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叙，长念》未隅念初

17、第 17 章

　　我们曾经相爱，可曾经已经太过遥远

　　[17]

　　蓝色的墙和白色的天花板，黑色的水晶灯，黑色的窗帘杆，两米宽的大床，宽的大床，四周还有延伸出去的浅蓝色柔软的地台。落地飘窗上铺了厚厚的格子地毯，几个碎花图案的抱枕散落在一边。

　　眼前的切又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常念从未来过这里，熟悉的是虽然没来过，却好好像在梦里见过……一定在哪里见过这间房间。

　　她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手脚都软绵绵的，好像使不上力气。

　　“哗哗哗”的水流声突然戛然而止，然后是木门被移开的声音。

　　当发梢滴着水珠，将浴袍随随便便披在身上的迟叙出现在常念眼前时，她的脑海中突然像划过了一道闪电，刹那的光亮照亮了所有被黑暗掩埋的记忆。

　　她想起来了。

　　“以后我们的家里，墙壁要刷成蓝色，天花板是白的，挂一盏可漂亮的黑色的水晶灯……嗯，床要够大，因为我要在上面打滚……还有窗台，房间里一定要有个大窗台，让我可以躺在上面做白日梦，看星星，还可以盘着腿上网，迟叙，你说好不好，好不好嘛?”

　　这分明是十八岁的常念向十八岁的迟叙描述过的他们未来家的样子。

　　而记忆里十八岁的迟叙挂着宠溺的笑容，可是嘴里却说:“念念，你的品味好像不太行啊……到时候还是看我的吧。”

　　常念闭上眼睛，将那些甜美得让人心尖微微发疼的回忆在眼前默想了一遍，而当她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经是平静无澜，宛如一泓死水。

　　“你绑我来的？”她问。

　　迟叙不回答她的话，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取杯子的时候望了常念一眼:“喝吗？”

　　见她摇头，他便只拿了一个高脚杯，倒入绛红色的液体，晃了晃酒杯，然后喝了一口，让酒液和唇齿充分接触后才吞下去。

　　“谢谢你救我，没事的话我先回家了。”常念整个人从床上站起来。

　　她原以为她可以，谁知太勉强的结果却是腿一发软，整个人直挺挺的摔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迟叙笑起来，像是看个春晚的小品那样，充满玩味地看着她。

　　他喝光了剩下的葡萄酒，打开音响，将音量调到大分贝，整个房间里顷刻间流泻满Eason 的声音，是那张《黑白灰》的专辑，常念买的第张他的正版CD,可是后来再也没听过。

　　因为怕听的时候会想起纪宇唱《谢谢侬》时的样子。

　　常念在地板上像一只蠕虫，头顶的灯被关掉，遮光的窗帘执法严明，将光线牢牢地挡在窗外，房间里暗得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她从来不相信迟叙会真正伤害她，但是到了这一刻，常念终究慌张起来，迟叙带她到他家是要干嘛呢?
　　为什么要关灯呢……

　　恐惧像滑腻冰冷的蛇，吐着腥子从她的脚背缠绕上她的小腿，然后一点一点向上靠近。

　　常念感谢黑暗，至少让她看起来像是依然镇定的模样:“迟叙，别让我看不起你，这些下三烂的事情不适合你。”

　　“那你说什么适合我? ”他捏住了她的下巴，不等常念回答，沾染着酒气的温热嘴唇就霸道地贴了上来。

　　现得身使不上动，常念根本没有力气推开他，只好用力咬了他一口。

　　迟叙闷哼一声，先一把推开她，然后摸了一下渗血的嘴唇，像一头没激怒的野兽，很快卷土重来。

　　……

　　在他粗重的喘气身中，常念好像看到了纪宇的脸在常念的上方时隐时现，银色的十字架吊坠随着身体一下一下地晃动着。

　　常念一下子害怕起来，不停地挣扎着，疯狂地大哭:“迟叙，迟叙你别这样迟叙……我求你了，你别这样……我害怕了，我真的害怕了迟叙……求你了……”

　　曾经的迟叙见不得常念一点点眼泪，她只要假装伤心，憋出一点泪光来，那时候迟叙明知道她是装的，也会无奈的言听计从。

　　他曾视她如珍宝，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舍不得常念受一点委屈，而如今迟叙却无视她崩溃的哭泣……

　　忽然，手上的动作停了，男人深呼一口气，好像妥协一般起身帮她把衣服整理好，随后转身走出卧室。

　　他又心软了，还真是下贱……

　　没过多久，迟叙又拿着一板药和一杯温水走进来:“你发烧了，吃点药吧。”

　　常念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哭得更凶了，好像想把这些年对他的思念和自己心里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迟叙本想靠近她，紧紧地抱住她，然后告诉她，自己从来都没有怪过她，他也很想她。

　　可是他走到一半又停下来，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爱入骨髓的女人，又想起她现在的家庭，眼睛一酸，半环状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后垂下，只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念念……睡吧，明天我送你回家。”

　　他现在已经不愿意抱抱她了吗，常念很难过地看着他的脸。

　　脸上还是在笑，那个笑是很温柔的笑，是她日思夜想着都想看见的笑，是只存在她十八岁的梦里时的笑。

　　迟叙的眼里渐渐有了一层水雾，他哽咽了一下:“纪宇为什么抓你？”

