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晴朗》悲伤七喜

7、007

　　这周末江晚意回了趟家。

　　自从那次周怀礼从审计团队里“借”走了江晚意，同事们对她的态度，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江晚意这人独来独往惯了，跟同事之间的关系也仅仅是同事，从不越线。她和往常一样跟同事们相处，但同事们却对她过分热情了许多。

　　买咖啡要跟江晚意一起去，订外卖要跟江晚意订同一家，就连上厕所也要拉着她一起。

　　江晚意性情淡漠寡言，却不擅长拒绝，只能非本意地配合她们的社交。

　　原本是只有小蒙好奇她的背景，现在是一群人在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隐私。

　　江晚意觉得心累，但知道她们没有恶意，只是好奇。不过对于自己的私生活还是不爱多说，无论怎么问她，她都会说——“只是一个熟人。”

　　小蒙趁着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问江晚意：“我之前问你见没见过周总，你不是说没见过？”

　　江晚意想了想，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是周总。”
　　看着小蒙有些狐疑的脸，她又补充道，“我们都好多年没联系过了，也就是这次刚好审他们公司，我们才再见面的。”

　　江晚意扶着她的椅背把她转向电脑屏幕，“快干活吧，你底稿做完了？”
　　……

　　江晚意跟项目经理申请周末要回家时，得到了爽快的批准，经理甚至还嘱咐她在家好好休息。

　　江晚意归心似箭，起了个大早赶飞机。

　　江爸爸来机场接机，远远瞧见女儿的身影立马大力摆摆手，示意她自己的位置。
　　“累不累？”

　　他接过行李箱，又伸手要拿江晚意肩膀上斜挎的托特包。

　　“我不累，这个我自己拿吧。”里面装了电脑，还蛮沉的，江晚意不想让爸爸受累。

　　江爸爸执意接过包，带她走向停车场。

　　“你妈在家给你做饭呢，饿没？”
　　“饿了。”江晚意很诚实。

　　上了车，江爸爸递给她一包糖炒板栗，“你先垫垫肚子，别吃太多，要不回家吃不下饭，你妈又要骂我。”

　　江晚意笑，闻着栗子甜丝丝的香气，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江爸爸带她走的是沿江那条路。好久没回家了，江晚意看着车窗外几经更新的街景，有些感叹。

　　“这什么时候盖的楼啊？”
　　上次她回家，这里还是一片废弃的工地呢。

　　“换开发商了，新开发商有钱，几天就把楼盖起来了。”江爸爸手握方向盘，瞥了眼一旁的小区楼群。

　　机场到家也就四十分钟的车程，父女俩一边聊天一边吃栗子，一转眼就到了家。

　　江晚意家是步梯式洋房，住六楼。念着爸爸年纪大了，江晚意想自己拎行李箱，但江爸爸硬是没让她碰箱子一下，就连她的包，都是挂在他肩膀上一起带上了楼。

　　从小爸爸就惯她，即使她已经二十五岁了，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受宠。

　　进了屋，江晚意跑去抱住江妈妈。

　　江妈妈正在炒菜，不想让女儿闻油烟味，往外赶人，“快去洗手换衣服，我这菜马上完事了。”

　　江晚意换完衣服出来，餐桌已经摆满了。

　　“呦！这螃蟹可真大！”
　　知道女儿要回来，江爸爸特意去市场买了新鲜的螃蟹，一半生腌，一半蒸熟，都是江晚意爱吃的做法。

　　江爸爸给她拆了只蟹腿，扒好壳递给她。

　　“快给我让个位置！”江妈妈带着隔热手套，端着瓷锅走到桌前。

　　江爸爸连忙把水果盘撤走，放上隔热垫，帮妻子把汤放到桌上。

　　锅盖掀开，鲜味扑鼻而来。

　　“哇！皮皮虾丸子汤！”

　　这道菜做起来麻烦，需要先把皮皮虾的肉用擀面杖挤出来，汆成丸子，再加小白菜炖成汤。上次江晚意吃这道菜还是在高中。

　　“快吃饭吧。”江妈妈给江晚意盛了碗汤。

　　江爸爸从酒柜里挑了支酒，给三人各倒了一杯。
　　“干杯！”

　　江妈妈给江晚意夹了块排骨，问她：“你们同事聚餐，你喝酒吗？”

　　江晚意咬着排骨摇头：“我从来不喝酒，我一直说我有酒精过敏。”

