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野草欢歌

3、第三章

　　这一觉睡到天亮，晏姝若侧着身子，单手支在床边，睡眼惺忪地看着人来人往，吴妈妈是最后一个进来的，看见晏姝若还不动，走到床边将她扶了起来，说了一句：“我们家小姐今日好像更漂亮了。”

　　吴妈妈惯会说笑话逗她，晏姝若弹了一下吴妈妈手腕上的银镯子，“我一直都很漂亮。”

　　晏晏捧着铜盆进来，动了动耳朵，终于也听见了，她从众人中回过头，目光直直落在晏姝若身上，小姐的发丝仿佛还沾染着她的温度，她心想，小姐……果然更漂亮了。

　　察觉到晏晏在看她，晏姝若也看了过去，晏晏急急低下头，真是奇怪，明明这么多人堆在这屋子里，又都穿的一样，可偏生晏姝若眼里就只有晏晏。

　　说不清是不是上辈子的火光将晏晏烙印到了她心里，总而言之，如今最让她感兴趣的人，就是晏晏。

　　她招了招手，“晏晏，过来。”

　　晏晏依言走到她面前，晏姝若拉住她的手，向着吴妈妈道：“我今日要晏晏为我梳头。”

　　吴妈妈搁置下手里的梳子，“晏晏可不会，小姐要是让晏晏梳了，可不要后悔。”

　　能差到什么地方去，晏姝若说话算话。

　　上完妆的晏姝若坐在铜镜前，趁着晏晏打量的时候，她问：“宿令上朝去了吗？”

　　吴妈妈捧着首饰盒，正在里面挑挑拣拣，闻言抬起头，“是，姑爷昨夜一直在书房，我瞧着，很是辛苦。”

　　吴妈妈自晏姝若小时就一直跟在晏姝若身边，她从来都是为晏姝若打算，要论她有多喜欢宿令，其实不然，无非是晏姝若已经与宿令成亲，为求一个和和美美，她才总是帮衬宿令两句。

　　从侯府里带出来的人，从来都是向着晏姝若的，这都是她的人，说到底，这侍郎府的外人，是宿令。

　　偏生宿令非但看不清形势，还不识抬举。

　　晏姝若戴上那副明月珰，这是她的陪嫁，上面坠着的两颗明珠价值连城，是她父亲寻到，执意要为她打成首饰的。

　　只是之后，她这一副明月珰怎么也找不到了，后来找到了，她却不想要了。

　　“是吗？”

　　晏姝若语气淡漠，不以为意，吴妈妈瞧着，倒像是有几分在和姑爷置气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你和姑爷吵架了？”

　　晏姝若的脸在铜镜里晃了晃，明珠依旧闪亮，尚还没有蒙尘，果然，属于她的东西，最好还是在她手里，她回吴妈妈的话：“怎么会呢。”

　　想了想，晏姝若又道：“既然宿令这么辛苦，叫厨房备下鸡汤，就用母亲前些日子送来的那两棵老参。”

　　吴妈妈安心了些，“是，我马上吩咐厨房去办。”

　　“不止这件事，我还有旁的要妈妈去办……”

　　晏姝若与吴妈妈贴近了说话，剩下的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充耳不闻，小姐不想让她们听见，她们最好不要知道。

　　吴妈妈出去了，晏姝若将梳子递到晏晏手里，晏晏迟迟不动，她安慰道：“没关系。”

　　晏晏才好下定决心动手，只是……

　　晏姝若瞧着铜镜里的自己，分明发髻是发髻，珠钗也插的稳稳当当的，怎么就那么不尽如人意呢。

　　晏晏支支吾吾道：“小姐，是不是不太好看啊？”

　　她也知道自己编发不好看，她的手只适合拿剑，晏姝若拉过晏晏的手，“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

　　回来的吴妈妈和几个丫头已经在后面笑倒了，小姐你就哄着晏晏，一个劲儿地胡说八道吧。

　　宿令下朝回来，和芳园外一个人也没有，屋子里传来些欢声笑语，多半是晏姝若从侯府里带过来的那些个丫头。

　　那些丫头没规没矩，心里就只有晏姝若一个人，看来候府也不会调｜教人

　　宿令悄悄地握住拳，这分明是他的侍郎府，但管家的却是侯府的人，无论他怎么努力，总要被侯府踩上一头。

　　跟在宿令身边的小厮阿水看出自家主子的心思，他冲到前头，喊了一声：“侍郎大人回来了。”

　　屋内的欢笑声顿了顿，宿令不由得挺直了背，等着晏姝若出来迎他，只是过了一会儿，屋内的声音又起，出来的却是吴妈妈。

　　吴妈妈笑着走到宿令跟前，“姑爷回来了，小姐让厨房煨着鸡汤，姑爷可要用一点？”

　　宿令皱了皱眉，“姝若可是有什么事？”

