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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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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段渊的视线没有丝毫的影响,他看到巨人高举锤子,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虚空,段渊不知道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可以捶碎的,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本就是一锤子捶破而开辟来的世界。
然后他没想到,在巨人一锤子一锤子的行为之下,振动的空间竟真东西逐渐从黑暗中露出头来,就像黑沙之下逐渐浮出来的贝壳。
段渊紧张地盯着那些慢慢露出来的东西,那些东西棱角分明,却没有统一的形象,如同被砸碎的灰色矿石,大小也不一,更有细碎的粉末抖落。
那些东西落下来,在即将落到地上的时候,又生生停下,段渊用余光看到有一颗矿石就在自己的脑袋上,再下一点就要将他压瘪,他时刻记得自己现在只是一棵小草,草木的生命力比他想象中的要顽强很多,他不会因此而死,但一定会痛苦到死的那一天。
空中漂浮了大大小小无数的矿石,矿石散发着莹莹光辉,仿佛有目中韵律一般,段渊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忍不住想要睡过,但耳边又是巨人的捶打震动声,拉扯着他的意识反而一直让他保持着清醒。
无知无识的时间不知过去过久,巨人终于停了下来,突然间的寂静使得段渊恍惚的精神被狠狠刺激惊醒,他看过去,发现空中飘浮着的除了石头,还有红色的液体,而那些液体则是从巨人身上汩汩流下,仿佛流不尽一般,将矿石包裹在了其中,一滴红色液体飘香了段渊,段渊满心抗拒飘过来疑似血的东西,可却无法挪动丝毫,他左顾右盼,发现与他一同被带进来的其他小草大部分都已经沾上了血,他自知躲不开,隔绝了视线,不再看飘过来的鲜血。
血是凉的,甚至可以说是刺骨的,这是段渊的第一感受,像是一盆冰水慢慢靠近,还未沾染到身上,他就已经被那寒意刺得身体疼痛,段渊忍不住重新打开了视线,却不是时候,红色的血液撞上了他,他疼得浑身颤抖,感觉整棵草都被冻脆了,碰一碰就能碎成几段。
他在这刺骨的寒意之中渐渐失去记忆,浑浊的血液让他看不见外面,不知世界又在如何变化,那些矿石有什么作用,但他现在不在乎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快死了,或者说,自己化身的这棵草好像要死了。
这个时候段渊才突然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存在起来,作为段渊的他死了吗?最后的记忆他似乎是和楚宁在一起,这是楚宁想让他看到的吗?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会是一棵草,看到的这些又是什么,看到这些有什么意义?那个被赐名的巨人是他所知的黄泉吗?可黄泉不是一个世界吗?怎么会是一个人呢?而能为他赐名的存在又是什么?
神明吗?
这所谓的神明似乎又诅咒了名为黄泉的巨人,更准确地说,祂诅咒了人类。
诸多无法得知答案的疑问令段渊对身体的感知越发敏锐,血液的包裹感让他很难受,这并非痛苦,这是与死亡截然不同的感受,他挣脱不掉,使人想要发狂。
无法感知外界,他总觉得时间过去得格外漫长,他做不到自我了结,小草的寿命也比他想要的要漫长得多,意识被消磨变得迟钝,眼前的光影变化没有引起他的任何在意,当他再度感受到温暖的光亮时,记忆中的黑暗已经褪去,他好像重新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世界。
段渊惊奇地看向远方,而且他发现自己长高了很多,视线也丝毫不受阻碍,他能看到异常遥远的山林,层峦叠嶂,云雾缭绕,他确定自己长不了那么高,可能是生长在了高处,而他现在,也不再是一棵小草,是一颗开着无名青色小花的树,但一片叶子都没有。
天高气清,他感觉之前的一切不快郁闷都被净化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整棵树都变的精神了起来,段渊想,不做人,做树也挺好的,整天晒晒太阳喝喝雨水,看看飞鸟小虫,猜猜那棵小树先长出叶子,谁脚下的小花最多,惬意得很。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化身的这棵树有点奇怪,周遭的树冠会绕开他一圈,没有植物与他争夺营养,他长得高大健硕,花更漂亮了,但他树枝上的花并不会凋谢,一朵一朵地生长没有消耗,感觉树冠有点重,而花也没有花蕊,看着更像绿叶,但又是同花一般五瓣一朵,一簇簇的长在枝头上,不会有鸟停留,更没有小虫关注他,像被其他生灵孤立了。
他觉得有些委屈。
但很快,他就看到了植物动物以外的生物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人类,段渊立刻兴奋了起来,绿色的花甚至都掉了几朵,他感觉上一次见到人类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再次看到人类,他甚至有一种觉得人类长得真怪异的感觉。
双腿直立行走,身上被布料包裹着,没有什么毛发,只有头顶的毛发密集一点,面容在他看来都长得一样,甚至不如树木花草有辨识度。
直到人类走到他的脚下,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当了太久的树,已经没办法分辨人类之间的不同了,他与人类有了隔阂,甚至觉得人类长得丑了,不如隔壁的树好看……
段渊有些抓狂,他深深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的认知?
