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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调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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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芳和张阳度过了大半天的开心时光,两人在山顶上扎完各自的帐篷,没急着进去休息,而是躺在外头看星星。
顾陶白深吸一口气,脑补了一下背景,代入张阳,有点儿痞地说,“怎么样?喜欢吧?”
“好亮,好久没看到这么亮的星星了。”
顾陶白忍不住看了周泽一眼。
偶像日常和演戏的状态真是天壤之别,上一秒还在高冷模式,句句四平八稳,下一秒就成了情绪万花筒,光是台词都能听出女主温芳感慨里的惊喜、雀跃以及对大自然的艳羡,手机系统切换起来都没他快。
不愧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天才。
可在天赋异禀的周泽眼里,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呢?
他刚才的张阳,及格了吗?
顾陶白手心起了层薄汗。
他不动声色地在裤子上蹭干水气,念出下一句台词,“小姑娘多久没跑户外了?”
“七八年了吧?”周泽顿了顿,语气里九分调侃一分警惕,“这么会哄人开心呢?我早就不是小姑娘了。”
“是嘛。我奶今年八十,可都还觉得自己是小姑娘呢。”
周泽轻声笑。
他这笑一听就属于温芳,和早些时候作为周泽的那声笑不一样,还是好听,但不是犯规的那种好听,没有藏在喉咙里,带了点被哄开心了的俏皮。
顾陶白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以周泽的实力,是不是无论对手怎样,他都不会出戏?
周泽抬起拿钢笔的手,在顾陶白脑门上敲了一记,无声警告他别分心的同时,情绪到位地念台词,“好嘛,你这话一说,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了。”
顾陶白惭愧地摸了摸额头。
手上汗更多了,手指与皮肤接触的地方多了点儿潮湿的凉意。他微微调了个角度,将指尖换成指头侧面,抹掉了沾在额上的那点水气。
技不如人常有的事,可以原谅,但技不如人还不认真就不应该了。
别想东想西了顾陶白。
演的好不好什么的,演完再复盘。
他暗自告诫自己。
“夸啊。那句话没听过嘛,男人至死是少年。哎,别急着反驳我,我知道你是女人,对应一下,女人至死是小姑娘。”他扮的张阳胡说八道,往“温芳”面前凑近了些。
明明是他自己拉近的距离,可周泽的脸在他面前放大的一瞬,顾陶白还是卡顿了。
周泽扬起眉,拿着笔的手微微一抬。
顾陶白瑟缩了下,没躲,还闭了下眼睛,好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只打算盖笔盖的周泽:“……”
“还知道心虚?”他颇为无奈,“你状态不对,调一下。”
“谢谢周哥。”顾陶白不太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嗯。”
五分钟,顾陶白一分钟去厕所放了水,一分钟洗了把脸,还剩三分钟,他走到房间外的小阳台里,趴在栏杆上吹风。
风是不小,却不足以把他的杂念吹走。
他一会觉得第一句台词说得不够到位,不够痞,一会觉得一句“小姑娘”说得太油,一会觉得大段台词念得太快没味道,一会又觉得有些地方念得慢了没有张阳那股潇洒劲儿,大脑越转越快,反刍得厉害,几乎要钻进牛角尖里,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他觉得渴。
很渴。
很想喝点什么。
阳台门忽然被人拉开,周泽在他身后,没有波澜地喊了一句:“顾陶白。”
顾陶白如梦初醒,随手抹了把脸,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努力平静下来,转身,“周哥,抱歉,来了。”
周泽坐回椅子上,两人继续。
“女人至死是小姑娘。”“张阳”凑到“温芳”面前,指了指自己脸皮,“因为年不年轻不看这。”又指了指心脏的位置,“看这。”
“温芳”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靠,像是给自己腾点地方抱拳,“好大一锅鸡汤。”
“张阳”有样学样,“过奖过奖。”
周泽翻了一页剧本,余光见顾陶白翻页的动作比自己慢了半拍,拇指按在书页上,按得指甲发了白。
周泽眉心微蹙,很快又舒展开来,继续对戏。
温芳接到了未婚夫的电话。
“啊,我接个电话。”
“好。”
这个电话温芳的台词很多,透露了不少背景信息,涉及不少情绪变化,顾陶白看着周泽演绎,心中不停地惊叹对方演绎的到位——
还算轻快,“嗯,你看到照片了?对啊,在山顶拍的,今晚不下山了,打算明天看……”