　　江妈妈很满意。女儿酒量不好，在外面喝酒，她不放心。

　　谎话说得这么自然，江晚意自己都要相信了，仿佛酒后呕吐的那人不是她。

　　“新换的单位怎么样？跟同事相处的还可以？”江爸爸把蟹肉扒好送进她碗里。

　　每次回家，爸妈总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她，江晚意从来都是耐心回答。

　　“还是要加班？”
　　“嗯，偶尔。”

　　江妈妈叹了口气，“让你回家这面找个清闲工作你就不听，非要去什么事务所，遭这个罪。”

　　-

　　饭后，江晚意抱着电脑，盘腿窝在沙发里办公。

　　江妈妈端着水果到她身边坐下，看了眼电脑屏幕，是她不懂的复杂表格。

　　江晚意把电脑放到一边，摘下防蓝光眼镜，叉了块西瓜吃，“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她知道妈妈有事要同她讲，怕打扰她工作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江妈妈搓了搓手，握住江晚意的手，“最近，还是一个人？”

　　江晚意耸耸肩：“妈你知道的，我根本没时间谈恋爱。我同事，一堆单身的。”
　　“我知道你工作忙，但总这么单着也不是回事啊。”

　　江妈妈抬手抚上江晚意的小脸，动作温柔，“妈妈不是要催婚，我只是担心我的宝贝一个人在外面，会孤单。妈妈知道你一直报喜不报忧，你那工作熬夜伤身体，我怕你生病了也不吭声，也没有人照顾你，就自己死扛着。”

　　眼睛突然有些干涩，江晚意躺了下来，头枕在妈妈腿上。

　　“妈妈希望你能交一些朋友，不是为了结婚，就单纯当朋友。好歹你不开心的时候、工作不顺利的时候，不愿意跟我们说，也能有个倾诉的地方。”

　　……

　　窗外夜幕沉沉，母女两人絮絮的对话一直持续到深夜。

　　-

　　第二天一大早，江晚意就陪妈妈去了医院。

　　江妈妈早年生了场大病，子宫全部摘除，虽说癌细胞已经清除，但还是需要定期复查。

　　她这次回家，主要就是为了陪妈妈去复查。

　　这几年因为工作，她一直待在离家将近三千公里的南方小城，一年到头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跟不用说在医院侍疾了。

　　现在她换了工作，因项目来了北京，终于离家近一点，她必然是要一有机会就往家里跑，弥补自己对家人的歉疚。

　　在医院耗了三个多小时，检查全部结束了。

　　幸好，检查结果显示无碍。

　　这是江晚意这几个月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她给医生鞠了一躬，牵着妈妈乐呵呵地走出医院。

　　母女两人选了家昂贵的餐厅庆祝此次复查无恙。

　　吃饭的时候，江晚意的手机响了。
　　陌生来电，没有备注，但她扫了眼号码尾数的四个八，便知道对方是谁。

　　手指一滑，她挂断电话。

　　“怎么不接？”
　　“不用管，骚扰电话。”
　　……

　　北京，盛昶集团。

　　周怀礼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陷入了沉默。

　　邢磊端着杯咖啡走过来，看了眼他手机屏幕，嗤笑一声，“呦，被拒接了。”

　　周怀礼脸色不太好，扯了扯领带，像是在撒气。

　　“再打一遍，兴许这次晚意就接了。”邢磊戏谑道。
　　“狗才打。”周怀礼冷着脸，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

　　-

　　江晚意登机前，又接到了周怀礼的电话。

　　握着手机看了半天，她还是接了电话。

　　江晚意走到机场的落地窗边，视线落在窗外一架架飞机上，“喂？”

　　“我是周怀礼。”男人声线沉稳似古泉。
　　“我知道。”

　　周怀礼深吸口气，火气有点上头。
　　知道是他，还不接电话？

　　他不说话，江晚意也不开口，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会儿，周怀礼说：“晚上陪我吃个饭，跟林舟他们一起。”

　　“我六点四十才下飞机。”
　　“没事，我去接你。”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江晚意小声抱怨：“我就不能不去？”
　　“不能。”

　　周怀礼都懒得说威胁的话，他知道江晚意一定会妥协。
　　“六点四十到北京？哪个航站楼？”
　　……

　　周怀礼问清楚了，就直接挂了电话。
　　江晚意知道他是生她不接他电话的气。
　　“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