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被白月光碰瓷了[娱乐圈]》伍拾捌

35、谈心

　　《德古拉记事》。
　　讲述的是吸血鬼爱上金乌，最后为了触碰金乌灰飞烟灭的故事，同性恋题材，是部悲剧，顾陶白上辈子接的第一部男主电影，不过当时他接触这片子的时机没现在早，时间得往后推两年，等剧本拍完到公映，时间又得再往后推一年。

　　剧本是很好的剧本，却也是要命的剧本。

　　三年后，同性团体平权运动正值高潮，这部片子撞了枪口，因悲剧色彩而被扣了顶歧视同性团体的帽子，引发了一场触目惊心的灾难。
　　片子下架，全民网暴，娱乐圈震动，涉及的几个编剧和制作从此销声匿迹，顾陶白因此被抵制了整整十年。
　　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是——闹出人命了。
　　文昌彦的命。
　　他不停地被抵制片子抵制到疯魔的运动人士骚扰，于一年后死于一场恶性伤害事件，一代大导从此陨落。

　　顾陶白沉默了一会，回文昌彦：“猜不出来。”

　　文昌彦就笑着拿手指他，“你这是装乖呢？还是装傻呢？这么聪明，会猜不出来？”

　　顾陶白揉了揉鼻子，没说话。

　　文昌彦见过的人比顾陶白吃过的盐还多，看顾陶白这样，心里有了计较，知道顾陶白出于某些原因，不太想接茬。
　　这很新鲜。
　　寻常演员，特别是顾陶白这个资历地位的演员，哪个遇到大导了不是生怕错失良机，拼命表现啊，哪有像顾陶白这样不接茬的。

　　但文昌彦也不怕顾陶白不接茬，人不肯长嘴，他长嘴了呀，“其实你们这综艺的评委不是我，是我家老幺。”

　　文昌彦的小女儿也是导演。
　　顾陶白恍然大悟，“那前面几轮都不是您？”

　　文昌彦摆手，“不不不，都是我，你们第一轮比赛直播的时候，老头我路过，看到周泽了，心想：哎，他怎么也在凑热闹？就管了下闲事。”

　　老人家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奇心重。
　　顾陶白忍俊不禁。

　　“后来就看到你了。”文昌彦说，“觉得你的戏很对我胃口，所以干脆厚着脸皮跟我家老幺讨了下评委的位置。”
　　老头解释完，笑眯眯地说：“换句话说，我今天就冲你来的。”

　　顾陶白摸了摸鼻子，“您太抬举我了。”

　　“实话罢了。”文昌彦不当回事，“这里摄像头和闲杂人等都被我支走了，就我们两，老头我想跟你八卦几句，你介意吗？”

　　顾陶白知道他要问什么，上辈子已经被问过一遍了，问完文昌彦就给了他剧本，让他试镜。这辈子他完全可以选择不接受，避开这个要命的剧本，但他想借这个契机劝文昌彦别拍，得等人把剧本的事引出来，于是回：“您问。”
　　文昌彦便开始问了。

　　顾陶白听着跟上辈子一模一样的问题，神思逐渐飘回过去——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当时的文昌彦说，“你今年二十好几了吧？谈过感情了吧？”
　　“二十三岁，没谈过。”
　　“那喜欢过人吗？”
　　“嗯，喜欢过一个。”
　　“追人家了？”
　　“没，没追。”
　　“怎么不追呢？这么好一小伙子。”
　　苦笑，“是位不可能追得上的人。”
　　“哦，暗恋人家？”
　　“是。”
　　“从来没跟人接触过？”
　　“就一次。”
　　“接触太少了，确定你喜欢的是他这个真实的人？”
　　“不确定，但就是喜欢。或许我喜欢的就是他这个人，又或许我喜欢的只是想象中的他，但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我喜欢的只是想象中的他，那还是喜欢不是吗？区分真假有什么意义呢？那是理智的事情，可喜欢是心的事，心动不是理智管得了的东西。”
　　“我有一部戏，角色跟你特别贴，要不要试试？”
　　……

　　而现在。
　　“小顾？想什么呢？”
　　顾陶白回过神，“抱歉，想到以前一点事。”
　　文昌彦调侃他：“怎么，追人家失败了？”
　　“不是。”顾陶白回了个不一样的答案，“觉得配不上。”
　　“哦，暗恋人家？”
　　“是。”
　　“从来没跟人接触过？”
　　顾陶白指甲无意识地刮着虎口，“有的，有接触的。”
　　文昌彦眯着眼看了他老半天，笃定道：“你小子撒谎了。”
　　顾陶白茫然，“没啊。”
　　“暗恋人家？”

