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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冷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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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腊月,大雪纷飞。
大雪洋洋洒洒下了两个时辰,本该白茫茫的皇城却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淮安王世子率军击退高于己方十倍的敌军并大获全胜,今由帝在太和殿设宴。
群臣共欢,热闹非凡。
而位于皇宫深处的冷宫,在大雪天里却尤为阴深冷清。
小太监腋下夹着薄薄的草席,粗鲁地挨个房间推开进行检查。
冷宫年久失修,破败不堪,里面的人在冬日里格外难捱,几乎隔几日就会冻死人,下雪天尤甚。
不过死了也不打紧,这里都是获罪失宠的妃子,草席一卷,乱葬岗一丢,连个土坑都不用挖。
想到前殿热闹的宴会,而自己却要在这里抗死人,太监骂了一口晦气,带着怨气踢开房门。
破旧的房门晃了两下歪歪扭扭靠在墙面上,小太监脚刚踏进去就感受到房间里刺骨的阴冷,竟然比外面还要冷。
“有喘气的吗?”
太监搓着胳膊举着油灯骂骂咧咧走过去。
他记得这间房间是有人住的。
透过昏黄的油灯,他依稀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咣当!”
一声巨响,把小太监吓了一条,他回头就见本就摇摇欲坠的房门砸在地上,飘扬的大雪夹杂着尖锐的风声一同灌进来,就像是谁在哭泣。
太监吓得一个哆嗦,缩了缩脖子,平时他胆子很大,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不踏实。
他鼓足勇气再次举起油灯向前看去,果然在床上看到一个人。
那人肌肤胜雪,墨发垂在胸前,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即便是在冷宫蹉跎十几年也依然美的不像凡人。
只是……再美的人也死了。
太监试过对方鼻息之后却犯了难。
以往他会毫不犹豫卷起尸体拖进乱葬岗,可是面前死的却是当今的五皇子啊。
虽然陛下把对方囚在冷宫,却并没有夺走他皇子的称号。
五皇子死,必定要禀告给陛下的,只是今日宫内设宴给淮安王世子庆功,他若扰了陛下与淮安王的雅兴,说不定脑袋不保。
太监犹豫了一下,决定先禀报给掌管冷宫的大太监。
他正欲转身,突然手里的油灯滋的一声灭了。
紧接着“咯吱咯吱”的木头声响起,太监睁大了双眼,在大雪映过来的亮光下眼睁睁看着床上刚才鼻息全无的五皇子如同鬼魅一般坐了起来。
“啊啊啊——鬼啊!”
无数道声音撕扯着云时的身体,云时觉得胸腔都被撕裂,灵魂被粉碎。
“活下去,即便是跪着爬着也要活下去!”
“这世间最不可信的就是帝王心!”
“前朝余孽,人人得而诛之!”
“这杯毒酒是陛下对你的恩赐。”
被毒酒侵蚀过的脏腑还在绞痛,云时猛地吸了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破败的冷宫,惊恐的内侍,还有争先恐后拥进来的风雪。
他怔忪地看着眼前的一些,突地扶着窗棂大笑起来。
他笑的整个身子都颤了起来,紧接着便猛烈的咳嗽起来。
他咳的很用力,似乎要把胸腔给咳出来。
白衣黑发瘦骨伶仃的少年就如同黑夜里索命的厉鬼。
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哭嚎着不住地磕着头:“饶命!殿下饶命……奴才没有害您!”
云时笑够了,止住了咳,伸手抹掉嘴角咳处的鲜血,漠然地看向小太监。
小太监连滚带爬逃出房间。
房间回归平静,云时披着发赤着脚站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那双眼睛似疯癫,似绝望,似嘲笑,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一滩死水。
他伸手“撕拉”一声扯掉窗幔,一步一步朝大开的房门走去。
裴池。
想不到吧。
我又活了。
雪越下越大,这种时候无人会来冷宫,除了负责这里的太监。
老太监拎着油灯,拖着肥胖的身躯来到了无门遮掩的房间。
房间里静悄悄的,因为昏暗,他第一时间并未发现房间里有人。
等眼睛适应黑暗,他才冷不丁地看到正前方的那一抹白。
老太监脸上的肌肉跟着心一块颤了颤。
只见少年身着单薄,披着长发无声无息地坐在那里,就像是……就像是索命的鬼魂。
老太监稳了稳心神,立刻把这种匪夷所思的念头抛出脑后。
一个被皇上厌弃一无所有的皇子有什么可怕的。
冷宫可是他的天下。
刚才小太监胡言乱语来报,说五皇子死了又活了。
他觉得定是五皇子吸引他的小计俩。
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老太监面露得意。
冷宫也不是所有的房间都破败不堪,因为五皇子不肯依了他,才沦落在此。
五皇子的长相随了他的母亲月贵人,容貌艳绝。
老太监是眼看着对方从一个稚童慢慢长成了勾魂夺魄的美人,他早就觊觎已久,只不过碍于对方皇子的身份,迟迟不敢用强,但是暗地里克扣云时的吃穿用度,用以威胁对方同意。
无论之前多高的位份,来到冷宫,谁不是捧着敬着他?也就是眼前这个人儿敢给他甩脸子。
不就是仗着自己喜欢?
