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和好 ...
-
日子像是沉在水里一样恍恍惚惚，每个人的脸都是模糊的。李竹个父母的争吵声越来越大，见面次数越来越少，知道内情劝和的人越来越多。总算有人受不了每日你来我往的“优美中国话”，于是由楼下孙奶奶老伴齐大爷牵头，凑齐这两人在一起吃了餐饭。
我看不清他们的脸，想来李竹个也并不认识。只听见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遥遥传过来：“你们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我看小个成绩又这么好，听说是班上的第一名呢，你们自己不考虑也要考虑考虑孩子吧？”
妈妈冷冷淡淡的声音传来：“没有第一名，其实成绩也就一般般，这次还下滑了不少。”
又有一个声音劝道：“小个还是不错的，那未来前途肯定不可限量，第一肯定也不在话下。现在也肯定是受你们的影响，所以就更要和好是吧？”
李竹个安安静静地吃饭，忽然被一个陌生女人搂着，那个女人低头大声说道：“小个不要受你爸妈影响啊，你要好好学习，考到第一名你爸妈自然就舍不得吵架了！”
我认为这逻辑很奇怪，简直可以说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如果他们真的在意李竹个，又怎么会是靠外人提点的方式。
李竹个被这大嗓门震得嗡嗡响，却努力点了点头说：“我一定会的。”
这是李竹个能够的唯一一丝期盼，却成为日后愧于父母的枷锁。她对学习更加刻苦，哪怕吃饭、上厕所、泡脚这种时候也不忘拿本书。平时那个毫无约束随意贪玩的人，现在却被牢牢钉在书里，背得眼睛都冒绿光。
我也不得不没有看着一堆密密麻麻的除了考场上做题以外毫无用处的知识，第一次对知识感到疲倦。
霸天偷偷来巡查教室卫生情况，在她面前来来回回晃悠了几遍，李竹个也没有丝毫察觉。他连喊了几声李竹个，李竹个才茫然抬头寻找声源，只看见霸天表情复杂地评价了一句“读书读傻了”就背着手离开了，竟然连地上的垃圾也没有批评。
事后连张月立都忍不住对她说：“你可真能耐啊，你都不知道黄妈妈当时就像是一座马上喷发的富士山，结果被你直接无视冷却了，我感觉他要憋屈死了。”
李竹个觉得那一点也不像憋屈的表情，反而是一副嫌弃无语但又隐隐忧虑的样子，月立大概感觉错了。
这样的精神亢奋一直持续到期末，李竹个雄心勃勃地考完，结果领成绩单那天发现自己还是班上第二。她不信，再一看排名，第一还是孟弋翮。
卷子发下来，李竹个看着自己的满分物理，毫无预兆地哭了。
同桌季子怡还在兴致勃勃地对答案，忽然看见缀满泪珠的李竹个，奇怪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哭了？天哪你可是物理单科第一诶！总分年级第二！还有什么不满足啊，可别一个人闷闷地哭，怪吓人的！”
李竹个面不改色地擦干了眼泪，一把抓起卷子，泄愤般塞进自己的书包里。
领完成绩单才是真正的寒假，冬季寒冷，每个人都被裹得像个大肉粽子一样，一个挨着一个出教室。等孟弋翮路过李竹个旁边的时候，李竹个恶念丛生，忽然伸出脚尖悄悄绊了他一下。
眼看他毫无防备地绊倒，头快被撞到自己桌角的时候，李竹个却不自觉地伸手扶了他一把，隔着厚厚的衣服把他“捞”了起来。
李竹个想这人个子长了不少，体重却还是这样轻飘飘的，好像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拎起来一样。
孟弋翮平时机敏得很，此时脑子好像冻傻了一样，站稳后竟然还对她这个罪魁祸首微微弯腰说：“对不起啊，谢谢你。”
李竹个哑口无言，她本来是想看他摔跤出丑的。可他快摔了的那一刻，她该死的良心却又在谴责自己：“明明是你技不如人，迁怒别人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敢说自己下三滥的心思，只好胡乱扯开话题：“你今天怎么还会说对不起，一点也不像你，哈，哈哈。”
她笑得又勉强又尴尬，好在孟弋翮应该真的被懂傻了，根本没看出来就径直走了。
李竹个灰头土脸地在家门口迟迟不敢进门。她心想完蛋了，自己这回一定挽回不了爸爸妈妈了。甚至已经想象出自己在法院的法庭上哭着说我选爸爸的荒诞场面了。
家门口的脚步声她听得清楚，妈妈已经到了门口，“咔哒”一声，门果然开了。妈妈提着一袋垃圾茫然地看着她，半晌，妈妈竟然笑了，说道：“进来啊，怎么不进来？”
李竹个拽紧了书包的背带，往后退了一步，带着哭腔弱弱说道：“妈妈，对不起，我没有考到第一。”
“我知道，你班主任特意打电话和我说了你的情况。年级第二也很不错，下次再努努力吧。”妈妈轻描淡写地略过。
李竹个想问她又纠结着说不出口，妈妈却在一片沉默中忽然开口：“从今天开始，妈妈不会和你爸爸吵架了，你继续努力好好学习，不要担心家里的事。”
她凑近抱住李竹个：“个个，妈妈很爱你知道吗？无论发生什么，你要知道，妈妈是为了你才留下来。”
李竹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妈妈的拥抱感到抗拒，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挣扎，告诉自己，终于又可以回到家里原先的模样了。
