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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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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身是伤这个说法并不夸张,虽然不至于到崴脚骨折的级别,但身上破烂与污渍的地方很多,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些渗着血迹,有些发红发肿,脸颊骨和胳膊上甚至还有乌青……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毒打了一顿。
他看见我在看他,有一瞬怔愣,但很快就习惯性朝我露出一个礼貌的笑。
“姐姐,晚上出来丢垃圾不安全,我帮你吧。”
我是一个成熟的大人,成熟的大人很少意气用事,并且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在看到苏枋那张白白净净的脸上挂了彩、看见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向大人求助而是说什么帮忙丢垃圾,我承认我差点就气得手撕垃圾袋了。
“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
明明只是个初一生,控制情绪的能力比我还厉害,见我质问他,他非但不紧张,还似乎早就猜到我会问,很是避重就轻答道:“只是不小心摔去的,是我没注意才这样的,姐姐不用担心,只是看着伤得有点重,其实睡两天就好了。”
“跟我去医院!”
我很生气,但再生气也应该先以要事为主,这要事就是先处理好苏枋身上的伤。
只是当我想带他去医院时……居然没拉动。
你敢相信吗?作为一个快要十八岁准成年人的大人,力气居然没有一个初一生大,甚至不管我怎么拽对方都能定在原地不动。
这就尴尬了。
“没事的姐姐,这点小伤我自己能处理,我家里也有相关的药,而且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最近的诊所最近停业了,如果要就医得去很远的地方,现在已经很晚,一个女孩子和一个小孩子晚上出门比较危险……一定要就医的话,或许第二天再去比较好。”
他……居然还分析得条条有理……
真让人老脸一红。
当时我因为一系列事情脑子转的有点慢没发现对方的逻辑漏洞,要不然我一定能发现如果他真的知道一小孩子晚上出门比较危险,就不会鬼混到晚上才回家。
只可惜当时我一门心思在他伤上了,很强硬地去他家,要帮他上药。
但……
上药也是一门技术活,那药箱瓶瓶罐罐的我真是无从下手。
“噗…姐姐,还是我自己来吧。”
虽然苏枋的笑没有恶意,但我还是老脸一红,总觉得被小自己好几岁的小朋友嘲笑了。不过经过这个让我深刻意识到我的生活经验有些欠缺,至少得学会如何处理伤口。
“我真的没事,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见我紧张盯着他那红肿破皮的手指关节,他出声安慰我。
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正常的摔伤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被打的。
估计不是被家里人施暴就是在学校受到排挤……可怜的苏枋居然还想着宽慰我。
他真的,我哭死。
作为成熟的大人,我应该要顾及小孩子的自尊心,他既然想隐瞒真相,我就不应该直接揭穿,而是应当正确引导,教对方如何在疑似校园暴力或家庭暴力中自救。
于是在他伤药时,我开始我的逼逼赖赖,甚至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激动,很想把自己毕生所学的社会人经验全部交给他。
苏枋一开始还很听话地回应我,但后来,哪怕是他,脸上的笑容也有点维持不住了。
他大概也难以相信,居然会有人拉着他,逼他听了一个晚上‘人应该如何学会自救’、‘遇到校园暴力我们应该怎么做’、‘如何在一个非良性的家庭关系里保护自己’等等等等东西。
“……总之,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可以向其他人寻求帮助,这并不可耻……嗯,我也可以,怎么说我也是大人哦。”
这是我在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废话后作为总结的话。
我以为他会不耐烦地拒绝,毕竟他这种年纪是最讨厌说教的年纪,尤其是被人拉着逼逼叨叨了一个晚上……哦,也有可能又是敷衍地应付过去,他一向善于微笑地‘拒绝’。
但这一次,他居然很认真地点点头,说:“好,我会的。”
这件事就像一个催化剂,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把我们的关系拉进了。
苏枋不再像以前那样,微笑止于表面、见面只是雷打不动地在门口偶遇,而是隔三差五会来串门、说话、帮忙打扫卫生……甚至一口一个阿姐,似乎认定了我是他的‘姐姐’叫得我恨不得直接带人回家,让爸妈把他收为义子。
这样的乖弟弟哪里找!!
从那时起,我就觉得不会再有阿苏这样可爱的弟弟了。
……哦,对,他最初也是叫我姐姐的,好久没叫,我差点都忘记他曾经是个一个一个阿姐的‘乖弟弟’。
是从什么时候,他不再叫我姐姐,而是没有长幼尊卑直呼我的大名的?
