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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冤家路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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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9月25日星期六阴
我和 Mimi 缠着 Cindy请客,因为,在不久的将来,她就会成为 Ken 的太太,正式跨入中产阶级。
还是在那家意大利餐厅,我猜Cindy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她需要多了解一些有关意大利菜的知道,以备后用。
看得出,她花过一点心思了,所以,看起菜单来已经头头是道,知道去点里面加橄榄的涩马丁尼酒、火腿蜜瓜和椒盐明虾,而且态度优雅。Mimi 也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剩下我胡乱的比着菜单点了汤和一份意大利面,也不知道里面都放了什么东西,反正很难吃。
“Cindy,我们三个人当中就算你命最好了,”Mimi有点感慨,“当初玩也是你玩得最凶,一会儿换一个男朋友;现在打算结婚了,又一下子就找到这么好的对象。” 酸溜溜的,听上去也不知道是在夸 Cindy还是在骂 Cindy 。
Cindy并不放在心上,嘻嘻一笑,“我也不是想结婚才去找对象的;是正好碰到 Ken ,然后才想结婚的。”
我说,“以后你们都结婚了,谁来跟我玩?”
“你不是有 Jason 吗?”
“他很可能明年就要调到中国分公司了。到时候,半年才能回来一次。”
“他要调回中国?” Cindy掰着胡桃风味的烤面包的手停住了, Mimi 也关注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
“那你们以后怎么办?” Mimi 问。
“对啊,对啊,他有没有向你求婚?” Cindy也很起劲。
“喂,我们才认识多久啊。谈结婚,恐怕为时太早了吧。” 我只好这么搪塞。
“那,以后你们就一直这样分开了?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就这样啊,反正船到桥头自有路,走着看啦。”
“已经定下来了?”
“还没有最后定下来,不过,这次机会很好。他到那边去的话,一切编制都不变,权限要比现在大很多,做得好的话,将来要进入管理层的话就容易多了。再说,老板也答应他,假如到那边以后不适应的话,过一段时间可以再调回来。现在看样子,我们公司有些项目大概会逐渐往中国移,与其到时候让人家扫出门,不如现在掌握主动,先去占个好位子。对吧?”我差不多把Jason对我说的话全部重复了一遍,然后专心的看着她们两个有什么反应。
“那,你呢?” Mimi 沉吟了一下,然后问。
“对啊对啊,他这样做是不错,可是,他对你,有没有什么交待呢?临走之前,他总要给你一个‘说法’吧。” Cindy也睁大了眼睛。
我看着她们两个殷切的脸,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往嘴里塞了一勺意大利面,里面月桂香叶的味道一直呛到鼻子里。我突然意识到:其实,Jason从来没有一本正经的给过我一个“交待”或者“说法”。我并不怀疑他对我的感情,可是,他就是从来没有很明确的告诉过我,我在他的未来蓝图里面究竟值了几斤几两。而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一直那么的不安。
原来,我需要的并不只是感情,我还要一个承诺。感情,就象昨天我们在海滩上用沙搭出来的房子,即使美轮美奂,却经不起什么,一阵海浪就轻而易举的把它摧毁了。
2004年9月26日星期日晴
一早,我跑到 Jason 的公寓去。
他还赖在床上,睡眼惺忪的看了看表,“有没有搞错啊,才九点钟。星期天也不让人补补觉。过分!”
“那再给你睡二十分钟,我帮你去做早饭。”
“喂,你今天怎么了?” Jason嘟嘟哝哝的钻回被窝,不等我回答,又立即梦他的周公去了。
我到厨房去煮上咖啡,开始烤吐斯、煎鸡蛋。我把煎好的鸡蛋放上盘子、端到客厅的桌子上。桌子旁边的椅子上斜搭着一件外套,我把它拿起来准备挂到门边的衣柜里,突然闻到上面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我在三秒钟之内就断定,那是伊芙.圣劳伦的“鸦片”。我对名牌香水不是很感兴趣,平常用惯的是伊丽莎白.亚顿的“绿茶” ,然而,“鸦片” 恰恰是唯一一种我能一下就分辨出来的香水,因为那是 Cindy最喜欢的品牌;几乎每次和她一起去逛街,都会在伊芙.圣劳伦的柜台前久久徘徊,在她自己和我的手腕上洒满了“鸦片” 才罢休。Cindy总是说,“鸦片” 是最性感的一种香水,可以让人迷惑。
我把脸埋在他的外套里,久久的嗅着那股可以一直沁到人心里去的香气,越发不安。
我把 Jason 摇起来,“二十分钟到了,起床!” 他无可奈何的开始抓起衣服往身上套,“今天什么日子?”
