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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项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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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那么些地方藏在一片繁荣中却残破不堪到使人不愿承认,比如郁城。
西郊废楼区特有的刺鼻异味充斥在空气中,写着城关少管所的铁锈牌子半挂不挂的吊在墙上,似乎下一秒就要落地,像是半辈子没擦过的大铁门缓缓打开时发出了刺耳的吱呀声。
困意朦胧的中年警察从手中已经破了洞的警帽中掏出已经发皱的烟盒,不耐烦的晃了半天才倒出一根劣质香烟,看上去不值五毛钱的打火机足足响了十几下才勉强出现一点火星,最终被啪的一声摔进了泥泞地面。
“王叔,小心爆了,”少年随意拍了拍身上压根不存在的尘土,不等眼前人反应便抢过皱巴巴的烟盒,弹出一根的同时递去了打火机,“诶不是我说你,咱敢不敢把这身儿破警服扔了啊,这都穿多少年了?”
“你懂个屁,”王国栋点着了烟,没抽几口就开始剧烈咳嗽,脸憋的通红,急忙接过面前出现的纸巾,挥着手缓了半天才又开口:“陈郴!谁让你带火机的?我之前竟然没查出来?”
“您年纪大了,眼拙。” 陈郴身形高挑,又生得俊俏,笑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赶紧走!这都第几次了?!你不嫌烦我都嫌烦!”
少年夹着烟假意无奈的摇了摇头,单手戴上黑色鸭舌帽,压低帽檐的同时迅速将食指放在嘴边示意王国栋停止长篇大论,“不来就不来了呗,你们这儿饭又不好吃。”
“滚滚滚。”
“行,代我跟张姨问个好。”
“走了啊。” 陈郴在转身的同时将烟盒丢在地上踩了过去,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臂,手长脚长的少年人此时还未完全长开,背影便略显单薄,地上的影子被夕阳无限拉长,不久便消失在拐角处。
一脚踢飞路边的易拉罐,陈郴烦躁地摘下挂式耳机塞进包里,看也不看的删除了几天内手机上多出的几十条消息,只给自己那讨人厌的中年油腻男班主任发了条“滚蛋。”
他也不清楚自己总是在烦些什么,如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那他大概是其中最冥顽不灵的一类人,身上与世界接口处的那根线总是接触不良,无法正常使用。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往下落的雨点滴在手机屏幕上,弄花了一小块,陈郴干脆仰起头免费洗了个脸,试图使自己清醒,却还是在一辆无牌黑车从自己身边飞驰而过顺便带起泥水溅到身上时爆了粗口:“...操。”
将刚刚点着的烟塞进嘴里,他低头又拍又搓折腾了好一会儿也没让白色短袖上显眼的泥点子消失,紧皱眉头下一双桃花眼都带了些戾气,刚想再次爆粗却忽的发觉雨滴不再落到身上,而眼前的泥泞地面出现了一双与周遭环境十分不符的白鞋,一尘不染。
紧接着往上便是灰色休闲直筒裤,如果非要陈郴对这双腿说出第一印象,那就是细,且修长。
“帅哥..”
其实她就想来借个火,但刚说出两个字就被陈郴堵住了话匣子。
“没微信没□□没电话卡。”
陈郴平静地跟她对视,脱口而出了自己早已倒背如流的话术。
女生愣了几秒,突然笑了,“哎,你未免也太自信了。”
这下轮到陈郴愣住。
不过仅仅转瞬间他便又恢复了那充满戾气,好像随便来条狗冲他叫一下都会被他大卸八块的烦躁样子,从头到脚都笼罩着低气压。
他没出声,仅仅皱眉盯着眼前的女生,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嗯...项链不错,挺有品味。
女生胸前那条链子上挂着个精致的银色小吉他,做工很细致,一眼看得出其价值不菲。
见对方没有搭话的意思,也不再自讨没趣,转身便走。
陈郴则被留在原地继续淋雨。
雨势丝毫不减,把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彻,连同心里也一阵空落。
“这女的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不过长得还行。
嗯,也就还行吧,一般般....
那个看起来有钱有个性的女孩儿撑着伞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丝毫不顾及脚下,将一块块水洼踩得啪啪作响,很快便消失在街角。
城东,外国语高中。
盛夏的郁城闷热不堪,空气中带着一丝燥热,雨后气温不降反升,蝉鸣聒噪,教室里的气味让人干呕,脚臭、汗臭、狐臭,一样不落。
李衍百无聊赖地抽着脑袋,一条长腿从桌下伸过搭在前面男生的凳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
前桌那个猫着腰在桌膛里打游戏的小黑瘦子名叫白杨,是李衍在班内为数不多的“狐朋狗友”。
“受不了了。”
李衍皱着眉嘀咕了一句,直起身子前后观望了一下,后门敞开着,讲台上的秃顶老头正背过身子认认真真的板书,四周一片安静。
再合适不过的开溜时机。
“哎,我出去一圈,李瞎子发现了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去医务室。”
那位秃头教师正是他们高二三班的班主任李振兴,因其远近闻名的臭脾气和一双近视度数高达八百,不戴眼镜压根人畜不分却还一心向钱的势利眼,被学生亲切称为“李瞎子”。
“OK。”王波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对于身后这位大佬时不时的旷课早习以为常,要不是这把巅峰赛到上个课间结束也没打完,他跑的比李衍还快。
外高各个年级都分了单独的一栋教学楼,他们高二楼名为雅致,而对面不远处的睿思楼尚未完工,听说要腾给明年扩招后的高一新生,新教学楼后的那片空地就成了明里暗里公认的抽烟区,一般没什么老师学生往这儿跑。
李衍倒不是怕在厕所遇到老师,主要这边有个水塘,小风一吹还挺凉快,而且栅栏外就是自己常去的烤串儿摊,偶尔可以过来进点粮,也省得翻墙找麻烦,最关键在于,这里安静,可以享受在学校里为数不多的独处时光。
不过今天,她应该是要失望了。
水塘边那条她常光顾的长板凳已经被人霸占,此刻那个不请自来的陌生朋友正悠闲地翘着腿闭目养神,全然不知李衍的到来。
不对,他怎么这么眼熟?
噢...那个自恋哥。
强忍着心中不耐,看在自己之前把他丢在大街上淋雨的份上,她从兜里掏出烟盒递了过去,“来一根?”
陈郴缓慢抬头,半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眼前人,片刻后摆了摆手拒绝,“不好意思,我抽烟比较挑,只喜欢蓝利群。”
李衍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蹲在水塘边,自己叼了一根点上,缓慢吐出一口后才回话:“真难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