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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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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下着鹅毛般的大雪。
沈妱南只着单衣安静地跪在祠堂,她双目低垂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娘子模样,屋外嚷嚷着一片叫骂声。
“真是家门不幸,隋将军在外征战,她倒好…”
“可不是嘛,谁想她竟然干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
侍女舒窈抱了件外袍匆匆赶来跪在她旁边,抽噎着低声说:“女君,快披上。”
“无碍,你回去吧,待会该着凉了。”沈妱南推开袍子轻声安慰舒窈。
这侍女是她自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从小便侍奉她,两人感情似姐妹般好。
“女君,别跪了,明明是那苏氏故意设计陷害,让那三皇子得了空子。”舒窈犹自替她披上外袍,这天寒地冻的,再跪下去怕是要出事。
沈妱南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她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嘴唇也发白泛紫,但仍低着头在蒲团正跪着,腰背挺得笔直。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骂声渐渐散去,寒风顺着窗户缝隙吹打在她身上,冻得她直哆嗦。
她很想知道那人回来了没有,但她不敢问。
若回来了却对她恍若未闻岂不是更叫人心寒。
“女君,将军请你去正清堂。”门外一个小厮喊道。
舒窈赶紧起身来扶沈妱南,女子身上冰冷,因跪太久已走不稳路,只能半倚着她才能勉强行走。
绕过一条很长的走廊,面前一座威严大气,通体漆黑的屋室映入眼帘。
此处是将军府平日问训执行家法的地方,此刻叫她来这,答案不言而喻,那人也认为她私通外男行苟且之事了。
正清堂的大厅处摆放着一套威严大气的紫檀木桌椅,男人身着一袭墨色轻铠背手而立,马尾高束,带着风尘仆仆的寒气。
“将军,女君到了。”
沈妱南欠身施礼,抬头时男人已转过身,满是硬茧的手指摩挲着皮鞭。
男人眉目极其硬朗,鼻梁挺立,薄唇紧抿成一条缝,天生长得七分凌厉,眼神中透露着凛冽,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沈妱南。”男人薄唇轻启一字一句砸在她心上,“你可知罪?”
女子不顾心底泛起的凉意,紧咬嘴唇倔强地抬头与男人对视。
她早该知道的,男人根本不会听她辩解,自己还真是可笑之极,竟妄想他会为自己做主。
“全凭将军定夺。”沈妱南低头跪下,凝声道。
“你这浪蹄子!就应该发卖了!我们家将军看你可怜,现如今留你就是一个大祸害…”刘嬷嬷冲进来,嘴里叫骂着。
扑上前伸手就要扯她的头发,见舒窈挡着,甩手就响亮地在她左脸扇一耳光,舒窈的脸瞬间红肿了起来。
那老婆子见此变本加厉,继续叫骂,言语不堪入耳,挥拳脚踢间沈妱南也挨了几耳光。
男人始终一言不发,只冷眼瞧着这边。
“将军明鉴,女君今日是收到苏小姐的信函才前去穗芳阁的…”舒窈双手抱着沈妱南哽咽道。
沈妱南心下了然,男人今日来只为给她教训,遂道:“将军心下已有答案,妾并无怨言。”
闻言,男人眼中厉色一闪,将皮鞭啪的一声甩到桌上,冷声道:“你还敢有怨言?我竟不知你沈妱南有这般通天的本事,连皇子都被你折服。”
舒窈此刻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将军不是这样的!不是的,苏小姐信函里说……”
“来人,拖下去家法伺候!”男人极其不耐烦,转身面向沈妱南坐下。
两个侍卫疾步上前,并不多言,拖起舒窈就往外走。