　　顾陶白愣了下，回想自己的答案，无奈地笑了，“没撒谎，您眼睛多厉害啊，知道骗不过您。”他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暗恋太多年了，条件反射，您问我就下意识那么答了，准确地说应该是暗恋过，最近不小心被人发现了。”

　　文昌彦得意地喝了口酒，“你两快成了吧？”
　　顾陶白想点头，实际却犹豫地摇了摇头，“不好说。”
　　“还担心配不上呢？”
　　“……是。”

　　文昌彦慢悠悠地享受着啤酒，两口下肚，舒舒服服地慨叹了一声，这才不急不缓地说：“我呢，有部片子，问你这些话也不是真的想冒犯你隐私，就想看你跟角色贴不贴。”
　　顾陶白毫不意外，就等着他这话。

　　不料文昌彦话锋一转，没接着说正事，反而说：“但是我现在倒真想八卦一下了，说说，为什么觉得配不上人家？”
　　顾陶白沉吟了一下，“文导，我请教您一个问题。”
　　“嗯，没事，直接说吧。”

　　“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的事情，您还会做吗？”
　　“注定？”文昌彦眯着眼睛看太阳，“老头子我今年六十六了，都还没信命呢，你个二十出头的毛孩子，现在就认命了？”

　　“您没回答我的问题。”顾陶白礼貌而坚持，“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麻烦您设想一下吧。”
　　文昌彦懒洋洋地喝着酒，“老头我给你讲个故事？”
　　“您讲。”

　　“大概在一两个月前吧，老咯，记不清具体什么时候了，也不太重要。”文昌彦絮叨道，“我在家里的书房办公，我家你没去过，我跟你说一下格局。”
　　他比划了一下，“窗户在这，木头的，旧式的，要往外推的那种，书桌就在窗户前面，电脑在这，摊开来的话，会挡住后面一片视野。”

　　他说话带了点老年人特有的啰嗦，顾陶白不急，安静地听着。

　　文昌彦说：“那会我开着电脑开着窗，办公了好一会，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屏幕看一会就累啦。我就把那个电脑盖子翻下来了一点，打算远眺休息休息眼睛，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顾陶白清了清嗓子，“什么？”

　　“一只鹦鹉，很好看，通体全白，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我开着窗呢，小东西也没飞进来，就在那站着。”文昌彦说，“我觉得特好玩，招呼了一下，它就进来了。嘿，特有礼貌，像是不经我同意不敢乱闯似的。反正它飞进来，飞我肩膀上了，不仅给我摸翅膀，还主动蹭了蹭我的手，我跟你说，那小东西特通人性。”

　　顾陶白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你猜后来它干嘛了？”文昌彦问。
　　“给您捣乱了？”
　　“也不算。”文昌彦说，“它跳我电脑上了，踩出一串乱码的同时，转过来对着我，歪脑袋地喊‘别拍’，喊了好几声。”

　　顾陶白交换了下交叠的二郎腿。

　　文昌彦继续说：“鹦鹉说人话不稀奇，但我住的那地方没人养鹦鹉，那小东西都不知道哪跑来的，而且他说的那话吧……还有说的时机……都挺巧的，我当时在看刚跟你提的那个剧本。我家老太婆知道后，跟我说，这兆头太糟糕了，会不会是老天在提醒我什么？”

　　“那您……”

　　“可那只是一只鹦鹉。”文昌彦断然道，“老头我不可能因为一只鹦鹉的一句话，就不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可要是……”
　　“人生有太多‘要是’了，有太多值得我们畏惧的事情了，谁不怕呢？可怕能怎么样呢？每次怕了就绕路？那要是我们看重的东西就在某条特定的路上，就藏在坏东西后头呢？不要啦？”
　　“那要是我们千辛万苦熬过去，奄奄一息，才发现想要的东西还很遥远呢？要是我们熬不过去呢？那东西再美好，又有什么用呢？”

　　文昌彦摇头，“你这倒霉孩子，年纪轻轻，心气怎么这么低。”
　　“文导，有些东西不是心气高就有用的。”
　　“那能怎么办呢？每次都绕路？绕一辈子？”文昌彦点了点自己的心脏，“它肯吗？”

　　顾陶白沉默了一会，“哪怕听从它的代价是生命？”
　　文昌彦笑了，“有些时候，生命的代价反而是最小的。”

　　顾陶白叹了口气，“我明白您的选择了。”

　　“问你个八卦，考了我这么大一个命题。”文昌彦晃了晃所剩无几的啤酒罐，“行了，轮到我了，说说，跟周泽搞对象，怎么就配不上了？怎么就注定不会有好结果了？我看他不挺上赶着的吗？”
　　顾陶白眼皮一跳，腾地站了起来。

　　“那么大反应干什么？不是知道老头我眼睛毒？”文昌彦拍了下长凳，“来，坐回来。”
　　顾陶白坐是坐回去了，就是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您……您怎么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