正常语气,慢慢地带了点难以察觉的不满,“我知道蓝玉的海很出名,可我这趟不想看海,就想爬爬山,你不是也觉得山很好看……也不会白来吧,不是爬了山吗?不去别人都去的地方就等于白来吗?……下回想看海了再来就好啊……”
深吸一口气,忍耐,“生完小孩也不等于就出不了远门了吧,等小孩大点了,一家三口再来也没问题啊,真想来总有办法来……”
烦躁了一瞬,又强行压抑下来,试图讲道理,发现说不通后的无语,“窗帘不是说好用浅蓝色吗?妈怕显脏啊……勤快点洗还好吧?……她已经买了啊?可是大红色喜庆归喜庆,跟我们看好的那套家具不搭啊。家具妈也买好了?……”
“温芳”挂了电话,皱起了眉头。
“张阳”将她的模样收在眼里,想了想,架起左腿,拿过吉他,右手轻拨,弹出一串没规律的音符,他像是在找感觉一样,又随性地拨拉了好几声,看着“温芳”微微一笑,指尖的动作连贯了起来:
“我的眼里/本该盛满璀璨星辰”
“温芳”心里一动,回头瞧他。
“奈何我/枷锁在身”
“将我的心/塞满俗世凡尘”
“张阳”的声音算不上特别好听,就算不跟歌手比,在普通人里也只是及格,但跟他的人很像,一字一句间藏着一种别样的、只属于他的自信和魅力。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他只是心血来潮,想唱,便唱了。
“俗世的道理/冷冷冰冰”
“都说我得理智清醒”
“都说我需沉稳淡定”
“只因我是成熟的大人”
“哦/大人/可怜的大人”
温芳把手机调成静音,在张阳身边坐下,双手抱着腿,头枕在膝盖上,安静地看着对方,听对方唱歌。
漫天星辰下,弹唱的男人看着吉他指板,侧脸专注而沉醉,神采飞扬,唱到兴起,左手滑弦,拖出一个慵懒的曲音,重复起了第一句:
“我的眼里/本该盛满璀璨星辰”
他低头,看了温芳一眼,狡黠地眨了眨左眼,曲调陡变,一改前面的温婉感伤,变得洒脱而无谓:
“枷锁在身/又奈我何”
“我心随我/俗世凡尘无余地”
“灵魂的炽热/温暖灼人”
“理智清醒又为何”
“沉稳淡定又何必”
“世人不虞又何惧”
“温芳”眼里被电话打散的光慢慢聚了回来,一曲终了的时候,她眼底藏着光亮的银河,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张阳”。
“张阳”拿开吉他,左手手肘撑在膝盖上,再次凑到“温芳”面前,仔细端详起她来。
“温芳”只与张阳对视了一秒,便慌乱地垂下眼睛。视线下移的过程中,在“张阳”嘴巴上停了一瞬。
只这么一瞬,她的心却砰砰直跳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气势汹汹,随时都可能破土而出。
那是一种相当陌生的感觉。
她从未有过。
可就在感知到的第一时间,她无师自通地明白了那是什么。
她惊弓之鸟一样地撇开了眼。
不曾想。
对方进一步拉近了距离。
她……
在渴望我。
我是谁?
我是张阳。
张阳……可以亲温芳。
顾陶白抓着电脑椅的扶手,又凑近了几厘米,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脸上的温度,对方的嘴唇近在咫尺,唇形很漂亮,边缘的线条很分明,如果亲上去的话……
他心头陡然一悚。
不对。
错了,大错特错。
这个时候的张阳不会亲温芳。
顾陶白骤然清醒,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周泽的视线,脸色红了又白。
周泽会怎么想他?
从刚开始对戏到现在,他走神了多少次?失误了多少次?又被周泽提醒了多少次?
周泽会不会很失望?
会不会觉得他还远不如孙水远?
他甚至不敢与周泽多对视一秒,生怕在对方眼里发现他不想看到的情绪,整个人迅速靠后,与周泽拉开安全距离,“周哥,抱歉,请再给我五分钟调整!”
周泽没说什么,同意了。
顾陶白仓皇逃入洗手间,洗脸去了。
周泽看着电脑扶手上干了一半的手印,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其实张阳只剩一句台词,可接下来的半小时,顾陶白频频出错,不是忘词卡顿,就是动作僵硬,要不就是情绪不对。
终于,在顾陶白又一次失误后,周泽看着顾陶白额上冒出的汗,于半小时内第一次主动喊了停,“半小时,去调整。”
顾陶白闻言,僵了一会,直到发现自己喘不上气来,才意识到刚才忘了呼吸,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将呼吸频率放缓再放缓,努力地点了点头,“好,谢谢周哥。”
说完,他也没再往洗手间里走,神色恍惚地出了房间,去了趟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抬手拉拉环。
他这才察觉自己手抖得厉害。
手抖,加指尖湿腻,竟让他一时半会连罐啤酒也开不了。
顾陶白跟自己较上了劲,额上之前冒出的汗还没干透,又冒了一层出来,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流下了一路湿冷的痕迹,挂在下巴上,摇摇欲坠。
有人从后面攥住他的手腕。
顾陶白身形一震,汗珠啪嗒落下。
“我让你调整,没让你喝酒。”是周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