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短篇》莫谩愁沽沽酒

8、师弟x师兄

　　清水派，是坐落在灵犀山上一个不算大，但也不算很小的门派。
　　门派内，除却掌门主峰外，还分有清虚，玉虚，灵虚三峰。
　　门派弟子皆是三峰长老游历时带回来的无家可归的孤儿。
　　而许继，就是清虚峰长老——玉鼎真人带回来的第一个徒弟。
　　因为是第一个被收入门派的弟子，许继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大师兄，而玉鼎真人常年闭关，半大的许继只能帮着各峰长老照顾师弟师妹。
　　不久后，玉鼎真人出关后外出游历，又带回了一位弟子，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名叫林瀚。
　　玉鼎真人把林瀚带回来后，便再次闭关。清虚峰上，只有一位半大的少年独自带着小男孩生活着。

　　自从林瀚来到清虚峰后，许继就从带别人家小孩过渡到照顾自家小孩。每天在各峰忙碌的时候，身后总会跟着一个小尾巴，
　　可不知从何时起，小尾巴渐渐长成了比许继还高大的男子，还对许继有了别样的占有欲，具体表现为自家师兄不论在何时何地，与何人交谈，他总在一旁死死盯着对方，直到把人盯跑，让师兄的眼里只能容得下自己一人。
　　许继渐渐发现不太对劲，想找自家小师弟认真谈谈这样盯着别人是不礼貌的时候，却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正值端午佳节，虽然玉鼎真人并未出关，但掌门还是举行了晚宴，让门派弟子们相聚过了个团圆的端午节。宴后，各峰长老携弟子回峰接着开宴席，林瀚也带着微醺的自家师兄回了清虚峰上。
　　清虚峰的小院内，酒气上头的许继硬拉着林瀚从院子里那颗巨大的梨花树上挖出了一坛梨花酒，边喝着边看着梨花树打趣身边的师弟。
　　要说这梨花树，是当年玉鼎真人把林瀚交给许继时种下的，半大的少年拉着初到清虚怯生生的男孩子种下了一株幼小的梨花苗，就像是为小院里接纳他的一个仪式一般。
　　从那时起，林瀚便细心照料着梨花苗，直到如今已长成了巨大的梨花树，每年花开皆枝繁叶茂，纯白的花朵落下时，如飘飘洒洒的初雪，美得动人心魄。
　　半坛子梨花酒下肚的许继，终于不胜酒力，趴在石桌上睡着了。林瀚轻唤了两声师兄也无人应答，林瀚笑了笑，抬头看了看还开着花的巨树，轻声道“……好看的不是落花，是站在树下看落花的人。而我喜欢的，也从来不是梨花啊，师兄。”林瀚看了身旁熟睡的人许久，忍不住伸出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俯下身凑近。
　　许继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人触碰了自己，迷糊的睁开眼，便见自家师弟的脸凑到自己的面前，他往后靠了些，开口唤人“师……唔”
　　抚在额头的手，不知何时移到了后颈，按住了想要后退的人，达成了主人一直想要亲吻的意愿。许继的唇如其人一般柔软，带着醇厚的酒香，让林瀚舍不得放开，却又不敢进一步索取，只能在下唇舔咬，如同饮鸩止渴一般。
　　许继被亲得有点迷糊，总觉得自己还在梦中，不然师弟怎么会亲自己？
　　直到唇瓣被轻咬，传来刺痛。许继才如梦初醒，用力推开了身前的林瀚，仓皇起身，脸色不知是因醉酒还是缺氧变得绯红。
　　许继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的看着林瀚，片刻后叹气道“……天色不早了，师弟你也早些休息吧。”不顾林瀚想挽留的眼神，转身回房，关上房门。
　　许继背靠在房门上，抬手捂着仿佛要跳出来的心脏，蹙眉，想不通自己养大的师弟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更想不通的是被非礼的自己怎么心也无法平静下来……
　　这一晚，清虚峰上无人入眠。

　　第二日，林瀚等到天完全亮后才敢敲响师兄的房门，可是等了许久也未见房里人应声，只能丧气地离开，失魂落魄地坐在院里的石桌前等着。
　　一个时辰后，提着行李的许继从院外走来，林瀚急忙跑过去，接过行李开口挽留“师兄，昨晚的事都是我的错，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这是你的行李，我已经和掌门报备好了，今日起你便下山历练。你步入金丹期已满半年，是到了该下山历练的时候了，师尊出关我也是会告知他此事。”林瀚欲接过行李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许继，眼眶发红得问“……师兄，你也不要我了吗？”
　　许继把行李放在林瀚手中，抿了抿唇“不是不要你了，只是昨日之事警醒了我。清虚峰上只有你我两人，从小便是我把你带大，你自然对我会心存喜爱，但这并不是真的喜欢，只是妄念。此番下山，多看看世间繁华，结识各种人物，如……如果有缘分你还会遇到合适的人，这样你才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隔着行李与师兄相握的手忍不住攥紧，林瀚抬眼看向眼前人，一字一句坚定的回答“我对师兄一直都是真心，从来不是妄念……但师兄不信，我便向你证明，我会下山，去看看你说的世间繁华。”林瀚叹了口气，垂眸“但……你要等我，等我回来找你，好不好？”
　　许继看着满脸写满了委屈，却愿意下山的师弟，止不住的心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点头“会的，我……和师尊都会等你回家的。”
　　在林瀚下山的那天，梨花树的花期过了。