见此,沈妱南浑身一震,小脸唰的煞白,他自是知道如何能让她就范,什么才是真正拿捏她的把柄。
她哆嗦着朝男人爬去,双手颤抖地抓着男人的裤角,言辞间已满是惧意:“隋放!有什么惩罚我受,与舒窈无关。”
男人纹丝未动,只是冷眼看着她这般可笑行径。
太疼了,心底将这人藏了十年,从未奢望他能瞧自己一眼,这十年里心已被割碎刨开,结痂。但此刻却再次被撕开,汪汪往外涌着血。
“妾嫁入将军府五年有余,但无所出,实乃妾之过错,妾愿自请休书一封。”那便将这当初奢求还于你,她只觉已痛不欲生,心绞着疼。
说到最后沈妱南身子抖得愈加厉害,同处冰窖,寒冷刺骨。
终于盼来了这一天,十余年的单相思总该有个了结。
是她一直苦苦寻求那一丝不切实际的温暖,但到头来不过自作多情。
男人撇了一眼还在高声叫骂的老婆子,对方立马闭上嘴退出去。这才抬眼看向沈妱南,一双本应深情款款的桃花眼此刻透着寒气。
“休书?就为了个奴婢,你就甘愿松口?”他抬脚踢开沈妱南,嘴角噙着冷笑:“沈妱南,你想得倒挺美。”
沈妱南被一脚踢翻在地,身体的疼痛远不如心里来得狠,她用力的揪着胸口,指尖泛白。
疼,便挨着,受着,忍着。
果然,隋放不会放她走,他要折磨自己直到世上再无沈妱南。
沈妱南啊沈妱南,你当年为什么没有在随沈家灭门时死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屈辱的活着。
这一切都是你活该,你自作自受。
这罪这痛,你就活该受着。
她双目红肿,目光涣散,就连男人嫌恶的脸都看不太清。
“我看你就跪在这,跪到我满意为止。”似乎觉得她这副样子太令人反胃恶心,他一秒也不愿多待,拿起皮鞭拂袖而去。
沈妱南缓缓闭上眼眸。
十年前她正值豆蔻年华,生得唇红齿白,盘靓条顺,名动京城。本应是佳事一桩,但她是沈府沈太傅的私生女,生得太过惹眼只会给她招来祸事。
那天下着纷纷扬扬的瑞雪,她坐着马车随沈夫人去开福寺为待产的堂嫂祈福。
因她出生已是不祥之兆,不可进寺庙祠堂。便只能在寺庙外静站着等沈夫人,几位京城臭名昭著的世家子弟见她这般可怜模样,出言调戏不成竟在青天白日里上手撕扯她的衣物。
正当她绝望之际,隋放出现了。
那时的隋放年仅弱冠,却已是军中赫赫有名的大将军,那日他身骑黑马踏雪而来,未拔剑仅三招之内便为她结了困。
少女的心应该是从那翩翩公子灿若星辰的眼眸开始泛起涟漪的。
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也不为过。
那时她便动了不改动的情,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如果与隋放只是匆匆过路人该多好,那自己此时应该已经随沈府一起葬了吧。
现下正是隆冬时节,正清堂内一片寒凉刺骨,屋外没有人看守,但堂外大门口守着护卫。
她起身向屋外挪,外面大雪已堆积了数尺,足以没过脚踝,寒风凛冽天寒地冻的,即使她身上披着刚刚舒窈抱过来那件外袍还是无法抵御刺骨的寒意。
沈妱南站在屋外那棵只剩枯干的梧桐树下,仰天望着大雪纷飞。
看得出他今日是特意从军营赶回来的,但她很清楚肯定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苏归。
今日是苏归的生辰,他不远万里也要快马加鞭赶回来为她过生辰,年年如此。
昨日苏归遣人送信给她,邀她今日去穗芳阁庆寿,道隋放也会前来,但她没有等来隋放却等来了觊觎她已久的三皇子。
后面的事不言而喻,她险些被玷污,隋放前来时见到的是她与三皇子在床上苟合的假象。
她不知在冰天雪地里站了多久,最终她倒在梧桐树下缓缓闭上眼睛,嘴唇已呈青紫色,嘴角缓慢流出一缕暗红色的血。
他不知道,今日也是沈妱南的生辰,但他以后也不会知道了。
恍惚间她仿佛听见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舒窈焦急的哭喊紧接着是隋放的怒喝。
慢慢的…声音都随着寒风飘远了,渐渐的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真好。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