只要把爸妈吵架的画面通通忘掉，一切就是最开始的模样了。
忘掉、忘掉。
久而久之，竟然把我也骗了过去。
*
生活平静下来，又到了冰消雪融万物复苏的春季，学校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贫穷，别说装空调暖气了，连头上天花板还依旧是一片空旷。
倒春寒的时节，在教室里冻得手脚发抖，教务主任却又开始整幺蛾子。要将所有班级的尖子生抽出来单独培训，主课让最好的老师上，另取一名叫做箐英班。
李竹个很不喜欢箐英班，她这学期好不容易和李静坐一桌，屁股还没坐热乎竟然就要拉去什劳子箐英班，真是倒霉啊倒霉。
在箐英班就算了，李竹个竟然像个透明人一样毫无存在感。连教课的二班班主任都纳闷地问李竹个怎么没听说过她的名字，最后再惊讶地感叹一句“你竟然是年级第二”。
这就不像孟弋翮，老师青睐，同学崇拜，慕名来见他的学妹就更多了，李竹个亲眼见证他粗暴地拒绝一个又一个女生。
是的，非常粗暴。甚至有一次将一个死缠烂打的女生推到在地，头也不回地走了。于是渐渐地，没有女生再来找他，反而偶尔听到有孟弋翮是gey的传言。
李竹个并没有好奇心去了解这些，她已经深刻领悟到，靠近孟弋翮就是不幸的开始。先不提他那毒不死人的嘴，但凡在他身边，你就会发现你所努力追求的目标总是他唾手可得还不屑一顾的玩意。
他这样的人，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
自己上次竟然还产生了“要是摔死他就好了”这么恶毒的想法，李竹个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活得这么失败过，在各种意义上。
所以李竹个尽量离他远远的，可无奈李静却总喜欢时不时提起他，拉着自己凑到他身边。在大家起哄她喜欢孟弋翮的时候，她又抵死否认。
李竹个觉得，李静应该不喜欢孟弋翮。因为她和自己说的那些夸奖，如果自己可以超过孟弋翮的话，那夸的就是自己了，自然而然也会对自己这么好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觉得李竹个着实，蠢得可怜。
【2016.10.01】
虽然李竹个不愿意和孟弋翮作比较，但看到他桌上堆满的礼物、零食和卡片时，李竹个还是忍不住心生忌妒。
最失望的是，李静竟然也忘了她的生日，反而给孟弋翮送了厚厚一本插画书。李竹个一直等到下午，才等来月立送来的一个密码本礼物，米黄的页面，粉蓝的封皮。
李竹个倒不嫌人少，总算乐滋滋地想，这回终于不是没人记得了。她捧着密码本和月立并肩走向公交车站，背后却忽然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
这感觉久违又糟糕，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李竹个无比熟练地蹲下，把密码本扣在头上颤颤发抖。
与此同时，一个带着磁性的熟悉声音悠悠响起：“生日快乐，李竹个。诶，你怎么不起来了。”
李竹个被月立搀扶着起来，指着孟弋翮说：“我去你……”
孟弋翮笑了笑，问道：“去你什么？”
李竹个说不出来，硬生生改口道：“去你家感谢你祝我的生日快乐。”
孟弋翮笑容倏然消失，说：“去什么我家，吓傻了吧？没想到你这么不禁吓。我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看，这报应不就来了？”
张月立劝和道：“他可能是想给你个惊喜，李竹个，别生气别生气。”
李竹个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给我惊喜？他不要我的小命都谢天谢地了！你…你有什么惊喜？”
孟弋翮正眼看了一眼李竹个，又看了一眼张月立，像是临时起意，随意掏出一个礼品袋递给李竹个。
李竹个觉得这袋子似乎有点过于眼熟，愣着没接，袋子就空飘飘地落在地上，瘪了。
李竹个：“……”
李竹个：“空的？”
孟弋翮点点头：“我这不是有祝福吗？”
这回连张月立也说不出话来。
你在这侮辱谁呢？
李竹个气得不轻，从口袋里扔出一把软糖砸到他身上：“我也是送你的生日礼物，自己慢慢捡着吃吧啊！”
张月立连忙把李竹个拖走，好像再不走两人非得打起来不可。李竹个边走边回头：“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一定会超过你的！”
孟弋翮像是说了一句话，但后来李竹个宁愿相信自己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也始终没有相信过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笑得刻意又嘲弄，开玩笑的语气轻轻说：“对不起，我错了呗。”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和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