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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新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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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个小时前,武汉。
吴小雪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习惯性地去摸枕边的手机。
她打开微信,公众号推送了一篇有关“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的通告。
“44例……未发现明显人传人和医护感染……”
吴小雪想起前段时间在好友群里流传过,但很快又消失了的聊天记录截图。
她皱起眉,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但她还没来得及理出个大致的头绪,吴妈妈就敲了敲她的房门。
“小雪,起了没?我们今天还要去宜家呢。”
“起了!就来!”吴小雪应道。
早餐挺简单。炸面窝、烧麦和蛋酒。
吴小雪吸溜着还有些烫嘴的蛋酒,又想起了那篇通告。
“那个病毒性肺炎,好像挺严重的。”
“能有什么事儿?”吴妈妈最不喜欢操心些有的没的,催促道,“赶紧吃,去完宜家还得去武商量贩。今年在新家过年,要置办的多着呢。”
吴小雪点点头,暗自琢磨一会儿还是得去楼下药店买两包口罩囤着。
以防万一。
同样在讨论这个话题的,还有秦语爸妈家。
不过他们担心的,是另外的事。
秦妈皱着两弯细眉,对秦爸提议:“要不年前你去小语他爷爷奶奶家住吧。”
“那么样行咧?!”秦爸大嗓门儿的武汉话带着特有的戏剧效果,似乎妻子的提议是一个让他无法理解的玩笑。
“你小点声。”秦妈瞪他一眼,“我没跟你开玩笑。”
“前几天李医生发在群里的消息我也看了。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秦爸想起刚看到的新闻,小声问:“不是说不传人吗?”
“上面都派专家下来了。”
秦妈很愁:“我在门诊这么多年,总感觉今年这事儿跟往年不一样。”
“也要过年了,你先过去帮二老收拾收拾。趁现在还不到打年货的那几天,超市人少,把该买的都买了。”
秦爸想了想,正好现在也到了生意的淡季,没哪家趁着过年的时候破土动工,倒不如提前把工人放回去。
于是他最终点了头,“行。那我今天就过去。我给你把一周的菜做好放冰箱,你加班回来热热就能吃。”
秦妈:“把我拿回来的口罩、酒精这些东西也带一部分过去。”
“知道了。”
这座城市在新年伊始的这几天似乎与往常没什么区别。
街上依旧车水马龙的到处是人。早高峰时恨不得从汉街一路堵到小东门。
“早知道就晚点出门了。”吴小雪把着方向盘,冲副驾驶上的吴妈妈抱怨道。
吴妈妈抱着狗。小狗崽子非得趴在车窗边看世界,她费了好大劲才勉强控制住它。
吴小雪用余光扫了一眼,“你说你把它带出来干什么。商场又不让进。”
“不然把它一个人扔家里吗?我带了小推车,一会儿把它放小推车里。”
吴小雪叹了口气,算了。
迎新年的气氛还散落在大街小巷。新闻通告好像也没有影响武汉人火热的生活习惯。老人家牵着小孙孙在宜家商城里遛弯。欢天喜地的小孩子们从这个沙发飞到那个沙发,每个都要摸一摸、躺一躺。
被迫戴上口罩的吴妈妈十分不满意地嘀咕:“就你事多。你看这么多人,哪个戴口罩了?”
“你就当防流感了。”吴小雪侧身从一群爹爹妈妈们身边挤过去,“你什么破身体你自己不清楚吗?感个冒都要大半个月才能好。老老实实戴着,不许摘。”
“你就是乱花钱。”吴妈妈说,“一个盒子里总共4个口罩就卖40,你还一口气买两盒。”
“店里总共就剩两盒了。刷医保又不用自己掏钱。”
“医保不是钱?”吴妈妈赏了吴小雪一个大白眼,“那可是保命的钱!保不齐哪天你有个什么大病……”
“您可少说两句吧!”吴小雪近乎哀嚎,“大过年的能别这样不?!”
“迷信。”
吴妈妈轻哼一声,傲娇地推着小推车,施施然走了。
十二个小时后,秦语躺在自家床上,睁眼对着天花板发呆。
他其实已经很累了,在约克逛吃了一天,体力耗了不少。
奈何身体叫嚷着要睡觉,脑细胞却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天马行空地想了很多。
从汉口站坐地铁2号线能到江汉路,那个地方一到周末就人挤人,当然平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江汉路离武汉关码头挺近的,从武汉关码头坐船就能过去武昌。船上电瓶车、摩托车混着各色行人,各地的方言都能听得到。不过现在最方便的交通方式还得是地铁。
2号线从长江下面走,这时总有一个女声播报:“武汉地铁2号线是全国首条穿越长江的地下轨道交通线路,全长……”
“到了中南路就该转4号线了。”秦语在脑海里复盘着从自己家去爷爷奶奶家到路线,“不过中南路人多,还是在洪山广场转比较好。”
“在洪山广场转4号线,再坐一站就是汉街。爷爷奶奶家就在汉街后面的小区里。”
秦语叹口气,今年又不能和爷爷奶奶一起过年了。
“谭学长应该也没地方过年,要不今年就把赵永刚和林欣欣叫到家里来,人多才热闹。”
“谭学长这个人……”秦语脑子里又闪出一个新话题,“他人还挺好的。随和、靠谱、懂得多,人品应该也没问题。”
他给谭希言戴了好几个高帽子,褒义词一个接一个地往外丢,终于一不留神把自己哄睡了。
秦语睡了一个好觉。
梦里他捧着祖传的沙盘去找少爷,少爷一脸惊喜地问他:“这是什么?”
