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昭雪》怪怪

30、第三十章

　　七月流火，圣上秋猎，

　　沈绛雪在皇宫内待了两旬，总算能出来透口气。但也只是随皇后等人在行宫等候圣驾归来。她还是头次来秋猎，是皇后怕她在宫里闷得慌，硬生生给带来。

　　远处山峦重重，缭绕的雾气缠在半山腰，行宫外溪流环绕，流水潺潺。她端坐在皇后和贵妃身边闲聊。

　　程贵妃娇俏的面容上笑意盈盈，为身侧之人递上果盘：“姐姐怎么不同去狩猎，正好能一展英姿。”

　　皇后神色慵懒，厚重的宫妆衬得她威仪更盛，懒洋洋地抬眸：“老了，还是让那些后辈们去玩吧。”

　　“姐姐说的哪里话，您若是前去，定当出彩万分。素闻您年少时也曾参加过秋猎，还射死过一只老虎呢。”

　　皇后双眸微沉，想到些不快的事。程贵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当年那只吊睛老虎是皇后和武安侯一起射中。她尴尬的低头吃着瓜果点心，生怕姐姐心中怪罪。沈绛雪不知其中的缘由，但看到皇后和李嬷嬷的神色也猜出个一二。

　　她扬眉浅笑：“舅母，今日凤虎也前去狩猎。”

　　皇后面色和缓不少，嗓音淡淡：“是吗？我看她根骨很好，今日说不定能得个好彩头。”

　　“那是定然，”程贵妃急忙找补。

　　远方的草原卷起滚滚尘土，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圣上围猎归来的号角声传来。每个人都神采飞扬，看来收获颇丰。庆安帝眉眼恣意，从马上利索的飞身下来，把手上的沉重长弓递给身旁的侍卫。

　　庆安帝今日身着黄金软甲，温润的帝王今日更是器宇不凡。他虽然登基六载，但身材依旧保持着年轻时健硕的模样，再加上帝王本就带着的威压，气势逼人。

　　一位大臣在旁拱手奉承：“此次围猎圣上风采依旧，箭无虚发，还射到只猛虎，此为大吉。”

　　“年纪上来，早就不敌当年的英勇，再说又不是朕一人射到。刚才李将军家的小娘子箭法相当不凡，也射伤只吊晴白虎，同武安侯家的不遑多让。”

　　皇后目光看向那并行的二人，少年英姿飒爽，骑在骏马上踩着金蹬，骄阳打在他的身上的盔甲，折射出金色的光。旁边的少女一身红衣劲装，扬起下巴接受着旁人赞赏的目光，在人群中着实抢眼。让她不由想到自己曾经在众人面前也应当是如此意气风发。

　　只可惜，岁月如箭。

　　此次秋猎收获颇丰，庆安帝上前拉住皇后的手，二人一同坐在高台之上，端起美酒，欣赏台下舞乐。

　　宴会开始，舞女身姿动人，手中的披帛飞旋。伴随着余音袅袅，大臣们举杯庆贺，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沈绛雪兴致缺缺，小啜了一口玉杯里的美酒。凤虎偷偷移到她身旁小声嘀咕。

　　“这舞乐我都看腻了，绛雪我们偷偷出去骑马吧。”

　　“好啊。”

　　她欣然答应，许久没出来，在马上欣赏风景也别有一番滋味。沈绛雪告知身旁的女使后就悄然离席。上回如此恣意的骑马还是三月三，李凤虎怕绛雪身体受不住，特意骑得缓慢些。

　　郊外风景秀丽，蝶舞纷飞，两人来到一条湍急的小溪旁。

　　李凤虎朗笑道：“那边有不少野果，味道着实不错，我给你摘来尝尝。”

　　沈绛雪刚要点头，低沉凉薄的男声就从二人身后传来，像是一柄寒刀刺的人心凉。

　　“好啊，那你去吧。”

　　李凤虎面色微怔，惊愕地看着不知何时冒在她们身后的男人。一贯的清绝白衣，阴恻恻的盯着她身旁之人。

　　小舅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寒柏在宴席上一直盯着朝阳郡主的举动，他想问清楚那封信上的事，但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幸好他的外甥女带她出来骑马，给了自己能问话的时机。

　　李凤虎自然不可能把姐妹独自留下，即使对方是她的亲舅舅。刚要推辞，沈绛雪手握缰绳，浅笑道：“凤虎你去吧，正好多摘些，让姣姣也尝尝。”

　　她清楚绛雪话中的意思，只好骑马走去，为二人留下谈话的地方。

　　两道白影出现在溪流之上，陆寒柏负手在后盯着沈绛雪平静的面容。

　　他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在京中被传菩萨心肠的朝阳郡主。身形单薄如纸，风稍微大些说不定就被刮走。原本以为她只会些小手段，现在看来此女的心计要深沉的多。

　　如此柔弱不堪的人怎么会那样的智谋。不好好在家宅修养身体，尽做些有损功德的事。想到这里，陆寒柏瞧朝阳郡主的神色多了几分厌恶。

　　沈绛雪站在溪边，面对男人不善的目光，语气从容不迫：“陆大人想知道些什么？”

