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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昏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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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箭破风而来,势如破竹,裴衍迅速做出反应,拔下手中的剑,投掷出去,拦下第一支羽箭。
时间紧急,短时间内不可能打落第二支箭。
长孙蕴能看见箭头上泛着寒光朝自己逼近,人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过箭矢的攻速,长鞭不在手,躲不开,只能认命。
等待痛苦降临,长孙蕴感受到左手臂温热麻木,紧接着是无尽的痛苦,眼前阵阵黑暗传来,疼痛使长孙蕴面对周围的环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见周围士兵惊恐的眼神,甚至能清晰地看见离她最近的那个士兵眼神里映出自己受伤脆弱向后仰倒的身形。
河南府紧闭城门,为防止灾民暴动,街上加派了大量的士兵和巡捕巡逻。
赈灾款不足,河南府自己的粮仓尚不足以供给城中灾民,每天固定在城中衙门门口施粥放粮,排队的百姓络绎不绝,有甚者为了一口粮食,大庭广众下公然抢夺别人手中的粮食。
状况突如其发,他们一行人改变了原本的规划,太子还按照原路径,带一班人马继续前进,裴衍带着昏迷的长孙蕴就近闯入河南府。
裴衍一行进城时,围在城墙周围的人,见着活人气息,又看来人锦衣华服,蜂拥而至跪趴在地上,声声泣血,
“求各位大人可怜可怜我们吧!”
“赏点饭吃,已经四五天没有吃饭了!”
“各位好心人给点饭吃吧!”
小儿哭啼声,大人求救声,乌鸦啼叫声,声声振聋发聩。
长孙蕴伤重,御医把脉,并无中毒,但这箭伤及骨髓,若不及时拔箭治疗,恐有残疾的危险。
马车颠簸,长孙蕴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不能继续赶路,拔箭之后需要静养,不宜辛劳,河南府虽然资源匮乏,但休息得地方总还是有的。
施粥时间,一路走过来,大多数百姓都去街上排队领粥,街上荒无人烟,以前常有的铺子绸缎庄,大门都被砸了个稀巴烂,木桶、板凳、蜘蛛网、破门扳、角落的尸体组成了河南府现在普遍的环境。
裴衍亲自抱着长孙蕴,踹开驿站的大门,不顾伙计的阻拦,将人放在右上房。
所有人看来,姬念念不适应河南道的环境,河南府情形未知,她跟着太子车驾赶往许州更为妥当。
姬念念由女婢扶着,不管不顾地要跟着长孙蕴,她们一起长大,感情最为身后,看着自己的姐妹生死不明,说什么也不肯随着太子一道。
雪白的狐裘上密密麻麻渗透几处鲜血,裴衍狠心将箭尾部折断,知天命的老御医颤颤巍巍跟在身后,深一脚浅一脚跟上裴衍的步伐。
本就孱弱的身体,因为太子一句“治不好诛九族”的命令,不得不强撑着,想办法治好公主殿下手臂上的伤口。
河南道经略使敖正德敖大人,本在此处掌管军政,听闻裴大人家二公子匆匆抱了一女子往驿站去,顿时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太子殿下和裴衍裴大人奉命赈灾的事已经逐渐传往各道,至于各道经略使和各御史稍微消息灵通点的,多半在太子出发之前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和路线,早做规划。
裴衍到了此处,那不就证明太子銮驾不远?
原本的安排,太子只是经过河南府城外,并不进城,现在流民四起,河南府自身难保,根本就没有做准备迎接太子銮驾。
长孙蕴面色惨白,全无血色可言,姬念念忍者想晕的冲动,一路不吭不响的跟在后边。
裴衍守在长孙蕴身边,看着长孙蕴在昏迷中无意识呻吟,脸上的阴郁化不开,旁边时刻观察这两位祖宗神情的御医见此,本就因上了年纪震颤的双手,摸上长孙蕴的脉搏时更加颤抖。
房间里气氛压抑,呼吸可闻。
拔箭时铁尖摩擦皮肉,带出更多鲜血,守在门外的士兵背脊发凉,不知为何感觉屋里的温度要比外面的低上几分。
有士兵好奇想回头朝屋里探究,被同伴一把按住。
姬念念大气不敢喘,屏息凝神,不时地擦掉长孙蕴额头上的冷汗。
老御医跪在地上回禀道:“裴将军放心,公主并无大碍,只要将手臂上的箭矢拔出,等微臣开几副药方煎服,静养半月,便可恢复了。”
“嗯。”裴衍目不转睛,从鼻子里哼出来一个音节。
老御医跪到腿脚发麻,告退之后慢慢挪动到门口,马上就要如释重负,后方深沉的声音猝不及防传来,吓得心口砰砰直跳。
“公主为什么还不醒?”