秦语:“你可以用它定位到任何你想定位的东西。”
“那就跟活点地图一样。”少爷了然点头,“你帮我找找,波特那家伙在哪儿。”
手指拂过沙盘,金沙流动聚散,最后组成一道幻影。
秦语:“跟我来。”
他凭空开了一道阵门,两人一同走进去,出来时是一片密林。
密林深处亮着橙色的灯,秦语远远看着,说道:“那里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
少爷很惊喜,对秦语展现出他难得的笑意:“谢谢你。秦语。”
这笑容有些眼熟,但秦语想不起来。
冥冥之中,他好像真的听见少爷在叫他。
谭希言:“秦语?秦语?!醒醒了!”
秦语猛地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他的头很疼。
他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
“你怎么在我房间?”
嘶——嗓子也疼。
谭希言看上去很无情。
“你发烧了。”他说,“我看你大半天都没下楼,就过来看看。”
哦……
秦语眼神呆滞地躺在床上,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流感疫苗果然没什么用,该感冒还是得感冒。”
谭希言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纠正他的常识性错误,
“你这是自己作出来的风寒,不是流感。”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大夫。”
谭希言一脸无语地看着这个脑子烧晕了的人。
“哦。”秦语反应过来。
这人好像真能算半个大夫。
“大夫,我头疼。”
所谓一物降一物。
谭希言最终叹气:“等着,我去给你拿药。”
秦语从床上爬起来,捞过床边的电脑,Outlook邮箱里攒了好几封邮件。
其中有一封,就是学校对于他前几天发的投诉邮件的回复。
秦语看了一遍,转发给林欣欣。没过多久,林欣欣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林欣欣:“所以学校的意思是,他们会跟进调查,但是由于那个保安休年假了,所以调查只能暂停?”
“这是什么高级玩法?”
“你别着急。”秦语说,“年假也没几天,不会超过两周,我们到时候再接着催。”
“行吧。”林欣欣只能暂时妥协,“小语,你嗓子怎么了?”
“有点感冒。”秦语说。
这时谭希言端着药走过来,递给秦语:“把药吃了。”
秦语瞥了一眼他手里胶囊,对林欣欣说:“我先挂了。”
然后皱着眉问谭希言:“这什么药?不是感冒灵?”
“Boots买的特效药。”谭希言说,“比感冒灵来得快。吃完睡一觉就差不多了。”
好吧。
秦语吞了药,又在谭希言的敦促下喝下去大半杯温开水。
神药不愧是神药,没过多久秦语就开始迷迷糊糊。
他睡过去前只记得谭希言最后给他查了烧,
好像还……
“睡吧。”谭希言说,揉了揉秦语丝软的头发。绕指的手感让他有些上瘾。
他离开秦语的房间,心上似乎泛着一股子潮气。
英国的冬天还是太湿冷了。
谭希言看向落雨的窗外,最终认命地套上冲锋衣往办公室赶。
Andrew小哥还从没见过这人这么来去匆匆的样子,一脸兴味地瞅着对方滴水的外套,忍不住调笑道:“你的小室友怎么样了?”
谭希言把外套挂在暖气片附近烘,一本正经地回答:“有点发烧。吃过药,睡了。”
“哦~~”Andrew对着Molly抛了个媚眼,“宝贝儿,我说什么来着?他恋爱了~你欠我一杯酒。”
Molly是一个很爷们儿的美国妹子,她对男人的媚眼嗤之以鼻。
“行~下次给你点Mojito,不加酒精的那种。”
Andrew很不满:“不加酒精喝个屁。哥又不是希言!”
他翘着手指头,欣赏自己刚贴好的美甲,“Mojito。Double shots of Rum。”
谭希言:“实验室里不允许做美甲。还有,我没有谈恋爱。”
Andrew 眨巴着眼:“But you will~ in this new year~ in the coming season~”
谭希言很冷酷:“明天进实验室前把美甲卸掉,除非你想让老头儿看到。”
“真无情啊……”Andrew叹气,“希言我真怕你会孤独终老。”
“不劳您费心。”谭希言横他一眼,“我们继续开会,有关老爷子今早刚收到的,某地新型病毒性肺炎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