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王冠》遥光草莓

3、消失的新上司

　　等回到家，冉羽坐在沙发上静静思考。一会儿她爸爸走了过来，让宝贝女儿跟自己下一盘。
　　冉羽笑了。爸爸每次看自己陷入思考，就让她陪着下棋。

　　五子棋。

　　冉父喜欢下棋，象棋、国象、围棋都会。但女儿小时候课业繁重，在大学即使寒暑假也一直忙各种兼职，象棋她又没兴趣，就只好让女儿跟自己下下最简单的五子棋。很快能下完一盘不耽误时间，又能放松一下脑子。

　　父女俩不用多说，思考的差不多。

　　“小羽，小王你怎么看，满意吗？喜欢吗？”冉父斟酌着开口。

　　“爸爸怎么看？”冉羽撑着头，她执黑子，父亲很喜欢给她设陷阱，得好好挑挑走哪步才好......

　　“小王还比较稚嫩，一直在象牙塔学习，还需要历练。但他一直读到博士，学业上算有毅力，就业了也会有一定的锻炼.....”父亲慢慢地说。

　　冉羽点点头。有父亲这样的家人还是挺幸运的。

　　他不会轻易地说“这个人不错”这种武断的话。

　　路遥才能知马力，日久才能见人心。

　　今天的这顿饭什么都代表不了。

　　王沙平自然是殷勤，隔三差五地发消息过来联络。冉羽也继续扮演被追求的角色。

　　这没什么不好。王沙平对她上心，每次带她出去吃饭都很注意细节，可以说是无微不至。零食给她备好，水果洗好切好装盒给她送去，奶茶每周3次，几乎把X市评分4.5以上的奶茶店都搜罗一遍。

　　更不要提冉羽跟几个好友一起吃饭，王沙平席间吃鱼给她挑好刺，吃虾给她剥好壳，看得一众小姐妹星星眼。

　　东海集团里却发生了大变化。

　　4月，天气暖和起来，7:45分冉羽跟平时一样准时出现在东海大厦楼下的星巴克。一杯卡布奇诺是给自己的，一杯无泡低脂拿铁（滚烫的）是为程总带的。

　　从咖啡店出来，冉羽看到大厦前停着一辆大红色的法拉利Roma。她挑挑眉。很快，市场部的郝安妮从身后拍了她一下。

　　“安妮，早啊～”冉羽跟她打招呼。常言说不要跟同事做朋友，但冉羽在东海集团的发展过程中确实积累了一帮不错的朋友。他们各有性格，人品也都很好。

　　比如财务部的郝安妮，双鱼座女生，就是冉羽的好友之一。

　　“冉冉，门口那辆法拉利.....是那位太子爷的车子吧？”郝安妮意味深长地对冉羽眨眨眼。
　　冉羽笑了笑，不可置否。

　　楚云阔，东海集团的掌舵人“铁娘子”——董事长程梅娟的儿子。东海集团从一开始的一个小医疗器械厂发展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上市龙头企业，程梅娟功不可没。她的儿子自然也被认为是整个集团的“接班人”，被人戏称为“太子爷”。

　　只可惜，这位“太子”目前仅对文旅娱乐领域情有独钟，东海集团的事务他从不参与。冉羽成为董助的近两年时间里就从未见过他本人。

　　近期，楚云阔在斐济群岛所投资的一个海上酒店项目搁浅，加上程总的体检中心脏出现了问题，经诊疗需要做一个小手术，因此程总将自己儿子调派回来做术前的准备工作。楚云阔在程总这里感觉有些叛逆，一直没有提起过具体的返回时间，东海集团的人员便无从下手进行准备工作。
　　今天看这辆招摇的车子，应该就是太子爷驾到没错了。

　　关于楚云阔回来这件事，冉羽无所谓。全集团上下都知道她是程总至少五年内最满意的助理，冉羽的位置很稳定，跟楚云阔至多是一些对接工作罢了。

　　她跟郝安妮一路聊着最近市场部新的项目情况上了楼，分别后抵达总裁办自己的工位。放好包包，拿出镜子补了一下妆，确认状态最佳，将昨天就整理好的用于晨报的材料再次检查一遍，带着咖啡轻敲两下程总办公室的大门，听到“进来。”的声音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果然，宽阔的办公室里，会客厅的沙发上大剌剌坐着一位年轻男性——楚云阔。身高一米九五，穿一件棕色的夹克，以及牛仔裤和工装靴，从他伸长的腿和展在沙发靠背上肌肉线条毕现的臂膀来看，是标准的模特身材。

