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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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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来的时候是一个艳阳天,不但天气晴好,而且微风和畅、走廊边栽种的柳树枝都轻柔地拂弯了腰。
今日奉茶的人不止他一个,一旁是热火朝天、明显是准备大显身手好好表现自己的公子哥儿,一旁就是他们这些严阵以待,生怕出半点出差错的小太监、宫娥。
两方泾渭分明。
“都给我把皮子绷紧了,要是谁出了半点错,决不轻饶!”东宫一向是太子与李明觉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众人听见他这话,更是如临大敌,谁都不敢表现出半分的松懈。
因着人手不足,是以小明子也被一同提上来奉茶。对方瞧着比朝术紧张慌乱多了,恐怕是想借着这次机会,重新做回太子的近侍。
朝术捏紧了茶托,从心底深处涌上一股深深的疲惫感。
一个能近贵人身的活儿就被人抢得头破血流,更别说太子身边的位置了。
当然,要他就这样放弃也是不可能的,朝术不允许自己再落到从前的那般境地。
许是他曾经接触过帝王的次数还算多,这一回竟然不是上小明子上去,而是让他前去侍候。
皇帝身边伺候的人不少,基本上轮不到他做什么,只是需要将茶盘撑过去,表明太子侍奉孝顺亲父的一个态度而已。
朝术只要做到不出错就行。
众人一一前往自己的岗位前,太子来这里说了几句话,大体意思就是宽慰他们不必紧张,只要做好寻常本分的事即可,父皇也不会吃人云云的。
朝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反正他听了太子的话之后心情诡异地平静不少,不似方才那么紧张慌乱了。
“朝术,过来。”太子这句话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顶着众人注目礼的小太监只慌乱了一瞬,就立即恢复如常,看到太子眼中满意的神色,他就知道自己没做错。
于是朝术低眉顺眼,走到太子身边恭敬道:“殿下。”
“待会儿父皇有何要求记得及时禀报,切不可大意。”萧谦行淡淡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发觉任何异常,想必待会儿在皇帝面前也不会失态。
朝术恍然大悟,原来太子是为了提点他才私底下将自己喊过去。
“奴才知晓了,还请殿下放心。”尽管如此,朝术也万万不敢大意。
“嗯。”萧谦行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在空气中,他与帝王的视线交汇、错开。
天底下最尊贵的这对父子之间的相处古怪得让人心中发慌。
朝术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已经打下了主意要做石公公口中说的聋哑人,不听不看不乱讲,只要安安分分地做事便好。
应当会少有人放下身段来为难他一个小太监。
今日的检验分为文检和武检,就看各位公子哥们大显神通了。
朝术都要为他们文能作诗和文章,武能骑马拉弓的能力所叹为观止了,这都是他们的家族用尽资源堆砌都要自小培养起来,放现在的他看来,恐怕是拍马都赶不上。
不过,要是朝术看了这群青年才俊们精彩绝伦的表现后一蹶不振,他也不会立在天下之主身边侍奉对方了。
一撮名为野心的火苗在他胸膛中点燃,生生不息。
太子伴读们精妙卓绝的诗集与文章不能让皇帝惊叹,他们百步穿杨的手法更没能让对方抬一下眼皮。
朝术以为对方是见多识广所以才并不在意,可惜看在场的人脸上变化的神色,他突然意识到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可惜事情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能够插手的,朝术目前也只能当一个透明人。
但是事与愿违,他没想到皇帝突然出口说话,竟是在找自己问话。
“你在宣春宫时,是犯了何事才进的慎刑廷,最后还让太子把你救下来了?”
朝术莫名知道这时候不能说实话,他们这些上位者向来不把奴才的命当回事,死了便是死了,哪怕被折腾得半条命都没有都不能责怪以前的主子。
除了太子,对方完全是个例外。
于是他做出一副哀伤的表情,表现得十分自责:“是奴才当时晚了两步送食盒,婕妤之后吃了冷食,是以肠胃不适,所以奴才被送进了慎刑廷杖罚。娘娘当时在气头上,没来把奴才领回去,就让太子救了下来。”
“宫中的刑罚确实重了点——”皇帝拉长了音调,心中却在暗恨那个愚蠢的女人,自己小肚鸡肠便罢了,还给了太子收买人心的机会。
太子救下这个小太监的事,可是被宫中无数双眼睛盯着,谁不赞一句心善。
“之后就吩咐宗府那边的人多花点心思,改改过于严苛的宫刑吧。”皇帝轻描淡写地说,并不把朝术之前九死一生的经历当回事。
“你此前被抛弃也不怨恨之前的主子,倒是个有赤忱之心的,婕妤失了你,倒是她的憾事。”皇帝半真半假地感慨,他今日的话似乎格外多,“朕想通过奖励你来规范宫人们,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帝王的承诺来得如此轻易,旁人听了之后呼吸都粗重了,可他万万不能当真,过分贪心只会让人厌恶。
加之皇帝今日说话如此心平静和,朝术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解决仇人的大好时机。
他的恨压抑如此之久,甚至同一条被打残的毒蛇一般小心翼翼地蛰伏起来,为的不就是这样一天么。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然要致猎物于死地!
