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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参军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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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辰昱一直关注着梁蘅,即便移开了视线,余光也挂在梁蘅身上,完全没注意到几人话里藏锋的阴阳怪气。
“炎颂先生确实收了几个好徒弟。”褚辰昱真心附和,那表情语气,气得章启仁想当场造反掐死他。
褚辰昱可没心思观摩旁人神情,说完问向梁蘅:“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梁蘅本就被盯得面色不悦,淡淡回道:“草民梁蘅。”
“梁蘅,梁蘅,”褚辰昱低声呢喃两遍,“好名字。”
章启仁见褚辰昱心思全在了对面,绿着脸提醒道:“殿下,时候不早了,请您尽早下令,疫病才好尽快除去,以免后顾之忧。”
“除去?章太医可是有治疗方法了?”方景宏问道。
章启仁冷哼一声:“朝廷之事,还需向你一个市井小儿汇报?”
章启仁说完,想起方才方景宏似是不愿提及庆宁公主一事,故意恶心他道:“老夫倒是忘了,方小公子不是市井小儿,是靖平侯亲自挑选的驸马爷,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当上了。”
方景宏眯起眼睛,释放出危险的信号,也不再跟他客气:“章太医难怪会屈居人下,原来心思都花在了操心别人家的琐事上。”
“疫病的事情就不牢方小公子费心了,”章启仁看他神情,就知道找到了痛点,自然要揪着使劲撒两把盐,“你还是将精力用到找公主之事上,否则别说做不了驸马爷,就连娼妓之子的身份也摆脱不了。”
方景宏的母亲是京城有名的艺伶,艺伶与娼妓的不同在于,艺伶卖艺不卖身,娼妓两者都卖。
方太傅与方景宏母亲之事当年可谓闹的沸沸扬扬,方太傅还因公然流连烟花之地被贬职。
方景宏握紧了拳头,眼中杀气弥漫。
他与梁蘅从明澈那里得知不少朝廷之事,自然也知道章启仁干过什么。
“章太医德艺双馨,”梁蘅冷冷地开口,“能上位,除了靠人让位,嘴上功夫也是功不可没。”
梁蘅一改之前的温和,难得的露出怒容。
方景宏有身份背景也就算了,梁蘅一介草民竟然也敢跟自己对呛,真是贼胆包天,真当自己怕了。
不待章启仁开口,明澈护犊子的声音响起:“章太医这些年倒是没什么变化,和小辈计较起来,还是和当年解决鼠疫态度一般认真。”
就是解决鼠疫时,章启仁为了能立功,坚持使用一味伤人的药物被明澈指责心术不正。
此刻又被提起,他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
明澈说完,褚辰昱的声音适时响起:“炎颂先生、景宏和这位梁公子也是关心疫病,章太医怎么还怨怼起来了。”
章启仁本就不好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一般,忍着请罪道:“下官只怕无关之人走路风声,横生枝节。”
“章太医确实该怕,”方景宏说道,“毕竟若是正经法子恨不得敲锣打鼓告知天下百姓对你感恩戴德,怎会藏着掖着。”
褚辰昱担心他们继续杠起来,看了眼天色,打住他们说道:“天色已暗,还请各位到屋内商讨对策吧。”
屠城之事若是让明澈知道,肯定会被阻拦,毕竟这人总是装出一副高尚雅洁做派。眼见着褚辰昱即将同意此法,必须尽快促成此事,否则回去无法向上面交待。
“还请殿下下旨。”章启仁说完,另外两名太医也跟着请旨。
褚辰昱对明澈抱有希望不假,但谁知道配出方子还要多久,现在等一天无疑增大一分扩散风险,他实在耗不起了。
他再次陷入犹豫。
梁蘅见状开口问道:“殿下可是有了良方?”
“良方谈不上……”
“那是殿下信不过我师父?”
“先生术精岐黄……”
“既然如此,殿下不如给我们个机会,”梁蘅眼神坚定地看着褚辰昱,“如何?”
