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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失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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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失望吧。
开始是周老师。
我把质粒的酶切结果发给她。
“你这酶切5min和酶切15min是什么意思?”她问。
“说明书上写酶切5-15min,我想比较一下——”
师姐一般酶切30min,我想省点时间。
“没有这样做实验的。以后不要这样设组了。”
“嗯,好。”
过了一会儿,她走过来,道:“现在你知道酶切只用5min就可以了吧?”
我“嗯”了一句,心里一声苦笑。
前一周用流式检测细胞增殖,药物处理,第3天检测一次,第4天检测一次。
第三天,管的命名规则是:药物+细胞+培养方式。
第四天,管的命名规则是:细胞+培养方式+药物。
当我把数据拷给她时,她教导着:“不要变换顺序命名,这样的命名规则很混乱,第四天可以在前面标记day 4。”
我原想解释:我想偷个懒,24个管子都标记太麻烦,而且软件上有时间记录,收集顺序也已经固定,肯定能区分第3天和第4天的。到了嘴边终究只有一句“嗯,好”。
那天,我把流式的细胞增殖结果发给她,结果是和她上半年的CCK8结果进行比较,看是否一致。
结果她道:这次用的是1%的血清,CCK8那次结果用的2%的血清。我文章里用的是1%的血清。你不跟我文章里比,却跟这个结果比。
我苦笑一声:你让我只负责做,你让我分析,结果,条件你不跟我说,我要是问一句,你会说“你以前也是这么跟你老师交流的吗,我都没办法工作了”,或者说“交给你一个实验,你只需要知道有哪些参数就行了,怎么要问这么多”;我要是不问,你便像上面这般“指责”。
回忆这些细枝末节,实在是小肚鸡肠,可不拿些实例出来,说话总欠些依据。
接着是云姐。
刚来时我风头正盛,以至于触到云姐的脆弱。云姐刚来,比我们早一个多月。挺焦虑的,需要找课题,需要适应环境,还需要给老板交代,最重要的是,云姐慕强,所以当她看到一个课题组里没几个比她强的时,当她发现这里科研条件没原来好时,她很失望,她时不时出口道:“我在想要不要辞职,但是我没想好怎么跟老板说。”
偏偏那时,周老师今天让我跑蛋白,明天让我构载体,后天让我测脂肪酸含量,再后来让我制备单细胞悬液,又或者学习流式,每天都有新的实验学,每天动力十足,扬言要把宇文“卷起来”。
宇文是个不加班主义者。
云姐说:“你这种人最可耻了,自己卷就算了,还说出来,让别人焦虑。”
她被焦虑到了,她开始把情绪发泄在我身上。她对自己要求很高,但是情绪却不太稳定。这就导致了一个现象:她既自卑又自负。和我们相处时,她常常喜欢通过贬低来抬高自己。但又常常怀疑自己跟人交流时是不是没表达清楚。
我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常常问到云姐语塞,终于云姐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博士后,怎么被一个研究助理嚣张成这般,便开始教训,开始发泄各种情绪:愤怒、埋怨、不满,附着嫌弃、不耐烦,伴随着风言风语,随意扔下一句“有时候努力是没有用的”,那时我正在电脑旁努力学习。
开始,我只是慢,她便总要来我旁边嘀咕几句“这么磨磨唧唧的”。
后来,我陆续犯错,她便揪着错,破口大骂。
再后来,她说过一遍的事,我没放心上,几次三番,三番几次,又是一顿臭骂。我始终不解:你的建议,我采不采纳是我的事。为什么你要强迫我接受你的哲学?
后来,她给了个好的理由:“你是在工作,你这样会影响到别人的进度,别人的结果。”
我才陆续接受了,也逐渐明白苏轼那句“长恨此身非吾有,何时忘却营营”。
我跟朋友说:云姐总希望得到我的认可。朋友反驳:不可能,你们都是不是一个level的。
这样说,的确有些自恋。可当她看到宇文桌上用来配胶的50ml离心管,看到宇文学她:一个标记“上”,一个标“下”,她欢快地笑了时;当她说宇文可以给她正反馈,我没能给她正反馈时;当她很愤怒于跟我说过一遍我只当耳旁风、仍旧按自己以前的方式做的时候,我的确感受到了她强烈地希望被认同。
再后来是宇文。到现在,我已经产生一条反射弧:一旦他给我零食,必定待会有事相求;一旦他问我有空没,必定待会有事相求。每次接受他的零食,然后让我帮忙时,我是骑虎难下,像吃了瘪。
那周我值日,他走到我旁边,提醒道:“电泳液没有了。”
他用不到电泳液。
我正在称量,瞬间冷了句:“然后呢?”
他弱了下来,边走开边想说又有些不敢说地说道:“那个,你可以配一下。”
那天我一整天的实验,而他闲的很。
之后他配好了,当然云姐知道他配好的。
周老师看到他在冰箱旁,看到有人在铲冰,后来周老师问他是不是除了冰,他点了点头,周老师夸他做得不错。
装ddH2O的桶空了,师姐也是知道的。
桌上的酒精喷壶空了,我装的,她们没看见。
废液缸垃圾满了,我倒了,她们没看见。
我把柜子里的东西整理了,她们没看见。
我在除冰,她看不见。
当有人问我们组借仪器,周老师让宇文负责管理仪器,宇文没做到,常常是我跟“有人”介绍使用方法、注意事项,她看不到。
宇文到点下班,我时常周末过来收冷藏试剂,她看不到。
她看到的是,我一直在犯错。然后骂,骂,骂。
我说“这里摆个小架子,这样WB的电泳槽就可以放上面,水池的空间一下子就腾出来了”,她反问“你是对这里有什么不满吗?”
后来我不管了,她又说“整理台面是你们科研助理的事”。
生活是一个受锤的过程,后来我懒于解释了。至少还有鹃姐给我宽容、相处很舒适。
那晚云姐电话里又训了一顿,说为什么不按她的来?为什么退火温度跟我说了65℃,我要用55℃?我愁眉苦脸,沮丧地问:到底问题出在哪里。鹃姐让我别想太多。
第二天,云姐笑说:“我昨天真是憋着一股气要开骂了。”鹃姐笑道:“你幸亏没说,你要说了,他说不定要躲被子苦了。”又问我一句:“啊,顾逸,是不是?”
原本我把她当朋友,因为鹃姐对我好,所以我很乐意帮她干活,同时,因为鹃姐宽容,我也更宽松些。
终于,鹃姐拿“上级”的身份来压人:“怎么还没P完,那你干什么去了?送测序了吗?怎么还没送?引物不是昨天到吗?你今天才发出去吗?所以你到底在确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