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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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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闫妈妈是一个非常有理想的厨子一样,花匠何叔也是个非常有理想的花匠。
陆婉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后院的外廊上乘凉,听见陆婉吟说明来意后,险些落下了激动的泪水。
他虽然在侯府这些仆人当中年岁算不上大,耳朵却已聋得彻底,陆婉吟同他说话全部靠吼,然而在廊上吼了两句陆婉吟就立刻意识到这样不行,便将何叔带回了书房。
何叔在侯府四五年,还是头一回进书房,颇有些拘谨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但见陆婉吟神色轻松,慢慢也就放松了下来。
距离静且屋子也静,两个人的沟通立刻顺畅了许多,陆婉吟拿出她修改过的图纸,细细指给了何叔看。从前需要动土的地方基本已经全部被她抹掉,取而代之的是各类树木和花草种植之处的划分。她按一年四季气候变化设计了方案,这会儿就等着何叔指点后动土买苗。
然而何叔只看了两眼,便同陆婉吟提出了另外一套完全不同的方案,其详细合理让陆婉吟不禁怀疑何叔恐怕已经在心里想了无数遍了。她在听到什么地方养猪什么地方放羊之后立时打断了何叔的喋喋不休,可听何叔的想法,花木这部分又实在让她动心,便疑惑地问何叔为什么不早实施?
何叔愣愣地瞧着她,冲她大喊:“啊?夫人说什么?”
陆婉吟大喊:“我说,既然有这么好的想法,怎么早不种?”
何叔听完叹了口气,告诉她这些想法都是他闲得无事绕着侯府赚了好几圈之后想到的,可他想到了也不敢说。小侯爷常年不在家,在的时候也事多辛苦,顾不上赏花看花,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因为这种事打扰他。
何叔这话说得伤感,然而他声若洪钟,震得陆婉吟耳朵一阵阵刺痛,实在是听不出什么伤感的意味。
他还告诉陆婉吟,他见不得这么好的园子荒废,所以偷偷在自己屋子外头种了点菜。
看何叔的样子很像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然而他说出来就颇有些人尽皆知的意味。
陆婉吟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站在门外的雁儿可千万不要去偷何叔的菜。
等她否定了何叔养猪放羊的部分重新与何叔调整完布局后,已经又过了好几日,待何叔按照光照和地势的走向确定好品种和数量之后,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候。
就算别人的钱花着不心疼,陆婉吟也不想白花冤枉钱,只好同何叔商量了分两批将花苗和树苗运进来。她从外边雇了工人给何叔帮手,但见何叔一把年纪,很怕把人晒出个好歹,便只让何叔在傍晚时分太阳落了之后再去监工。
可大约是多年理想终于成真,何叔无比宝贝他这些花苗树苗,生怕晒死了这些宝贝,一日要挑好几担子水挨个检查,陆婉吟劝也劝不住。
何叔颇有干劲的背影看得陆婉吟直摇头,深感“朝闻道夕死足矣”不过如此。
好在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凉下来的时候也越来越多,等她将第二批花苗树苗买进来的时候,何叔比之前陆婉吟在廊上见他的时候精神好得多,眉目之间的兴奋藏也藏不住。
大概是侯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的改变了,侯府中人一个个但凡能动的都参与了进来,各个兴奋不已,就连那八十二岁走路都打颤的老妈妈路过都要弯腰给那海棠花苗浇点水。
陆婉吟为了响应大伙的热情也参与了两回,奈何她实在不是这块料,没干几分钟就被何叔以害怕她累着为理由请走了。
可她实在是没事干,太阳又下去了她也不想回屋,只好绕着满园子乱走,给这个递递水,劝那个歇一歇。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种植活动里,最兴奋的人除了一朝得志的何叔,就是愿望实现的雁儿。
她虽然否决了何叔放羊养猪的计划,却拗不过雁儿苦苦哀求,最终买了几只兔子养在了后山的草皮上。
于雁儿来说,从前在陆家这样的事儿她想都不敢想,是以兴奋得很,每天都要来看好几遍。
这会儿雁儿又蹲在那玩那些兔子,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什么,看得陆婉吟玩心大起。
“雁儿”,她悄悄凑近雁儿的耳朵,打趣道:“预备烧着吃还是焖着吃?”
雁儿大惊,慌忙捂住了兔子的耳朵,怨恨地看了看她。
陆婉吟大笑。
雁儿这些天其实不止是养兔子,她非但成功地给闫妈妈做出了鞋,甚至还扯了料子预备再给闫妈妈做一件贴身的小衣,等到日头落了也会出来加入大家的种花活动。
然而她始终对每种红茶花一事耿耿于怀,是以每每种到一半就难过起来,冲着何叔大喊:“何叔!为什么不种红茶花?”
