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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拜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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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僻陋巷里,陈腐味道无孔不入。
赵穗脚步迟疑,终于在‘禁止大小便’字样前转身,忍无可忍拨通电话,“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电话那头早有预料,“导儿,地址没错,往前继续走,马上到。”
赵穗看着手写地址:老城区南街大院铁大门1号!
“有这样的地址吗?”
赵穗骂骂咧咧,将纸团揉进兜里,顺手掏出香烟点燃,也不抽,半眯着眼睛四处张望,眼角剐到一角铁大门。
指尖弹弹烟灰,甩了甩公主切,拐去铁大门。
“呵!”
果然是个大院,很大的大院。
两扇铁大门,其中一扇摇摇欲坠,‘1号’牌子没看到,不过赵穗看到缺胳膊断腿的‘什么什么剧团’铁丝牌匾。
剧团门口地保安见有活人来,顿时喜笑颜开,“红事白事?唱几天?清庄子看房子合八字全都接。”
“这是个剧团?”赵穗见保安捣头如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疯了,跑唱戏的地方找神棍!。
“专业剧团,从上个世纪初就成立,各种曲目都接,风格多样种类繁多服务体贴……”
保安大半年头一次见有人主动找到这来,十分卖力地推荐,全然没看到赵穗快要爆炸的神情。
说的正起劲,却见赵穗一步跨了三个台阶进了化妆间,保安顿时觉得今年生计有着落了。
大院有两个大房间,有厂房那么大。
一间是化妆间,放置戏服、油彩等工具;一间是练功房,供剧团演员练功——上个世纪人多的时候。
从化妆间里堆放的戏服种类可以看出保安没吹牛,不过挂外面的戏服都毛边了,还有补丁。
像从上个世纪传下来,味道一并保存。
化妆台上油彩层层叠叠,已经看不出原色,果然有年头。
赵穗将烟蒂扔地上用脚蹂灭,转身欲走。突然听到嗦粉声音,然后‘噗’地一声,“凶兆!”
Xiong zhao?
赵穗一步绕过搭戏服的木架,转眼就看到地上嗦干净的花甲壳,一正一反。
听到动静那人转过脸来,一半清隽白嫩,一半油彩脸。左手筷子上捞粉粉丝,右手握着油彩笔。
“嗯…你就是赵穗赵导,请坐请坐,”沈忘川立刻放下筷子和笔,将椅子上的杂物堆在另一张椅子上,拉过来给赵穗,“程哥给我说情况了,你好,我叫沈忘川。”
油彩只画了一半的脸看上去妖媚诡异,赵穗礼貌地伸手。
眼睛忍不住去看沈忘川,看着比寺庙门口摆摊算命先生都不如,赵穗有心赶紧离开,“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我先…。”
“不太平啊?”沈忘川随手捞起件旧夹克套上,“走吧。”
保安在门口探头探脑,用眼神询问沈忘川:生意谈成了?沈忘川眨眨眼:一定会拿下。“老叔,给你留了半碗粉,记得喝汤。”
“得嘞慢走谢谢川哥。”
赵穗被拽着走紧走两步,使劲抽回手臂,“你这脸?”
“广场唱戏的大爷请我去彩排,不去了,先解决你的麻烦。”
“既然你忙,就先忙你的去,我这事……呵呵。”赵穗太极推着沈忘川的手,明明都是两只手,为什么就是挡不住?
沈忘川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擦掉脸上油彩,拽着赵穗出了铁大门,踩在石头瓦砾上,险些摔进‘禁止大小便’区域。
“赶紧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赵穗没听清说什么,大力拽回衣袖,尽量翻着白眼不去看地面,憋着气说道,“剧组已经停工,也不差这一会。”
回去就把老程拖起来暴揍一顿,然后扔进酱缸里淹了过冬。
沈忘川站定,五官清隽好看,神色无辜无措。
这样的脸最适合镜头,赵穗喜欢这样脸,忍着脾气好言好语说道:“你先去忙,我……回头再联系你。”
“你都找这里来了,不着急吗?”沈忘川像个未经世事的稚子,没有听出弦外之音。
赵穗一滞,急,怎么不急。都病急乱投医了。
剧组三天两头出事,拍摄完全停滞,每天都在烧钱,投资人撤资,而且怪事频发。
但眼前人一看就是浪费时间。
经营一家倒闭的剧院,这话有歧义,但事实就是如此。
主营就是帮广场唱戏的大爷彩排,顺便打听打听谁家有红白事,接点私活。
听着比他之前找的一打摆摊算卦先生还不如。
沈忘川低着头呢喃,“出事了。”
赵穗没听太清楚,皱着着两道英挺浓眉,左右打眼,“什么事?”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响起,在偏僻陋巷里格外刺耳。赵穗快速接通,朝着上风口走了几步,脸色巨变。
沈忘川还站在原地。赵穗走来,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拽着沈忘川就往车上拖,“跟我走。”
“我救不了她。”
赵穗猛地停住脚步,沈忘川因为拖拽惯性险些趴地上,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赵穗挑眉,“你说什么?”