我问他,“你昨天晚上去干什么了?”
“和几个在这一带工作的老同学聚会。昨天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都有哪些人?”
他打了个哈欠,“搞了半天,你这么早跑来是来调查的啊。早叫你跟我一起去,你又不去,现在来盘问我。呐,我告诉你,有小郑,李远,老明,芬妮,小云,赵佳华…”
我打断他的话头,“小云?就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她也去了?”
他点点头,“对啊,老同学聚会嘛。”
“可你昨天没跟我说她也会去啊?”
“聚会又不是我牵的头,人家邀请了她,我总不见得不让她去吧。”
“那后来呢?”
“后来吃饭,聊天,去老明家里坐了一会儿,唱唱卡拉OK,打了一会儿牌,就回家了呀。”
“是你送她回去的吗?”
“是啊。她没有车,这点交情总应该尽到吧。唉,我可保证,我只是把她送到酒店的楼下,没有上去啊。所以,求求你,千万别吃醋。”
“她用的是‘鸦片’ 吧?”
“什么‘鸦片’ ?” Jason 被我弄得摸不着头脑。
“我是说,她用的是一种叫‘鸦片’ 的香水。”
“怎么会有这种牌子?” Jason 挤了挤眉头,“你怎么知道?”
我木木的说,“我闻过你的外套,上面就有‘鸦片’ 的味道。”
Jason 拿起外套,把鼻子往上凑了一下,“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
我尽量维持平静的声调,“你闻一下领子上,那里最浓了。”
Jason 闻了一下领子,笑了笑,“你们女人怎么会对香水这么敏感,一闻味道就分得出牌子,我真是服了。”
我没有再多问他什么,因为我知道,就算我问了,他也不会承认。昨天晚上,他一定抱过她了,否则,他的外套领口和肩膀处不会有那么浓郁的香水气。当证据已经如此明显的摆在眼前,我突然发现,已经没有对证的必要了。
2004年9月28日星期二晴
和Jason又开始冷战。上个星期天我一声不响从他家里摔门而出,他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在公司见了面也说要和我好好谈一下,可是,我都是淡淡的应付了过去,推说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不想跟他谈。
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很想跟他说个清清楚楚,可是到头来却茫然的发现那件我想跟他说清楚的事情,其实我自己都不清楚。
上周末 Cindy和 Mimi 的两句话点醒了我--我需要一个承诺,或者说“交待”,或者说“说法”,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需要他能让我明白,在他锦绣前程的构想中、在他未来的生活中,至少有一个小小的角落是属於我的。可是,他外套领子上的“鸦片”香水甩了我一个响亮的巴掌,“凭什么?”假如他还不能忘情于从前的那个人,那么,我在他心中究竟有什么份量?难道,真的像那么多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男女主人公分开多年,虽然各自有了新的感情却依然相爱,於是最后抛开一切重新开始?难道,我会变成他证明自己对那段爱情忠诚的牺牲品?
很多事情,我真的想好好问一问他,可是,又是那么害怕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假如真是那么残酷,不知道的话,至少我还可以给自己留一点希望;要是大家说穿了,那就连一点幻想的余地都没有了。
我是不是很傻呢?