　　梨花树花期过后，院内落满了花瓣，飘飘洒洒如同初雪，许继独自一人打扫了许久。
　　将花瓣皆扫到了树下，化作春泥以护花。
　　少了一个人的清虚峰，总透着几分冷清。
　　扫着落花的许继，偶尔抬起头，总觉得身穿弟子服的师弟还在不远处，低头扫着花瓣。可再细看，却只剩落花满地。
　　许继无奈地笑了笑，不知道师弟如今在何处，可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又欲往何处去……

　　烈日炎炎下，大路边小茶肆内坐着三三两两的人，不远处有人策马而来，不过片刻都到了茶肆门口。
　　来人一袭黑衣，翻身下马，将马捆好，便提步走进茶肆点了壶清茶。
　　不久后，小二提着茶走来，打量了一下一身黑衣的男子，好奇的问“少侠风尘仆仆，不知欲往何处去？”
　　黑衣男子，也就是下山不久的林瀚，闻言轻笑“听闻长安，美酒如瀑，佳肴如星。在下准备前去看看，见识一下这传说中的长安城。”
　　邻桌的客人听了也笑道“长安是个好地方，不仅有美景美食，还有美人，小兄弟相貌如此英俊，想来此去，说不定还会那么一两段桃花运？”
　　林瀚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摇头“美景美食可以尝尝，桃花运便不必了。在下已有心上人，纵使美如天仙，在我心里也比不上他分毫。”
　　客人哈哈大笑，称赞道“没想到少侠是个痴情人，甚好！”

　　小雪那日，清虚峰上落了初雪，雪花飞扬，远看如同梨花树第二个花期。
　　门派的师弟师妹们拉着独守在清虚峰上的大师兄，围坐在一起烤火，吃暖锅。
　　不知哪位师弟问起，林瀚师弟如今不知在何处。
　　众人闻言皆看向大师兄，许继笑了笑，摇头道“师弟并未来信，我也不知他现在何处。”
　　“林瀚师弟初次下山，难免乐不思蜀嘛。想当初师尊同意放我们下山的时候，我们不也如此？来来来，吃吃吃！”师妹开口转移了话题，众人又开始吃吃喝喝，谈天说地。
　　唯有许继放下了茶杯，转头看向窗外的飘雪，抿唇回想那句乐不思蜀。
　　确实是乐不思蜀了，师弟他现在何处，可还会回来？
　　不知为何，许继突然很想见他，却又不敢见他。

　　而此时，林瀚正在长安城最大的酒楼中，与一众富家子弟大摆宴席。
　　林瀚坐在窗边，抬头便看到了长安的第一场落雪。
　　一个身着绯紫锦衣的公子，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走到了林瀚身边“林兄，之前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平安的到达长安。虽然你坚决不收谢礼，但这是我一份心意，还望林兄不嫌弃。”
　　徐公子打开木盒，盒中玉石熠熠生辉“这是暖玉，林兄也知我家中是做玉石买卖的，这暖玉不算难得，却是珍品，寒冬之日，握于掌中亦是温热。”林瀚看着暖玉一愣，但还是摇头想要推却。
　　徐公子把盒子一关，佯装生气道“林兄这是看不起我？”“自然不是，不过救人只是在下举手之劳。确实受不起这般厚重的礼。”
　　“这自然不是谢礼，我与林兄相识一场，这是送给朋友的离别礼。我听闻林兄已经与商队说好，过几日便要启程去漠北了？”徐公子将木盒推向林瀚，见眼前人点头，便开口问道“林兄千里迢迢赶来长安，难道不是想在长安一展抱负吗？待了不过月余，怎么就要走？”
　　林瀚透过窗，看了看下面来来往往的行人“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去看看世间繁华。长安很好，我来看过了，便足够了。”
　　林瀚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抬手摸了摸木盒“即是徐兄送我的离别礼，那在下就收下了。不过徐兄如何知晓我想找块玉料？”
　　徐公子笑了笑“自我们相识之日起，我便看见你空闲时，总在木头上雕刻着什么，不知道刻废了多少木头。想来是做给你那心上人的礼物吧。”抬手轻敲了敲木盒，打趣道“我前几天在库房查账，正好看到这暖玉，大小合适，就以此为离别礼，想来林兄若认我这个朋友，也不会不收的是吧。”
　　林瀚闻言也笑了，点头道“在下自然不会如此不识抬举。多谢徐兄的礼物，我很满意。”
　　徐公子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和好友们推杯换盏，只留林瀚一个人独坐在窗前。
　　林瀚打开木盒，摸了摸在寒冬里仍旧温热的玉石，轻笑。
　　从清虚峰下来后，他总爱在想师兄的时候刻木头缓解一下思念，刻的久了，手法便熟练了，总想着买块好玉给师兄亲手刻块玉佩。
　　如今暖玉在手，又想着刻两块吧。若师兄不介意，还可以和他用同一块玉石刻成的玉佩，这样就很好了。

