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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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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是个公寓,一室一厅的户型。
肖淇请舒清云进来。“呃...没有多的拖鞋了。”他直起身有点不好意思,让她不用脱鞋。
“没关系。”舒清云脱下鞋,打着光脚踩在了木地板上。
她问:“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肖淇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
开放式的厨房,大大的原木餐桌上摆着一盆小小的仙人球。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麻质的窗帘垂到地下。落地窗旁安置着一张宽大的皮质沙发,沙发上摆着几本书,地下铺了纯白的羊毛地毯,墙上有皇家马德里球队的海报。
卧室的门大大地敞开着,深灰色的床上用品。没有女性的化妆品和衣物,没有任何暧昧的气息。舒清云很满意,是简单干净的独居年轻男人的房子。
墙角的斗柜上放着一枚小小的贝壳。舒清云拿起来看了看,回旋的花纹,蓝盈盈的圆润光泽。是她那天在海边随手拾得,送给他作签约的礼物。现在被安放在一个圆形的白色瓷盘上,清理得很干净,没有一粒沙子。舒清云低下头微笑,她把贝壳放了回去。
“房子不错。”她称赞道。
“是公司安排的。”肖淇仍然还站在门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心里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舒清云走到落地窗前,28楼的视野很好,可以俯瞰霓虹璀璨的城市森林 。她在沙发上坐下,随意拿起书翻了翻,是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
她翻开一页:“梦的成分绝不仅是一种表象,而是如清醒生活中通过感官媒介产生的心理经验一样真实。清醒的心灵以言语意象和话语来产生观念、思想,而在梦中,它是以真正的感官意象做这样的事。”
肖淇站在餐桌旁烧水,从他的角度看去,舒清云低着头,浓密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白炽灯的光芒在她脸的另一侧投下阴影。
关系未明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诡异。当她说要来的时候,他很惊讶。但他好像从来都不会拒绝她。
肖淇把玻璃杯递给她:“只有白水了。”
“你喜欢看书?”舒清云合上书页,接过杯子。
“没戏拍的时候,就看书打发时间。我看的书很杂。”他坐到她对面的地毯上。
“保持阅读对演员很有必要,”她赞许,“可以开阔情感思维,演戏时更能多元化地表达角色的内心情感。”
屋内的暖气很足,间歇听到咕噜咕噜热水流动的声音。
“你喜欢足球吗?”她指了指墙上的海报。
“嗯。算是球迷。”他回答,“不进组的话也会和朋友去踢球,半个月一次,我们有固定的球队。”
舒清云注意到他换了件短袖T恤,小臂的肌肉是常年保持运动的形状。她把腿盘上沙发:“我要去看你踢球。”她说要,而不是想。
肖淇愣了一下,说:“好,下次。”其实过几天就有一场比赛,但他不敢说出来,他觉得她只是随便客套或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为什么叫colorblind?有什么特殊含义吗?”她在问他的微信名字。
“是一部讲橄榄球的电影里头的插曲。当初听到的时候,觉得很符合当时的心境,就拿来当微信名。”
肖淇想起那时候刚经历角色被换,他闷头睡了两天,随便找了部电影,听到这首歌,“I stumble I fall, but I\'ll stay”,他当时这样鼓励自己。
舒清云又问:“为什么要做演员呢?小时候的梦想吗?”
肖淇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是高二的时候,有几位老师来学校挑艺考的苗子,就看上我了。他们觉得我条件很好。家里人倒是很支持。我那时候学习偏科严重,化学物理成绩不好,所以他们觉得这也算是一条出路。后来就去试了试,没想到真的考上了电影学院。”
他看了舒清云一眼,见她听得很专注,于是继续说:“刚进学校的时候,比别人差太多,很迷茫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偶然看了一部电影。一段畸恋,但主演Jeremy Irons让剧本里原本的丑闻,变成令人深思的爱恨。我才知道原来好的表演具有如此强烈的颠覆性。我想成为像他一样的演员。”
很难得听到肖淇这样长篇大论的说话。在舒清云的印象中,他要么沉默,要么简短得几个字几个字地蹦。但当他在说到自己专业的时候,眼里有不一样的光,表达欲也会变得很强烈。他是真的热爱这一行。
而提到Jeremy Irons,舒清云便立刻发现,肖淇和这位喜欢演危险角色的英国演员,有着相似的气质。他也是舒清云很喜欢的演员,比起被国内熟知的《洛丽塔》、《蝴蝶君》,她更喜欢他的《烈火情人》。人们喜欢非黑即白地想事情。但当然了,我们都是灰色的。他曾对采访的记者说。
她想她和肖淇在艺术方面的审美大概不会差得太远。她笑了起来:“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么曲折的心路历程。说起来你还是我的师弟,不过我是导演系的。”
肖淇早已从网上知道了她的经历,这会问出很早就想问的问题:“那你有导过电影吗?”他其实还挺想看看她拍出来的作品。
舒清云摇摇头:“我大学四年读完了之后,就转去学电影管理了。”
肖淇对她的解释露出了不理解的表情。在他的认知中,半个圈子里的人都在试水当导演,好像导演是个一看就会的行当。
舒清云想起了自己那部没有完成的作品。毕业后她一心想拍一部类似偶像拉乌.鲁兹那种风格的先锋作品,但她的老师和几位长辈都觉得,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过于冒险。于是她妥协,为了拿奖,为了能进院线,为了很多现实的原因。但她拍着拍着越来越没有感觉,最后剪辑还没有完成,她就放弃了。她意识到自己不行,不是技术上,也不是审美上,而是在信念上。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明白了,电影圈并不缺导演,缺的是帮助导演平衡理想与现实的人。后来她转做制片人,偶尔也会想如果当时也有人帮她的话,她也许能更勇敢地面对真实的自己。那部作品,一直都是她的遗憾。
舒清云从自己的回忆里抬起头,看到肖淇有些凝重的表情。她今晚不想探讨深刻的话题,于是话锋一转:“读书的时候有女同学喜欢你吗?”