用宽大的袖子隐藏,轻拍几下胸口,不情愿转回去,“回将军,公主体弱,加上失血过多,昏迷是正常症状,将军不必太过忧心,哦,不出三个时辰,公主便醒了。”
姬念念终于松了一口气,眼前一昏,再度晕倒。
这里荒废已久,再找不出第二间像样的住房,只能和长孙蕴挤在一间房里,一张床上,好在两人在京城时也时常睡在一起,现在看来并不奇怪。
裴衍看着面前两位多病的女眷,贴心给他们掖好身上的被子,转身朝外面走去。
“若我没有记错,河南道的经略使此时正在河南府?”
门外有人应答:“是。”
裴衍守在床边,握着长孙蕴的手,所有的情绪尽归眼底,收敛了脆弱的情感,冷声道:“去请过来。”
敖正德五十不到,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了经略使的高职,用不到裴衍去请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女子受伤,还是抱在裴大人怀里的女子,身份定然不可小觑。
驿站外面,有重病把守,敖大人身上官袍破旧,还有沿途专门沾染上的蜘蛛网,身形佝偻站在门外,请罪的模样。
裴衍在京都并无官职,此次赈灾,被风安抚使出任河南道,按官阶,稍稍比经略使大上那么一星半点儿。
在长孙蕴房间的时候,裴衍本想直接兴师问罪,好好的河南府,怎么会突然出现贼人。
观其衣着,并非流民草寇,那又是谁人那么大胆,故意劫持太子仪仗?
但常言道,青龙不压地头蛇,各地经略使掌握各道军事大权,连御史都要让三分薄面,更何况是有其名无其实的裴衍。
裴衍站在远处朝这位经略使大人拱了拱手,本来一脸苦瓜相的经略使,立马换上了诚惶诚恐的模样,还礼相让。
“裴大人,这可使不得啊!裴大人官阶要高于敖某,怎么能向下官行礼呢?”
裴衍不了解河南府的情况,但也知道,若是想安安稳稳将赈灾事项进行下去,两边打交道必不可少。
而且这位表面恭敬的敖大人真实情况并不好相处,太子銮驾向许州,这位敖大人却以公事为名,躲在河南府,并不在许州等着接驾,可见一斑。
“敖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裴某有一位极其重要的身边人伤重,还请敖大人施以援手。”
裴衍这话算是给足了经略使面子,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敖正德对这位裴大人所知并不深,京城裴尚书的郎君,自然是要好好款待的。
“裴大人说得哪里话!既然是裴大人有事相求,敖某自然尽心竭力。请河南道最好的医官,来为这位姑娘诊治。”
两人各怀心思,初次交锋,都有所保留,裴衍这边记挂着长孙蕴的身体,留敖经略使一盏茶的时间就找借口离去。
这位经略使是个人精,知道裴衍不愿多留,干脆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称有要务在身,领着身边的侍从走了。
长孙蕴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天色昏暗,外间异常安静,满脑子都是中箭前的画面,危急关头喊出昏迷之前没有喊出来的话:
“裴衍哥哥救我!”
旁边的姬念念一个时辰前醒了一回,喝了一碗药,迷迷糊糊睡下没多久,长孙蕴一嗓子,姬念念在睡梦中不安翻身,继续睡过去了。
重游九虚幻境。
长孙蕴半梦半醒间听见了许多声音。
有女人的呵斥声,男人的求饶声,纱帐里躺着个病弱的中年男子,咳嗽声不断,气弱的和女子说着什么。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夜晚,空荡荡的长巷,低头急匆匆赶路的下人,一向慈祥的母亲变成了龇牙咧嘴的魔鬼,母亲不要她,父亲不见了,也没有人来哄一哄轿子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铺天盖地的绝望包围着她,直到后来遇见了一个熟悉的人,长孙蕴紧紧攥着面前面孔不断变化人的衣袖,
“舅舅,裴衍哥哥,舅舅救我,裴衍哥哥,蕴儿害怕,大家都不要蕴儿了,蕴儿害怕!”
裴衍一双剑眉拧在了一起,眸子里毫不掩饰的担心和忧虑都给了长孙蕴。
言语里夹杂着溺死人的温柔,学着自己母亲的样子暖声安抚:“蕴儿别怕,裴衍哥哥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陪着蕴儿,永远不会不要蕴儿。”
这三言两语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长孙蕴陷入了梦魇之中,一直重复着那几句话。
夜深了,裴衍守在长孙蕴的床边,一杯杯浓茶进嘴,睡意全无。
角落里全身包裹严实的人朝裴衍所在的方向跪着,外侧守夜的人呼噜声震天,裴衍眼神缱绻描绘长孙蕴睡梦中的面容。
正门对着的暖炉发出噼里啪啦的炭火声,有几簇火花蹦跳着落在冰凉的地板上,挣扎着余温发出橘黄色的光亮温度,很快和浓稠的深夜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