梁蘅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魅惑之态,但褚辰昱就想答应他的所有要求,即便有粉身碎骨的风险又何妨。
梁蘅看出了褚辰昱对他有好感,由他来开口获得允许的机会更大,他本来不耻这么做,但章启仁恶心到他了,如果浅浅出卖一下色相就可以回击回去,倒是笔划算的买卖。
“好。”褚辰昱微笑着说道。
“殿下不可……”章启仁还想阻止,褚辰昱伸手打断他的话。
褚辰昱转向明澈:“此事就拜托先生了,章太医,你们就从旁协助吧。”
明澈声音掷地有声:“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事已至此,章启仁不甘地回道:“是。”
褚辰昱点了下头,又吩咐孙尚道:“孙副将,肖泷,你俩带人严守各个关口,务必将城守紧了,不许任何人离开。”
孙尚和肖泷:“是。”
***
明澈根据以往处理疫病经验,连夜让人熬制草药,所有防疫人员不仅要喝,还要戴被药汤煮过的面巾。
之前官府隔离了部分患病百姓,后面由于人数增多,便没再要求集中隔离,只是下令不许出门。
隔离地点是城西的益生堂,是封郏县最大的药馆,早已人满为患。明澈直接让在外面搭建临时帐篷,将城中得病人员全部集中到这里。
次日一早,方景宏就被派去调查疫病来源,薛煦和梁蘅带着阿远阿良则去找章启仁拿关于疫病调查的资料。
那些资料主要是众多染病之人的症状,每天的表现记录,以及一些药物服用后的情况等,是一众太医,士兵和民间大夫冒险总结得出。
章启仁坐在案前,假装翻看着医书,存心晾着薛煦和梁蘅。
“麻烦小哥再去通报一声,就说我们拿了资料就会离开。”梁蘅对门卫说道。
“章太医正忙着呢,我们可不敢打扰,几位先回去吧,稍后会派人送过去,”门卫不耐烦地开口。
说是这么说,谁知道章启仁什么时候会忙完,又或者一直都“忙不完”。
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分秒必争,多花一刻功夫调查,就会多死不少人,而且随时有疫病扩散的风险。
“再去禀一次。”薛煦语气不含一丝温度。
“说了忙就是忙,急也没用……”
“用”字随着门卫一起被踹飞,和着开门声摔进屋内。
“你们好大的胆子,没我的允许竟敢随意进来。”章启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从昨晚到现在,明澈已经让三波人过来催促了,得到的结果都是稍后,摆明就是不想给。
“没空跟你废话,”薛煦说道,“东西呢?”
“哼,”章启仁旁的一名年轻医官说道,“别以为有殿下撑腰我们就怕你们,有本事你们去告状,叫七皇子亲自来取。”
薛煦眼神凛冽,语气森冷:“我从不告状,我只会用另一种方式叫他知道。”
另一种方式不消多说,在场之人也都明白是什么。
杀人!
那名年轻太医和章启仁内心一振,不由胆寒,他们感受到了杀气,不惧一切的杀意。
就连薛煦身后的阿远也是浑身一颤。
这样的薛煦,梁蘅几人也是第一次看到,和他平时的冷淡完全不同,有种杀伐决断的狠戾,梁蘅想,这个师弟若是身体好点,是个能上战场的。
“既然章太医忙,我们就自己动手了。”梁蘅示意阿远阿良去找。
阿良推了下尚处在震惊中的阿远,跟着梁蘅一起去到书桌前翻找。
那名年轻医官不信一个普通庶民真敢对他们动手,还想阻拦,被章启仁止住,两人就这么看着屋内的书籍被对方翻找一遍,最后将多日来关于疫病的调查全部带走了。
这一忙忙到半夜还没吃饭,褚辰昱让人送来了饭菜,并且他亲自端着一份跟了过来。
梁蘅正伏案整理所有患者的症状,褚辰昱将餐盘放到一边,说道:“梁公子,先吃饭吧。”
梁蘅抬头见到来人是褚辰昱,正欲起身行礼,被褚辰昱按住肩膀。
梁蘅:“殿下……”
褚辰昱微笑着坐到一旁椅子上:“这里没有什么殿下,你叫我辰昱吧。”
梁蘅微蹙起眉没有说话。
“先用膳吧,”褚辰昱说着掀开了白瓷盅盖,顿时一股浓郁的肉香味飘了出来,那味道香而不腻,闻之食欲大开,“你尝尝,这道菜叫参军餮,味道很不错。”
说着还啧啧两声:“这封郏县县令也不知在哪找的厨子,比御膳房的师傅手艺还好。”
梁蘅并没有动筷子,费劲地保持着温和的表情:“这里出入人员较多,殿下留在这里多有不便,还是请回吧。”
褚辰昱佯装作不高兴:“是嫌我碍事,还是不想看到我?”
梁蘅没回答,那眼神里分明二者都有。
“嘶,你好歹和其他人一般假装关心我一句:是为了我好也行。”
梁蘅无甚表情:“殿下金枝玉叶。”
褚辰昱也不恼:“看来你是真不想看到我,行吧,那我等你用完膳就走。”
梁蘅与他对视,陷入僵持。
“咳咳。”另一边假装不存在的明澈轻咳两声,从面前食盅里夹起一块肉,咬了一口品味了一番,才道,“这个参军餮确实不错,比江南那边做的要好,肉也更紧实。”
“先生走南闯北,广见博闻,先生都说好自然是不错的,”褚辰昱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梁公子,你也尝尝。”
褚辰昱看梁蘅的眼神太赤裸了,司马昭之心一览无遗,这让梁蘅很是排斥。
梁蘅脸色沉了下来:“殿下请回吧。”
正在这时,薛煦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像是没看到褚辰昱和他旁边的餐盘,走向一旁的案桌,说道:“大师兄,吃饭了。”
“好。”梁蘅起身,褚辰昱欲伸手拉他,想想又不合适,只得悻悻收了回去,尴尬一笑,有点下不来台。
两个徒弟都不给七皇子面子,明澈也很是无奈,打圆场道:“殿下,既然没人吃,不如留给老夫当夜宵,省着你往回拿了。”
褚辰昱顺着台阶下:“既然如此,我吩咐人热着,晚点给先生送过来,不打扰各位了。”
“那就有劳殿下了。”明澈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