　　这话问的实在是客气，但意思却很明显，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出来接他，晏姝若在里面听了，依旧神色无常地绕着手里的头发。

　　“小姐在为晏晏编辫子呢，一时走不开，才叫我出来迎姑爷。”

　　宿令心中更加不耐烦，不过一个丫头，还是从奴隶贩子手底下买来的，如今竟然比他的脸面还大了。

　　宿令压抑下心中的火气，与吴妈妈一同走了进去，虽然吴妈妈心底也觉得小姐不该这样，不该因为晏晏慢待了宿令，可她转念一想，她们家小姐，那是何等尊贵的人，就算是不来迎宿令又如何。

　　宿令有手有脚的，自己进去不就行了，府里侯爷就从来没有让夫人等过他。

　　要是让宿令知道吴妈妈的心思，铁定要火冒三丈。

　　“如何？”晏姝若替晏晏插上发钗，问一旁的水玉和香冬。

　　水玉和香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抢先开口，气得晏姝若一人拧了一下，“还不说？”

　　水玉连忙往香冬背后躲了躲，油嘴滑舌道：“我是觉得小姐的手艺天下一绝，美的我根本说不出来话。”

　　香冬稳妥多了，“很好。”

　　晏姝若拉着晏晏左右看了看，伸手捋了捋晏晏垂在两边的辫子，“我也觉得很好。”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很乖。”

　　乖字尾音上滑，像是在晏晏心上挠了一下，晏晏的耳朵红了红，晏姝若看热闹不嫌事大，伸手捏了捏晏晏的耳垂，与昨晚恰好是一处，“晏晏脸红了，不好意思么？”

　　晏晏鲜少有其他的情绪，对面是她喜欢的小姐，她只好瞧着晏姝若的笑容捂住耳朵，别的法子再没有了。

　　小姐好像有一点不太一样了，小姐好像终于看见她了。

　　可是这样到了小姐跟前，晏晏想，她一言不发，会不会是个无趣的人，讨不了小姐欢心。

　　“回来了？”晏姝若放下手里的梳子，走到宿令身边，挽住他的手臂问：“如何，好看吗？”

　　宿令以为晏姝若问的是她，她的发髻一看就不是吴妈妈梳的，手艺很是青涩，他正想夸赞，忽然见晏姝若指了指晏晏，晏晏那是晏姝若亲自梳的，他在外间就已经知道了。

　　宿令笑得有点勉强，“好看。”

　　见他神色恹恹，晏姝若打发了一屋子的人，晏晏出去之前，阴鸷地看了宿令的手臂一眼，那样冷漠的一眼，像是刀子，要硬生生割下宿令的胳膊来。

　　这样淋漓尽致，不加掩饰的恶意被晏姝若看了个正着，晏晏是因为恨宿令才要杀了他的吗？

　　晏姝若掩藏好心思，与宿令相对而坐，她问：“怎么，今日上朝不顺利？”

　　她是明知故问，宿令在朝廷上有她父亲相帮，谁会为难他。

　　宿令看过去，晏姝若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同往日一样，眼里就只有一个他，可宿令总觉得哪里都不舒坦，就好像是晏姝若离他远了些。

　　同晏钧如出一辙。

　　他与晏钧同朝为官，又是姻亲，可他只能望其项背，总有一天，他会比晏钧爬的更高。

　　宿令清醒了几分，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朝上有父亲帮衬着，能有什么事，你放心……”

　　“那就好。”见宿令欲言又止，晏姝若问：“怎么了，还有什么吗？”

　　“姝若，魏国公夫人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府里的寿辰礼……”

　　宿令不用说完，晏姝若就会明白，魏国公刚刚在边境立了大功，他夫人的寿辰自然是非同小可，寿辰礼定然要用心准备，才能脱颖而出，向魏国公示好。

　　晏姝若想起上一世的事情，侍郎府的礼物从来都是她准备，只不过与宿令成亲半年后，她与宿令因为寿辰礼的事情吵了起来。

　　人人都说宿令拿出那些奇珍异宝是借了侯府的光，要不是有晏姝若，宿令估计见都没有见过，准备的太好，宿令会难堪，准备的太差，又会有损旁人的面子。

　　当真是两头为难啊。

　　晏姝若勾了勾唇，“上次你跟我说，要让福伯和吴妈妈一同打理府里？”

　　宿令不明白晏姝若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他下意识地点了头，晏姝若道：“这偌大的侍郎府，就靠吴妈妈一个人帮衬着我，确实让她太辛苦了，她年纪也不轻了，我还指望她能多陪我些日子，不如就让福伯一起来管吧。”

　　宿令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见晏姝若又道：“只是我身边不要没用的人，他要管家，总得显露点能力出来才是。”

　　晏姝若笑得明媚，“宿郎，不如就将这一次寿辰礼，当做他的考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