具体是哪天我不记得了,非要说的话大概是他上了初三,而我上大学的时候吧。
上大学之后,我虽然没把那个租房退掉,但回租房的次数少了,和苏枋见面的时间也少了,不过我还是会抽空回去,我很期待和他的每一次见面,就好像他也希望我多回去见他。
试问,你亲爱的弟弟经常给你发消息,在你不开心的时候当一个情绪垃圾桶、耐心听你发牢骚,在你想分享喜悦的时候他会发一些可爱的表情包,因你所高兴的事情而由衷高兴……而被问其想要什么礼物的时候,只是说想见见你的时候……
你!
怎、么、拒、绝、得、了!
反正我拒绝不了。
那天也是,我忙完事情后就回去了,这次回去我没和他说,因为时间有点晚了,和他说的话他肯定会来车站接人,让一个初中生来接一个成年人怎么可以呢?
所以我没说,只是按计划去常去商店街买了他喜欢吃的茶点,然后回家。
但回家之路有点不顺。
在一个转角人迹罕至的废弃篮球场,我听见了打斗声。
治安不好的地方常有斗殴事件发生,我有点后悔自己今天改道来这边买茶点了。
而正当我想着该报警还是说想办法找商店街这边最近兴起的‘防风铃’城镇守卫者时,我突然看见了其中一个人是苏枋。
虽然不知道苏枋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但当务之急是救人不是吗?没看见场面是苏枋1v多吗?
当然了,我知道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没办法当救人的英雄,但成年人总有成年人的办法不是吗?
所以——
“警察先生!对!就是这里,我看见有人在这斗殴!!”
我说话时没露面,傻子才把自己暴露在众人视线中呢。
我演的姑且是那么一回事吧,那些原本还在斗殴的人听到这个几乎听不到的词语,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这里为什么会有警察?!”
“算了,反正打不过,先跑了再说吧!”
参与斗殴的人在混乱中作鸟兽散去,只剩下了……苏枋一人。
看见我走出去,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但还是维持着一贯的笑:“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点不高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我走过去,仔细瞧了瞧他身上的伤。
只能说这家伙应该是有点厉害的,在1对多的情况下,居然只是轻伤……松了口气。
“走,我们回家。”
很尴尬的是,我没拉动他。
但这情有可原,初三的苏枋身高已有一米七,已经比我高了,属于男性的优势也早就显示出来了……不对,应该说他小时候我就拽不动他。
但这不是他‘不听话’的理由。
“干嘛站着不动?万一他们回来了怎么办?”我不满地看他。
他沉默地看着我,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不生气吗?这样……”
“所以是你主动找事的吗?”
他抿抿唇,道:“不是。”
“那是你做了坏事他们来报仇的吗?”
“不是。”
“那就是他们犯贱,你自卫而已我为什么要生气?”
“以前……你生气的。”
以前?
什么以前?
我承认突然被这么一问时脑子有点懵,差点想不起来这个‘以前’是什么。
还好记忆里没那么差,想起来之前有一次这家伙也是一身伤回家,我还以为他被校园暴力或是家庭暴力了,所以很生气。
“我那生气是生气你没有自保能力,生气那些欺负你的人,不是对你生气……当然了,如果哪一天,你成了施暴的人,我会真的生气,对你生气……所以你打架是为了对别人施暴吗?”
这些话我是认真的,如果我的阿苏是个喜欢在暴力中寻找快感的人,我绝对、绝对会生气。
但我的阿苏他……
“不会。”
对,他不会是那个施暴的人。
就好像那个夏夜,那带着一身伤回来的人不是被校园暴力也不是被家庭暴力,也不是什么闲来无事和人斗殴,而是为了帮人。
那些伤,是荣誉的勋章。
这也是我后来,在某个小朋友找上门拜访说要感谢苏枋的时候知道的。
那个时候的他不会伤人,现在也不会,我相信这一点。
“所以。”我朝他笑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也不知道我这话哪里有问题,他听了之后,脸上破天荒不再是一贯微笑的表情,而是错愕……甚至有一点我不太看得懂的情绪,眼底仿佛有无数暗流涌动。
不过我没太在意,因为阿苏还是原来的阿苏,甚至觉得这样喜怒言表才像个小孩子。
这让才让我有养弟弟的快乐嘛,太‘成熟稳重’一点养成的快乐都没有。
想着,我抬手摸了摸他脑袋:“你是我弟弟嘛,应该说能帮上忙,我很高兴。”
“头发要乱了。”
他抓住我有些放肆的手,不过没放开,而是作势牵着我往回家的路走。
“还有,刚刚忘记说了,这里基本上不会有警察来,非要‘喊人’,你应该叫防风铃那边的人。如果那些人不是因为暂时失去思考能力,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的话你肯定会被牵连的。”
好好好,刚说他像个‘弟弟’,他就反向‘教育’起来了。
啧,感觉越来越不可爱了。
对,就是不可爱了,因为从那时开始,就对我直呼其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