老太监按捺住心中的喜悦,斜着眼睛冷哼:“想开了?”
灯火把云时的脸照的忽明忽暗。
老太监的心咚咚咚地跳着,他吞了口口水终于按耐不住了,伸手就要去抓云时的手。
却被云时躲开了。
老太监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眯着眼睛道:“你以为你还能回去?”
似是想让云时任命,老太监拢了拢袖口慢悠悠道:“当年你娘若是依了杂家,也不会临死连一包药都求不到。”
云时猛然抬头,心中恍然大悟。
幼时记忆模糊,但云时记得宫中每日都往明月轩发放药,母亲虽然身体弱,还不至于倒下。
然而突然有一天药就断了。
原是这老太监的手笔。
他眼中冰冷一片,心中恨意翻腾,他咬牙道:“原来是你害了我娘!”
老太监得意地笑了:“谁让你娘不知好歹?”
当时月贵人盛宠一时,孩子还未出生,皇帝便早早为其取名为时,足见其宠爱。
后来月贵人在身孕时被人撞破与护卫私通。
那件事情之后还未出生本应受尽宠爱的五皇子变成了父不详。
可能是皇子,也可能是月贵人偷人生下的孽种。
即便诸多证据表明月贵人在怀孕初期没有见过那护卫。
但皇家颜面在前,谁会去关心真相如何?
月贵人把孩子生在冷宫,没有很好的照料身体自然留下了很多暗疾。
想要药,总要付出点代价不是?
老太监摇了摇头,心中遗憾,这么美的女人可惜不懂变通,不懂低头。
看着老太监那张油腻的脸,云时突地笑了一下。
那笑容冲破了黑暗,房间都随之亮了亮。
老太监大喜,脸上的肉因为激动颤了颤:“你若从了杂家,杂家都依你。”
云时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轻启薄唇:“是吗。”
“当然!”老太监忙不迭地上前。
云时却在这时猛地拿起油灯狠狠地向老太监砸去。
烛台底部尖锐的铁贯穿了老太监的手掌,引来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啊啊啊啊!”
老太监扶着血肉模糊的手掌,匆忙退到角落里。
疼痛从手心蔓延开来,他怒火中烧,开始不停地咒骂:“臭婊子!婊子生的贱种一样下贱!”
“千人骑万人枕的货色,老子今日便弄死你!”
“到了阴曹地府,跟你那个贱人娘一起去接客吧!”
忽地,地面上出现了一条鬼魅般的影子,老太监仓皇抬头,下一刻一条床幔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呼吸被剥夺,老太监双目瞪大,眼珠子似乎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他脸色很快变成了猪肝色,五官扭曲,双手死死地抠着脖子里的床幔,双脚不停地蹬着地,从喉咙里发出锯齿半的声音:“咯……咯……”
云时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尽潜力双手死命攥紧了窗幔,最终老太监瘫软了身体,气息全无地倒下了。
云时松开手,任由老太监的身体落到地上,几日未进食的身体微微有些轻喘。
他淡漠地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方手帕,拭擦着每一根手指。
昏暗的灯光下,那双手苍白瘦弱毫无血色,而他却擦拭的认真,仿佛上面有什么污浊之物。
云时松手手帕轻飘飘地落在老太监的身上,绕开老太监,走出了房间。
雪把一切都染白了,透过半开的宫门,远远地有人走来。
距离有些远,云时看不清来人的样貌,但是他知道,那是如今正风光无限的淮安王世子裴池。
云时只觉得心口泛着疼,一下一下剧烈地跳动着。
上辈子他倾尽所有助裴池登上帝位。
身为皇子,却助权臣篡位,普天之下下恐怕也只有他一人了吧。
云家的列祖列宗见到他,估计会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不肖子孙。
只是,他不在乎。
他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名声,不在乎皇子的身份,不在乎性命。
在乎的独独只有裴池,可是最后却被裴池一杯毒酒了却了生命。
云时眼中的恨意如同汹涌的风雪即将倾泻而出。
雪把他的脚冻得麻木,他却恍若未觉,转身一步一步与大雪融为一体。
这一世,他要活下去,不为任何人。
他的身份注定,想要活,就要去争去抢。
裴池,今日之后,我们便是敌人了。
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