2004年9月30日星期四晴
我从来都鄙视在公共打印间偷看人家打印件的人,没想到,今天,我自己也做了一回这样的人。
不是我想去看,实在是凑巧--我打印了好几份文件,然后跑到打印间拿,发现我的文件当中夹了一份 Karen 打出来的东西,好像是一份报告什么的。我无意瞄了一眼,吓了一大跳,居然有关我们部门里另一名员工 Nancy在过去几个月的工作表现。我实在忍不住再往下多看了几眼,统统都是“报忧不报喜” ,全是有关 Nancy如何在工作中失职的内容,精确到某年某月某一天某个工作环节,抬头是写给Kristin 的。看来,Karen 专门写了这份报告,主题是 Nancy在工作中如何不利。
Karen在Michael领导的项目组里,她一直和Nancy一起负责一个项目。Nancy的工作效率低大家有目共睹,可是,我做梦都想不到 Karen 会专门写一份报告--确切的说,是小报告,名副其实;而且,要收集这么多信息,绝对不是一日之功,她一定很早就开始了。
我突然觉得很寒心,部门里面,Karen给我的印象一直很好,从前Emily难为我的时候,她还给我通风报信,我一直把她视为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没想到,她居然会偷偷的写出一份如此详尽的小报告。
我正在发呆,打印间里走进来一个人,正是Karen 。
我像被烫了一样,第一反应是马上把报告放回架子上,然后又觉得不妥,索性把它递给 Karen ,“这是你的吧。” 然后尴尬的笑笑,逃跑一样的关上门就走了。
回到办公室,我才突然想到,坏了,刚才我的神态一定很慌张,Karen肯定看出我看了她的报告。那样的话,她会对我怎么样呢?不会把我一起整了吧?
整整一天我都在回避Karen,远远的看见她就立刻转头避开;见了Nancy,心里也不自然,好像做了亏心事的人是我。我不知道 Karen 为什么要这么样做,好像她和 Nancy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终究,冤家路窄,我在洗手间里碰见 Karen 。我咧嘴朝她笑笑,把水龙头拧得大大的。
我们沉默着洗完了手,Karen 突然问我,“你看见我那份报告了吧?”
我一时僵住,不知道是承认好还是否定好。
Karen告诉我,本来她也不想这样做的,可是,自从Michael做了他们组的项目经理,缺乏经验又好大喜功,做了一些难以实现的承诺,结果大家忙着赶进度,影响了项目质量。最近,测试部门向Kristin反应了这个情况,Michael 竟然全盘把责任推到了Karen 和 Nancy身上。
“所以你们就决定牺牲她了?” 我脱口而出。
“不是啊,Nancy她--你也知道的,我已经和她做了一年多搭档,当中我不但要做自己的工作,还要盯着她的,防止她出什么纰漏。而且,老实说,她工作效率不是很高,几乎每次到了项目收尾的时候,我忙完了自己的那部分还要来帮她。”Karen把她漂亮的栗色头发往后一摔,“这些,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做这些额外工作,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任何好处;相反,项目出了问题,比如这次,我就和她一起挨骂。你说公平吗?”
“可是,她要是丢了工作,怎么养家呢?”我想起Nancy是靠她一个人的工资付房屋贷款、供女儿上学的。以她的年纪,假如丢了这份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一份。
Karen 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总不能绑着和她一起死吧。我今年初跟Kristin说过希望今年可以换个搭档,最好就是你,她说要考虑考虑,结果现在都九月份了,还是一点影子都没有。我--我实在想不出更加好的办法。”
我沉默了一会儿,拍拍她的肩膀,“就算刚才我什么都没看见,好吗?”
她点点头,“谢谢你。”
我走出洗手间,迎面看见Nancy走过来,她照例热情洋溢的和我打招呼,“嗨,Jenny,你好吗?” 好像我们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
我敷衍了两句就走开了。她打开洗手间门的时候,我听见Karen立刻换上她一贯的那种可亲可爱的语调和她说话,心里不由觉得她真是虚伪。从前,在所有的同事里,我印象最好的就是 Karen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背后捅刀子。
这样一想,其实 Emily算不上太坏,甚至连“坏” 也算不上。至少到现在为止,她还没对我干出过这种致命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