朝术感受到自己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肾上腺激素在疯狂飙升。
他突然就想起了石公公在闲暇时跟自己吹嘘的事情,大体是说一些小太监手脚不干净,会偷偷拿皇宫里的东西变卖了去外头快活。
如果只是俸例和主子们赏他们的东西,已经完全够攒钱和日常的嚼用了,若是稍微想要讨好上位的人,要的钱可能就更多了。
但这并不是多严重的问题,宫中的金钱流通比想象中更迅猛,那这余下的钱是花到哪里去了呢。
“你以为我们这些没根的人就没任何那方面的需求了吗,哼。”石公公当时是喝红了脸,完全陷入醉生梦死的状态。
在酒精的刺激下,他的话就更比平时更加的多。
朝术没事干,就抱着酒坛子,睁着滴溜溜的一双黑墨似的眼睛听他说话。
没有什么比听众好奇认真听自己讲话的行为更加鼓励说话的人,石公公脑子一热就将宫中许多隐晦腌臜的事情说给了朝术听。
还是少年的小太监听得眼也不眨,全然不见被那些脏乱事情污了耳朵的羞赧模样,竟是听得津津有味。
石公公在第二日清醒过来就后悔了,耳提面命他不要把这种事拿出去说:“毕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若是让上头的贵人们知道了,恶了你都算轻的了,可能还会发展成大事。不过我知道你小子最机灵,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是小小年纪就将你带偏了……”
他摇摇头,似乎在悔恨自己不应该说那些话。
朝术眨巴眨巴黝黑的眼睛,直截了当:“可是出宫寻花娘这种事情同舍的太监不会避着我,就算是我也多多少少地知道了许多,早就不是当年无知愚钝的我了。”
“嘿,你竟然还理直气壮起来!”
剩下的就是些插科打诨,小打小闹,记忆渐渐从脑海中远去,如今定在眼前的则是大仇得报的场面。
帝王的脸在他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可以解决仇人的一柄武器。
只需要把握得当,哪怕是会刺伤自己也无所谓了。
“陛下,奴才没什么想要的。”
原本皇帝还觉得这人不识好歹,但朝术又很快地接下了一句,“但奴才想要问一个问题,求陛下为奴才解疑,也只能是陛下这位宫中之主才能解答这个疑惑。”
他不着痕迹地拍了对方的马屁,余光果不其然看见对方脸上微不可察的愉悦之情。
可是下一秒,他就将皇帝心里的满意给打碎。
“陛下,将宫中的东西拿出去贩卖,是可行的吗?”
此话一出,不单单只是皇帝脸上有了变化,光是在帝王后身伺候的老太监神情就产生了巨变。
周遭的人没有多少,皆是都站得有一两步之遥,朝术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位置近的这两人才能听得进。
皇帝立刻变得威严起来,一对眼睛就像是鹰一样锁定着朝术,呼吸变得灼热:“你是听谁说的可行,莫不是东宫的人?”
朝术微微一愣,为何他一说有违宫规的事,皇帝率先想到的便是太子身边的人,不知是否为错觉,他还隐约从帝王的语气重听出几分兴奋之色。
“没有,是以前奴才在宣春宫同舍的小太监干的,被奴才看见了,便觉得疑惑。奴才问起,他也说这是随意可为的事,陛下,难道不是这样吗?”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这样尊贵的人说谎,心中说不惶恐那是必然的。
若是被别人逮住了,必定会治他一个欺君之罪,砍头都是必然的。
朝术就是在赌,赌皇帝不会因为一个小太监降尊纡贵地去调查清楚他此言是真是假,只要确定有这一回事就行。
这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而且以前那个小太监确实是做了那些腌臜事,皇帝听闻之后,果然震怒,也不曾怀疑朝术胆敢欺瞒他这种情况,直接派身边的老太监去查。
朝术很清楚,同舍的小太监绝对手脚不干净,查出来属实之后,恐怕他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凭借侮辱他来献媚,就得做好被毒蛇狠狠报复的心态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