　　常念好像被戳到了痛处，心里的某块已经结痂的地带又开始出血，她委屈地看着他，恨不得把当年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他。

　　最后她还是摇头:“没事。”

　　迟叙叹了口气，无奈:“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常念的眼泪又止不住了，委屈地看着他。

　　迟叙微微一笑弯下腰，用手捧着她的脸，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又笑着:“好啦，不哭了，睡觉吧，我就在旁边，别怕。”

　　常念靠在他怀里，闻着他的气息，好熟悉，好怀念，好想他……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常念在不知不觉哭得头疼，直到睡着，但又被惊醒了好几次，每次醒来都看见迟叙静静地靠在床边，拉着她的手:“我在。”

　　迷迷糊糊中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

　　常念是在阳光的照耀下醒来的，她的床头放了一杯水，一只钥匙和一张字条:
　　一切都结束了，抽屉里有钱，衣服在衣柜里，桌子上有粥，桌上的钥匙是你家的钥匙，粥冷了就热了吃，别不吃早饭，听话。
　　念念，我走了。
　　念念，对不起。
　　念念，再见。

　　常念一脸疑惑地看着字条有些不解，一切都结束了？迟叙走了？家的钥匙？

　　常念穿好衣服环视了一圈这个家，如果当年她没有自私地和纪薇薇做交易，如果她当年没有天真地去见纪宇，如果她当年有勇气和迟叙说这一切，那现在的她该有多幸福。

　　他们挣了大钱，买了大房子，养了小猫，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像常念，一个像迟叙，一个姓常，一个姓迟，迟叙挣来的钱都给她，他好好照顾她，照顾她一辈子，对她百依百顺。

　　迟叙那么好，他是那么要强的男孩，可以为了他哭得泣不成声，他对她那么好，她还是强忍着泪意，脚下装着刀片，踩着他的自尊，一步一步走出他的世界。

　　她拿起钥匙，觉得好眼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爸爸妈妈留给常念的房子，咔嚓一声，门开了。

　　房间里有一股闷热的霉味，柜子，茶几，桌子，椅子，家具摆设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灰。

　　沙发背后的墙上挂着爸爸和妈妈结婚的照片，人工上色的照片，两个人的脸色看起来异样的红，头挨着头，幸福得好像花儿一样。

　　然后她打开那个旧电脑，很卡，像素也很差。

　　但她看见了一个网页，随手点开，耳机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她带上耳机，几乎同一时间不堪入目的画面和痛彻心扉的哭喊声同事刺痛常念的眼睛和耳膜。

　　纪宇居然失信，把视频放到了网上，还好他们在脸上打了马赛克，只能听见声音，和她被百般侮辱的身体。

　　纪宇死了，视频被放出来了，迟叙也离开了，为什么呢……

　　常念有个奇怪的情绪在心头缠绕，刚把房子收拾好就接到了江旭辰的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传来一个哽咽的声音:“念念，迟叙走了，后天的葬礼，你在隅川的话就过来一下吧……”

　　那是时小悠的声音。

　　常念听到后怔了很久，直到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她才回过神，缓缓地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她不知道那句“节哀顺变”是给他们说的，还是给自己说的。

　　她呆滞地望着周围，好像是梦，又那么真实，她差不多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视频被放到网上，迟叙看见了，他杀了纪宇，随后突发心脏病，这一切都太符合逻辑了……

　　她想哭出来，却没有眼泪，她坐在沙发的角落抱着膝盖，坐了一天。

　　天渐渐黑了，渐渐伸手不见五指。

　　常念看着漆黑的一片，才想起她除了在迟叙家吃的粥，什么也没吃，胃开始绞痛，她还是窝在角落里，她终于哭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向下掉，越哭越凶。

　　以前那个经常问她吃晚饭没的人原来真的不在了，没有人会在她难过的时候陪她解闷，没人会陪她喝冰可乐，没有人会在麦当劳等她，没人会在被她伤得遍体鳞伤后还放下尊严义无反顾地去爱她。

　　她不认识他的家人，没见过他的家人。

　　没去葬礼，她就坐在沙发上哭了又停，停了又哭，就这样坐了三天，最后陈梓郁来接她的时候，她就还是呆呆的坐在那里。

　　陈梓郁飞快地拉住她，然后慢慢抱住她:“念念，没事了，纪宇死了。”

　　“我知道。我做了一个梦，迟叙也离开了。”常念笑着说。

　　陈梓郁没有说话，沉默着——这就是答案了。

　　她没有去参加葬礼，没有好好抱抱他，就好像她不认识他一样。

　　迟叙，多傲娇的迟叙，多阳光的迟叙，他就是人群中的小太阳，他从小那么孤单，长大后又是那么招人喜欢，常念把他弄丢了，她把她的小太阳弄丢了。

　　刚开始的迟叙多活泼，后来的迟叙就有多孤僻。

　　常念常常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去弥补对迟叙的欠缺，她以为她还可以和他重新开始，哪怕只是朋友。

　　可是她忘了，有些人有些事是等不起的，就好像那句话里:你所浪费的今天，就是死去的人奢望的明天。

　　她再也没机会了，再也没机会弥补他了，甚至想再见他一面都是幻想，现在，她真的只能在梦里看他，抱他，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