　　肤色应该本身较白，但露出的皮肤则被阳光晒成健康的小麦色。浓眉，明亮的大大的丹凤眼，挺直的鼻梁，饱满厚实却带点坚毅感的嘴唇。发质漆黑浓密，看起来比较粗硬。

　　现下看，此人似乎气场坚毅又桀骜不驯。自己进门的一瞬对方鹰隼般的眼神锐利地刺过来，浓眉下压显得有点严肃的凶，倒让她疑惑这位少爷不会当过兵吧。

　　冉羽没有跟他介绍自己，还是跟往常一样走向程总办公桌，将咖啡摆放在程总的右手侧，把纯白色的文件夹双手递给程总查看。

　　程总轻声说了谢谢打开文件夹，冉羽安静地站在一侧等候程总就集团晨报内容提出疑问。

　　第一季度刚结束，新的生产线也运营了将近一个月，一季度的集团季度汇报会与二季度安排会一周后就将召开，冉羽近期正是在忙这件事。

　　程总具体询问了几句会议筹备的进度。冉羽请示了几项不同部门需要程总决策的事项。她观察程总已经合上文件夹，打开咖啡的散热口，估摸着可能会提一下这位太子爷。

　　程总果然思忖了一会儿，站起身。

　　“小冉，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楚云阔。楚总今后将负责一个新的部门，发展事业部。但在他正式成立新部门前，先在市场部就职，任市场部的副总监，他的上司是刘贺刘总。

　　你的工作做一下调整，从今天起，你任楚云阔的助理。董事长助理仍挂职，你每天早晨还是正常跟我汇报工作，其余时间你来支持楚总。本次季度会他也参加。你做好整体会议工作的同时也协助他了解情况。”

　　程总清晰地稳声交代道。

　　冉羽一愣。

　　这跟她判断的并不一样。她在程总身边一直很受重视，工作也一直一丝不苟，从不出错。程总用她用得很放心。

　　虽然将自己调派给这位太子爷也正常——冉羽在东海集团工作4年，在销售部、市场部均锻炼过，作为程总的助理对整个集团的各种情况了如指掌——但不用自己，是否会有其他人员取代自己在程总身边的位置呢？

　　虽然换一位领导对冉羽来说并不会真有什么影响，她已经历练得足够成熟，有自信能跟任何人良好地配合工作。但冉羽与程总都是女性，她真心实意地敬佩这位女性领导的智慧，近两年的董助生涯她跟着程总学到了太多。她并不想离开程总的身边。

　　这位太子爷不确定性太强。冉羽暂时还摸不透这个人，若要辅佐他——没办法作为一个ENTJ只能想到这个词——又怎么能确定此人会像程总一样，是一位近乎完美的领导呢？

　　冉羽在心里惋惜地叹气。她知道程总的决定一定是经过考虑的，她只要服从就好，于是点点头，说好的程总。又面向楚云阔。

　　“楚总，我是冉羽。我的办工位在总裁办靠窗位置。”

　　此人依旧大剌剌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大大的丹凤眼盯着她观察。

　　冉羽点头示意一下，转过身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

　　这一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集团上下。冉羽的电脑和手机一上午都在蹦消息弹窗。

　　她自然守口如瓶，基本遇到谁都是礼貌版的无可奉告。原本的董助工作也按照程总指示交接给总裁办原程总助理小周。小周是踏实严谨型的助理，目前并不会取代冉羽在程总身边的位子，根据冉羽跟程总无声的默契，这也是程总对她的一种保护。

　　但自程总办公室见过一次以后，楚云阔就消失了。满集团都找不到他人。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只给冉羽打过电话，让她去给自己在市场部那边收拾新的办公室。

　　冉羽简单布置好办公室并给楚云阔发完消息汇报（得不到任何回复）后，决定先观察一下，照常筹备季度会。直到季度会的前一天，尽管冉羽一直每天给楚云阔打无数个电话，但是他从来没有接听回复过。

　　郝安妮发现，冉羽，永远冷静、沉着、理智、进可攻退可守、情绪从不表现在脸上的冉羽，此时眼中好似酝酿着一场风暴。

　　“冉冉，还没联系上太子爷？”她递给冉羽一块榛果巧克力。

　　冉羽摇摇头，接过巧克力，蹙着眉又拨了一边电话。

　　她只能把季度会的相关材料发送给楚云阔，邮件、OA、一切渠道都发过去了。但是能显示已阅回执的渠道都表示这位少爷压根就没看任何信息。

　　冉羽不是没遇见过难缠的客户也不是没被刁难过。但她秉持舆论优势必在己方的做事思想，季度会上楚云阔出糗，她冉羽绝不愿落下个辅佐太子爷不利的失误。

　　她索性也不走了。一旦确定要克服困难，就像推土机一样把困难推平就好。直接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只要没关机，就一直打下去。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晚上9点的时候，楚云阔竟然接通了，但接通以后就瞬间挂掉，给冉羽发了一个地址。