　　“你在信上说的可有证据。”

　　“并无。”

　　“那你凭什么认为本官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词。”

　　沈绛雪淡然解释：“就因为大人都不信，所以旁人更不会怀疑在他们身上。”

　　“都说虎毒不食子，郡主红口白牙、无凭无据就说是忠肃伯自己杀了自己的孩子，未免太过儿戏。”

　　“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再说忠肃伯为这么一个酒囊饭袋，留宿花街的儿子也不会太痛惜。”

　　“郡主怕不是隐瞒了些什么？”陆寒柏不会随意轻信别人的话，他目光森然低头紧盯着少女的澄明双目，断然道，“顾德音其实说谎了，她根本就不是去画舫见的忠肃伯家的三公子，而是二公子。”

　　那位名声极好的温雅二郎，京中不少豪门贵胄心仪的女婿。

　　沈绛雪低头抿唇浅笑：“陆大人真是聪慧。”

　　“你写信骗我是为了什么？顾德音已经无罪释放。”

　　“我并未骗大人，我说的是未来的忠肃伯。”

　　陆寒柏嗤笑道：“呵，有意思。你凭什么断定他会继承爵位？”

　　他跟忠肃伯二公子有过往来，不过是个天天无所事事的闲人。同正在礼部担任要职的大公子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因为忠肃伯想跟当初的兄弟一样，两头下注。”

　　“你说的是太子和端王。”

　　沈绛雪语气平缓：“再加一个陛下跟安王。”

　　陆寒柏听后猛然背后发凉，拳头不由攥紧。忠肃伯此人还真会留后手，此种行径怎么对得起忠肃二字。但他心中自然又无比清楚，朝廷不少人都在这么做。对于文官来说，站队阵营尤为重要，这是能平步青云的好机会。即使失败的后果是轻则仕途无望，重则满门抄斩。

　　“郡主为何要告知本官此事。”

　　“因为大人是个纯臣，所以朝阳才禀明真相。”

　　“是吗？”

　　“不知大人更看好谁呢。”

　　沈绛雪也想知道，这位备受朝廷百官青睐的大理寺丞中会中意谁是以后的帝王。

　　“我只忠于大虞。”

　　陆寒柏落下话就转身骑马离去，沈绛雪看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失笑。

　　还真是位纯臣。

　　“郡主。”

　　“嗯？”

　　沈绛雪愕然看向从树后走出的宁世子，他是何时站在那里？

　　宁晏秋本想找机会为之前顾德音的事情跟郡主道歉，却没想到陆寒柏也出现在此处。联想到李凤虎和他的关系，自然会错了意。以为郡主是故意跟李凤虎一同骑马，再来跟陆寒柏在此约见。

　　沈绛雪神情微乱，不知宁晏秋的耳力有没有听到她同陆寒柏的对话。

　　她慌乱的模样自然落入宁晏秋的眼里。娇柔的女子面容怔忪，素日微弯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贝齿轻咬红唇。

　　他视线看向一边：“郡主放心，你跟陆大人的事我不会同他人告知。”

　　沈绛雪这才明白对方是误解她跟陆寒柏在这里私会，即是如此，索性就将错就错。

　　她低头解释：“我们只是在这里闲聊，并无什么。”

　　宁晏秋早就把她望着陆寒柏粲然的神情看清。

　　语气不免凌厉了些：“郡主虽然跟李小娘子是好友，但陆大人还是外男。若是被旁人看到，恐怕会对郡主名声有损。”

　　“可是……”沈绛雪澄明的双目瞧向故作淡定的少年，小心翼翼道，“宁世子不也是外男吗？”

　　宁晏秋哑口无言，寻思半天，才慢吞吞解释：“我同郡主是棋友。”

　　跟外男自然不同。

　　沈绛雪心中偷笑，这宁世子还真是有趣，低头轻语：“朝阳谨记世子教诲。”

　　“宁世子你怎么在此处？”

　　李凤虎一手拉着衣兜一手牵着缰绳，原本以为小舅舅该离去，却不曾看到姐妹身边换了人。

　　“李小娘子京城不必塞外，有些事还是要注意分寸。”

　　宁晏秋话音刚落，就飞身骑马离去。

　　“他说什么分寸？”李凤虎满脸茫然。

　　沈绛雪无辜地摇头：“我也不清楚。”

　　宁晏秋骑到半路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忘了正事，还未向郡主道歉，就只好改日再说这次。回到营地，就瞧见乌泱泱一大片人不知在那里看什么。

　　走近才知是在射箭，陛下还拿出一件虎皮当彩头，不少儿郎都在跃跃欲试。

　　大小不一的物件放在箭靶之上，最小的仅是一枚铜钱。

　　陆寒柏虽为文官，但素日也同姐夫比试一番。箭术乃上乘，面色淡定射中葡萄后。便尝试铜钱眼，可惜还是偏了一分。

　　宁晏秋平日自是不会同他人比试，在军营中历练过，再同旁人较量未免太过不公。今日莫名其妙上前拿起弓箭。

　　“我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