“啊?”肖淇猝不及防,愣了一愣。
“哈!你早恋,所以学习成绩不好,是不是?”舒清云扬了扬眉,脸上带着揭穿他的得意。
“是...不是......”肖淇的脸又红了。
舒清云看到他着急辩解的窘态,勾了勾唇角笑起来。“女朋友漂亮吗?”她继续逗他,同时又真的有点好奇。
肖淇不答话。
“漂亮。我知道了。”舒清云点头,“肯定很漂亮。那为什么分手了?”
这一次肖淇回答了:“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读大学以后就没有联系了。”
“为什么呢?是因为你大学里又有了新的女朋友?”
肖淇又不说话了,他看着舒清云,以一种未曾流露过的审视的、洞悉探察的眼神。舒清云在他的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无端地起了一丝慌乱。她决定不问了。
他却在这时对她说:“大学的时候没有女朋友。”
“哦。”舒清云下意识地点点头,把视线挪开了。她想,已经很晚了,是不是应该起身告辞。
“你想看电影吗?我们找一部看电影来看,怎么样?”肖淇却在这时开口提议。
舒清云原以为到他家来很唐突,但肖淇现在仿佛是在挽留她。于是她答应了,并且调整了坐姿,让自己在沙发上靠得更舒服一些。
肖淇关上顶灯,扭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客厅由明亮变为昏暗,他把遥控器递给舒清云。
舒清云接过遥控器,榜单首页是近年票房热卖的电影,还有几部是她制片的。她一翻就翻过去,打开了一部老电影。
一个即将成为参议员的男人爱上了自己儿子的女朋友。两人如干柴烈火,陷入不能自拔的情欲中。清醒的时候也知道需要克制,但更多的时候,不顾一切,火花四溅。最终这段危险关系以儿子的死亡惨烈收场。男人身败名裂。
Jeremy Irons 演遍了各种非正常的感情,他深情压抑的眼神,让人无法对他提起任何恨。
电影的结尾,男人多年后回忆说,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只有一次在机场转机,远远看见她抱着一个孩子跟在另一个男人身后,跟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舒清云很喜欢这个狠辣的结尾。时间难倒回,所有开始时的含情脉脉和结束时的撕心裂肺都会沉入时间的底层。缘分尽时,相忘于江湖,不要拖泥带水。就像她和徐泽园。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她躺在徐泽园的怀里,看着看着两人便吻在一起,耳鬓厮磨,让她无法再专注后面的剧情。
但今晚,就在两个小时前,她拒绝了徐泽园深情的复合告白,现在正坐在一个单身年轻男人的家里。
她将目光投向这个单身年轻男人——肖淇坐在地毯上,清朗的面目在屏幕投映出的幽光中半明半暗,似乎看得很专注。
时间在这个房间里静止了,房间里的暖气令人倦怠。不知过了多久,她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去。
肖淇拉上落地窗的窗帘,走到沙发旁俯下身。暖黄的光晕称得舒清云的轮廓柔和,她呼吸匀长,左手蜷起放在脸侧,脸颊粘了一绺头发。
他帮她把那绺头发拨回耳后,低下头看到了她的手——跟她的脚一样清瘦,指甲泛着健康的玫瑰色光泽。他把那只手从脸颊拿开放到她的身侧,替她盖上了薄被。
做这些时,肖淇尽量放轻放慢了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她。最后,他直起身调暗落地灯,进了卧室的房间关上门。
当肖淇开门再次走出卧室时,室外的阳光已倾洒在客厅的木地板上,沙发上叠着薄被。餐桌上原先仙人球的位置留着一张纸条:谢谢你的礼物。Sue。
肖淇知道舒清云已经走了,还带走了他的仙人球。他把那张纸条收了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