沈忘川手里捏着两片花甲壳,“六三,舆尸,坎上位,坎为险,凶兆。”
“你跟我走。”
赵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拖着沈忘川上车,一路飙到飞起,到剧组,沈忘川却不下车。
社会赵姐手臂搭在副驾驶车门上,看着人畜无害的沈忘川,强压着脾气,“情况程哥都给你说了吧。”
“定金没给。”
“手机,我转给你。”
“三万。”
赵穗看着他,砰一声关上副驾驶车门,迈着二五八万的步伐坐回驾驶座,“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三万是全额报价。”沈忘川笑眯眯地眨眼,“可以打折。”
赵穗看着他。沈忘川自问自答,“五折?三折?一折。三千。”举着手机收款码。
赵穗给他扫了钱,沈忘川看着金额,“三百啊?”
“定金。”
说着直接下车。
沈忘川深吸一口气,罢了,生意要长做,如此想着,下车关上车门,‘tui’了一声,果然是大导演,大奔都开进院子里了。
迎面是一座穿斗梁架、砖木结构的民国之前的院落,大门砖砌八字形,影壁上的浮雕栩栩如生,入内,白墙灰瓦、雕花木门。
“剧组真有钱,摆设都是古董啊,”沈忘川看着博古架上的古董,仰头欣赏着阁楼斗拱,穿堂而过的大椿树……黑眸微敛,“不对。”
赵穗凉了眼剧组拍摄机器,什么古董,讽刺谁呢。都是最新(二手)设备。
然后,赵穗就看到沈忘川在绿布景现场左三步右三步,然后原地转圈,仰着脑袋对着空气指指点点,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信念感!
赵穗感叹,天生为镜头而生的人啊,最好能签下他。
“这座房子的时间对人类来说几乎是静止的,”沈忘川伸手接过一片大椿树叶子,突然听到一阵刺耳唢呐声,他一下子捂着耳朵退了几步,不小心被地上的摄影轨道绊倒,忙去看手里的叶子,“咦?”
赵穗蹲在他面前,看初生婴儿一般的眼神,拍拍肩膀,“看什么呢?”
“小心。”沈忘川抓着她手腕一带,堪堪躲过不知从哪冒出的黑影。
他蹭一下站起来,年轻面孔浮现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神色,警惕地逡巡着四周。
这一摔,赵穗惯性用手去撑,却抓到了一块鹅暖石,而且刚刚有一瞬间,眼前绿布景好像变换成了特效场景。
赵穗看着手里的鹅暖石陷入沉思。
拍摄现场是她亲自看着布置的,全部采用绿布景抠图,不可能出现鹅暖石。
再看脚下是绿布软垫和摄影轨道,没有鹅暖石,手里这块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那个沈,”
“快扔掉!”沈忘川一巴掌拍过来,打掉赵穗手里鹅暖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掉软垫上的鹅暖石就跟人参果掉地上一样。
赵穗低着头盯着脚尖,怀疑二十五年的人生。
作为唯物主义无神论者,赵穗这辈子压根就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然而就在刚刚,她亲眼看着鹅卵石掉地上不见了。
不见了!!!
她先是怀疑自己看到了特效,而后怀疑沈忘川搞鬼。
“刚才这是怎么回事?”赵穗指着消失的鹅暖石挑眉。
沈忘川压根就没听见赵穗说什么。他两只耳朵被‘桀桀’惨笑声环绕,紧接着是瓷器碎裂声、烟花爆竹声、公鸡打鸣声……
天空愁云密布,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正堂房檐上挂起两盏红灯笼,在暮云里凄凄朦朦。
“二拜高堂!”吊着的嗓子十分尖锐。
灯笼随风摇曳,大椿树触角从庭院穿堂伸向拜堂的正堂。‘桀桀’笑声炸开耳膜,沈忘川双手捂着耳朵躲到假山后面,单手抱头,另一只手摸到花甲壳朝着两只灯笼扔去。
‘桀桀’惨笑声笑声终于淡去,脑袋里只有嗡嗡声,拍手鼓掌欢呼声渐渐逼近,似能穿透到院落的每一寸地方,让人避无可避。
“一拜天地!”
“嗯?”不应该是‘夫妻对拜’吗?
沈忘川小心踩着曲线青石板,朝正堂看去,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新娘一身凤冠霞帔闪现在他眼前,盖头随风吹起,红绸擦着他鼻尖……
“啊!”
赵穗忍无可忍。
问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就看着沈忘川一个人在绿布景里上蹿下跳,捂耳朵表情痛苦,对着空气比划,在绿布软垫上跳方格步?
她一脚踹在沈忘川臀部,“跑我这来过戏瘾是吧,都死人了,我这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