何叔听不见,但见雁儿口型也知道雁儿是在同他说话,便大声反问:“啊?你说什么?”
“我说,为什么不种红茶花?”雁儿更大声地吼过去。
随即何叔大声吼回来:“不成啊!天太干了!养不活!”
若是雁儿想起其他什么花时,也会大声询问,何叔则会以太干或者太湿太难养以及夫人不肯等等原因回答雁儿,十分耐心。
至于夫人为什么不肯,多半是因为太贵。
等到园子成形之时,不光陆婉吟,所有参与过的人都颇有成就感。离秋日还有好些天,还有不少花可赏,连一贯冷静的陈伯都忍不住感慨:“这才像个家啊。”
比起他当时在园子里挂红绸的时候,不说天差地别也是焕然一新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远走过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四处打量着园子。有个老仆远远看见了,大声通报道:“侯爷回来啦。”
园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随之便是此起彼伏的“侯爷回来啦”,陈伯闻声看去,正是许久不见的沈峥和他的近卫小叶。
其实沈峥早就回来了,可他站在门口半晌也没等到人来开门,便让小叶翻墙进来替他开门。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小叶面色犹豫地打开门:“侯爷,我们是不是走错家了?”
小叶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生得虎头虎脑煞是可爱,他是在军中长大的,两年前来过一回侯府,印象里的侯府和他见过的埋骨之地凄凉程度不相上下,是以翻进院内就觉得自己走错了,然而侯府牌匾上的“永宁”二字又不会骗他,只好硬着头皮打开了门。
沈峥环顾四周,虽然发觉变化颇大,但确定是自己家无误,只得在小叶头上呼了一巴掌,大步往前走,然而越走越犯嘀咕,人为什么都不见了?
直到走到后花园门口,沈峥终于也不确定地退了两步。
小叶立刻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心想我跟着侯爷私闯民宅应该不会被量刑吧。
可待沈峥绕过前头的假山,映入眼中的便是万紫千红的满园春色,不禁心头一动。
小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拉着他的衣袖惊叹道:“侯爷,真好看啊。”
别说是小叶,就是他也多年未见这样的景象。他俩边走边看,终于在快走到园中的尽头之时听见了一片祥和的笑语。
想来是陈伯看见了他二人,远远地跪下行了一礼,府中众人见状也都随着他跪了下去。
一个倩影立在当中,见此情状慢慢地回过头去,冲着沈峥看了过了。
沈峥一怔,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了个新夫人一事是切实发生了的,又见那新夫人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居然莫名生出了几分紧张的感觉。
而陆婉吟早就把她有个相公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这会儿见了沈峥十分尴尬,满脑子都是我要怎么说?我应该和他说什么?
你好,相公?会不会太生疏?
死鬼,你怎么才回来?人家想死你了?不对,她没见过沈峥。
就在身边众人已经在沈峥的示意下互相搀扶着起身时,陆婉吟终于想到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首先她应该微笑行礼,然后迎上去问候沈峥好不好冷不冷饿不饿?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迈不开脚步,思维甚至越跑越偏,甚至有点疑惑,我刚刚没事干的时候,为什么不补个妆呢?
然而沈峥走得越近,她越觉得有哪里不对,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让她眼熟。
而对面的沈峥也在她一步之遥处停下了脚步,微低下头仔细端详着陆婉吟的脸。一想到盯着人家女子这样看不是君子所为,沈峥便想低下头去,可忽然又想起这是自己过了门的夫人,便有抬起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陆婉吟,觉得十分熟悉,不知是在何处见过。
满园子的人瞧着他俩不明所以,见他俩不说话,他们也不敢说,只好打量着彼此,希望从彼此的眼神里看见正解。
这会儿最有希望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陈伯已经快被围观群众的眼神烤化了,正在要不要给他们彼此做个介绍的一事上无比犹豫。
就在陈伯陷入了无比激烈的天人交战的时候,沈峥与陆婉吟齐齐退后了一步,不约而同地惊叹道:“是你!”
是谁?
没等陈伯从这突入起来的变故中回过神,就看见陆婉吟伸出手去戳了戳沈峥的小臂,语带试探地问道:
“你……还活着啊?”
陈伯顺着陆婉吟的目光看过去,头一次看见了侯爷那张常年处变不惊的脸上出现了如遭雷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