来的人类并不只有一个,他们一前一后,段渊无法从他们的面相上分辨他们的性别,唯一记得的外形特征在他们两个人身上也不明显,姑且都是男人。
这两个人特意跑过来似乎要密谋什么,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很细,听起来像女人,但他们说的话段渊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他并没有很在意,毕竟在自己还是人的时候,也有很多语言他听不懂,他只是注视着这两个人类,试图将记忆里的人类和这两个人类对应一下,他并不想承认自己现在对人类感到陌生,而是想从这两个人类身上找问题,也许他们和自己认识的人类长得就不一样呢?
两个人类之间的谈论似乎发生了矛盾,两个人争吵了起来,很快便发展成了推搡,一个不注意,他们便斗殴了起来,段渊很想躲,他们看起来打得很厉害,地上的泥土都被掀翻了几块,他看到了慌忙躲避的小虫子。
眼看着人越打越近,段渊恨不得把根拔起来走开,但谁也没想到,其中一个人挥出的一拳带动的空气,不知不觉中夹杂了灵力,段渊冷不伶仃地看到被那一拳打中的人半个身体在“嗵”的一声闷响中化作了阵血雾,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风似乎都停了下来。
而打出那一拳的人眼睛慢慢瞪大,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仅凭双手造成了这样的威力,他脸上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可当那被打中的人轰然倒地的时候,表情又凝固了,他慌忙地跑过去,试图挽救些什么,但一半身体被打碎,人在那一瞬间便死了,无论他怎么呼喊,都没有了任何意义,人类陷入了沉默,他失魂落魄地在尸体前坐了很久,久到段渊都感觉自己闻到了尸体的臭味,然后人类起身了。
他走到段渊的脚下,开始挖土。
等等,他不会想要把尸体埋在他脚下吧?段渊慌了,头上的花花簌簌地往下掉,那人类抬头看了一眼,嘀咕了什么,眼泪也开始往下流,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段渊崩溃地看着人类将半截尸体拖过来,放进了他挖的坑洞里,埋土之前,他还捡了几捧花放在了尸体上,段渊不明白为什么,附近那么多树木,比他更高大的树也有,为什么非要埋在自己脚下。
而且坑那么浅,臭味很快就会散发出来,没有丝毫意义,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来,随便扔掉,说不定还有动物来吃,他这里可没有什么小动物靠近。
不出所料,数日过去,真的没有什么肉食动物过来抛坑,倒是虫子来了,段渊感到很难受,不仅仅是心理上的,他感觉自己的花不再生长,纷纷枯萎掉落,很快就变得光秃秃,他怀疑人类的肉有毒,被埋在他脚下,他也要因此死亡。
后来,又有人类来了,段渊却感觉自己濒临死亡,来的人很多,他们直冲段渊,无论是开花,还是落花,段渊这棵树似乎都是最显眼的那个,开花是最好看,突然枯败也是最异常的,他想,似乎是这样引起了其他人类的注意。
他以为那些人类会将那具尸体挖出来带走,却没想到,那些人类把他撅了……
他意识恍惚,看到自己的根须几乎被啃食干净了,应该是虫子,这似乎是他濒死的原因,即使尸体被移走,他也活不成了,但这不妨碍他觉得人类讨厌,如果没有那具尸体,虫子就不会被引过来,他还能活得好好的,他觉得当树挺好的。
意识再度聚拢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他没有动,树是不会动的,但过了很久,他听到了脚步声,立刻警惕了起来,他还是能分辨出来声音的不同,人类又来了。
但这一次他下意识挣扎了起来,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动,他不是树了,但他也睁不开眼睛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动不了的东西。
一只手将他温柔地捏了起来,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是被两根手指捏起来的,但很快他就被放在了手掌上,并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人类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他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