周妈妈倒是牛鬼蛇神都认得。
既然大家都能看到,她松了口气,淡定道,“去给我打盆水。”
雁回打了水来,目光呆呆凝于面盆上,“小姐,原来还有脸盆仙啊。”
李清照看着面盆的水面,跟镜中是一样的画面,一样的人声。
她沉吟片刻,发觉似是能倒映之物,都可投射出这画面。
雁回绞了毛巾,替李清照擦画坏的眉,李清照重新拿笔轻轻描摹,敷了粉,再涂胭脂,还来不及挑拣衣衫,只随意穿了一件,急匆匆去见父亲。
镜中的碑石上有他的名字,此时须得同他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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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牧司。
年轻的群牧判官王安石和前辈们同坐一席上,方才大家还是劝酒吃菜谈天,如今均是看着各自的酒杯里倒影出的画面,听杯中声音说话。
【我们都知道北宋工商业十分发达,海外贸易兴盛,所以北宋政府肯定很有钱吧?如果你们是这样想就错了。】
【哥会挣但是哥更会花啊,光是冗官、冗兵、冗费的问题就把北宋国库的钱花去多少,北宋还主张花钱收复失地、花钱买和平的外交政策,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去强军兴国,在积贫积弱之下,各地农民起义频仍。】
【于是在范仲淹韩琦等人的带头下,庆历新政开始了,但庆历新政只是小修小补,还遭到了大地主阶级的反对,阻力来了,加上宋仁宗又柔懦,这次变法就没了下文。】
坐上众人均是紧盯着酒杯,遽然变色。
王安石心中仿佛被重锤一击,他激动难言,亦隐有不安,他不知杯中是谁在说话,但句句切中要害。
是啊,国库空虚,拿什么来练兵打辽?拿什么收复燕云十六州?拿什么来壮大我大宋?
冗官,冗兵,冗费,这些沉疴旧疾必须要尽快清除,国家急需进行一次彻头彻尾的变法!
他的手指发颤。
知己,真是知己啊,杯中人是谁?他真想与之畅谈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