　　初春，正是万物复苏之时，清水派也处处嫩绿，院里的梨花树也开始发芽。
　　清明时节，大雨滂沱，整座山皆处于朦胧雾气中，许继撑着伞从主峰回来，恍惚间看见院子门口站着一身黑衣的林瀚，在唤他师兄。
　　他急忙疾步上前，至门口，却发现空无一人。许继回头茫然的看着被大雨洗涤的清虚峰，突然回想起，小时候与师尊的对话。

　　许继幼时，玉虚真人还不常闭关，总带着他四处游历。
　　一日，正赶上城中有喜事，街巷一片喜庆，小许继忍不住踮着脚张望，实在看不见，便抬头问“师尊，前面好热闹，是在做什么？”
　　玉虚真人看了看，回答道“是有人成亲。”
　　“哦～”小许继想了想，又抬头问道“为什么要成亲？”
　　“因为，他们觉得彼此是想要共度一生的人。”玉虚真人停下脚步，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了小徒弟，但糖葫芦也没止住他发问的小嘴“那师尊，什么是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玉虚真人叹了口气，但还是认真的回答“这样的人啊，在你身边时你想要关心，不在你身边时你会思念。”
　　小许继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又发出了新的疑问“这样啊，那师尊，什么是思念呢？”
　　“思念啊，思念就是明明他不在你身边，你却觉得身边都是他，却遍寻不到他。”玉虚真人抬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回答道“等你遇到那个人，却又经历分离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许继撑着伞，站着大雨中，身边似乎有人在唤他师兄，许继转头望去，却寻不到人。
　　他抬手，雨滴自伞面滑落，落入他掌中，冰凉入掌，四溅开来，却再没有人替他擦干手，再拉着他回房间。
　　许继收回手，攥紧拳头，苦笑道“原来，这就是思念……”

　　林瀚背靠在漠北的沙丘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漠北的月亮总是格外的亮，仿佛离你很近，伸手便可摘下，很像当初林瀚透过庙里破烂的房顶看到的月亮。但是却又很远，就好像那个像月亮一样的人，明明很温柔，却又很遥远。
　　林瀚是个被遗弃在破庙里的孤儿，被住在破庙的老乞丐收留后，饥一顿饱一顿磕磕绊绊的活到了四岁。
　　四岁那年，老乞丐在乞讨时出了意外，林瀚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打死在眼前，林瀚眼前一片血红，却无能为力，直到玉鼎真人出现，救下了差点也被打死的林瀚。
　　玉鼎真人花钱安葬了老乞丐后，收了无处可去的林瀚为徒，带回了清虚峰。
　　那是林瀚第一次见到许继，那个像月亮一样的人，他的师兄。
　　玉鼎真人闭关后，便是许继负责照顾林瀚，他只能天天跟在许继身后，看着他带着温柔的笑容照顾同门的师弟师妹，等到天黑后再牵着他，慢慢的走回清虚峰。
　　林瀚看着相牵的双手，抬头看了看放松下来收敛了笑意的许继，再抬头，便是不变的月亮。师兄真的很像月亮，林瀚如是想。
　　所以他想和月亮并肩，为了这个愿望，他开始拼命的修炼，终于和许继一同突破了金丹期，成为了门派这一届弟子里最早突破金丹期的徒弟。
　　他终于和月亮并肩，只需伸手便可触碰。
　　可是人心总是贪婪，最初只想并肩陪伴，可一旦并肩，便想把月亮拥入怀，想让月亮在怀里露出别人看不见的神采，想要月亮只照亮自己一人。
　　贪念与日俱增，却又不敢表现丝毫，唯恐月亮知晓，而后厌恶，远离……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

　　春去秋来，白驹过隙，距林瀚下山已过五年。
　　山上的时光如同凝固一般，只有院内的梨花树经历了花开花落，树下的人也年复一年盼望着归人。
　　许继在主峰忙碌了一天，按着习惯来到了山门口等待。
　　太阳渐渐西沉，天空被晚霞渲染，远行的飞鸟也纷纷归巢。
　　许继抬头看了看天色，想今日师弟也不会回来了。忽然听到脚步声，闻声望去，与一身黑衣，风尘仆仆上山的林瀚对上眼。
　　林瀚也没想到会在山门见到自家师兄，对视时一愣，随后一笑“我回来了，师兄。”
　　“师兄，世间繁华我已看遍，但万千繁花终不如院子里的梨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