　　是X市最新开张的夜店——Chaos。

　　真有你的。四下无人的办公室里，冉羽平复一下呼吸，揉揉发酸的肩颈，带着电脑和季度会整理好的材料直奔Chaos。

　　冉羽进门前被门口黑西装戴墨镜高大魁梧的门卫拦住，问她有没有邀请卡。

　　冉羽报了楚云阔的名字，挥了挥手里的文件，保安给她拉开了隐蔽的门。

　　迈入昏暗的店内，巨大音量的蹦迪音乐像海水一般将她整个人淹没，一尾尾美丽鱼儿般纠缠游曳的年轻人从她身边穿过。冉羽准备季度会本就熬了几个夜，此时被节奏音乐震得心脏都隐隐发颤。

　　她勉强依靠着乱闪的五颜六色的激光找到了楚云阔所在的卡座。走过去，下沉的环形沙发上流淌着十几个男男女女。楚云阔还算其中坐有坐相的呢。

　　冉羽站在那儿，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程总请来教儿子写课堂作业的家庭教师，目前正在被初中的小屁孩耍得团团转。

　　“楚总——”冉羽平静一下呼吸，试探性地开口。

　　“嗤——”强烈的违和感让楚云阔看着她嗤笑出声。冉羽还穿着西装套裙，乌发盘得一丝不苟，踩着黑色方头细高跟，拎着电脑包，臂弯里夹着一叠资料。跟他初见她时差不多。即使在这种混乱嘈杂的环境里，她也像是要去给自己母亲做报告一样得体。她甚至还叫了他一声“楚总”。

　　冉羽被笑，不禁愣了一下，盯着楚云阔缓慢地眨眼。这时，她肩膀突然被撞，整个人被一个年轻女孩挤得一个趔趄，并且——一杯酒从冉羽的左侧直接泼到了她的下巴。

　　“诶呀！你怎么挡路呀！”那个女孩儿先尖叫起来。她染着一头金发，穿宝石绿色挂脖露背亮片短裙和黑色漆皮系带长靴。

　　冉羽努力保持平衡，又不知被谁拉到了沙发上，或者说一个男人的大腿上。她震惊地睁大漂亮的眼睛，一把推开腰间已经要伸进自己西装的大手，撑着自己站直。

　　那个女孩此刻像一条碧蛇蜿蜒到楚云阔的身上，胳膊亲密地环着楚云阔的脖颈，明显丰过的嘟嘟唇蹭着他的下巴。此时正忽闪着小扇子般浓密的睫毛上下打量冉羽。

　　“楚总？楚少，这女的谁啊？嗯？你给我买酒啦！刚才的撒她身上了！”

　　楚云阔看冉羽狼狈，也愣了一下，但没表现出来。反而左手环住女孩的腰，右手故意朝人大腿上滑过去，换来女孩一声难耐的娇吟。他压着浓眉，丹凤眼挑衅地上杨。

　　“我助理。你啊，叫她小冉就好。冉羽，这是Jessica。她不是故意的，你可不能欺负她啊。”

　　经过一系列的混乱，冉羽头脑反而冷静了下来。找到人一切好说。她考虑的是，楚云阔如此任性，在暂时不清楚对方动机的情况下，她今后要怎么跟他对接工作。人与人打交道，知己知彼最重要。在挖掘不到信息的情况下，被拿捏就等于败北。

　　一朝失误，满盘皆输。

　　理论上，楚云阔不配合她只要告知程总就好。她做该做的就可以，哪用管身后洪水滔天。

　　但是对一生要强的ENTJ来说，什么都能丢，尊严不能丢。即使退缩，也必须要把楚云阔也拉下马。

　　冉羽就这样一直站着盯着楚云阔思考。楚云阔也毫不在意，翘起嘴角眯着眼观察她的反应。

　　像丛林里突然相遇的两只互不认识的动物在互瞪。

　　评估战力——打还是跑。

　　“楚总。因为一直找不到你人。现在我要跟你对接一下明天的季度会以免明天您仍不清楚公司情况。请跟我去安静的地方，我尽快梳理，大概——”冉羽看一眼腕表。

　　“40分钟。不会很久。之后您自行安排，我就先回家休息。”

　　她指了指臂弯夹着的文件，让自己的声调轻柔且平直。

　　楚云阔听着，没吭声。周围的人开始起哄。

　　“楚少，这是你助理啊？挺漂亮啊！”

　　“美女你好辛苦，没位置了可以坐哥哥腿上，嗯？”

　　现在要拍照然后威胁他吗。不。无论是作为以前的公关还是现在的助理，最基本的就是为上司保密。冉羽根本不理其他人，仍盯着楚云阔的眼睛看。

　　没有慌张和畏畏缩缩，反而不卑不亢。音调平稳，此人情绪也比较稳定。楚云阔同样在心里评估着冉羽的行为。

　　“可以。那去开房吧！就用你的身份证，冉助理。我们有一夜时间可以聊。”楚云阔眯着眼睛出牌。

　　冉羽看似漂亮无害、盈着水光的下垂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等的就是对方说话出错的时候。

　　她扭头，一把拉住路过的侍应生，从他托盘里取过一杯马蒂尼，迈开长腿靠近，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直接毫不犹豫地将酒从楚云阔头顶全部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