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光》苏时玖

9、大狗

　　为了预防演员在片场出现事故，剧组自带了医疗队，好在顾栖伤口也不算深，休息一两天就好了。

　　到了晚上，顾栖膝盖上了药，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刷视频，柳烟儿浮夸的声音就从房间门外传来。

　　“顾希希，你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我们还是朋友吗？！”

　　顾栖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的开口，“告诉你干嘛？告诉你能让我不疼吗？”

　　柳烟儿一时间哑口无言，直接把手上装着药膏和瓶瓶罐罐的袋子扔给顾栖。

　　“行吧，这个给你，秦宴给的，这么多药，我以为你多严重呢。”

　　顾栖挑了一下眉，随手在袋子里翻了一下，发现里面不仅有擦伤药，还有治疗红疹的药膏。

　　“他人呢？”顾栖问道。

　　“不知道，外面吧。”

　　柳烟儿拍了一天的戏，整个人已经精疲力竭，直接毫不避讳的开始在房间换衣服。

　　“靠，这洗浴室这么脏，浴缸上的锈迹看的老娘难受死了，还不得不去洗澡，下次这种户外拍戏的剧组，我打死也不会来了。”

　　柳烟儿边吐槽边拿着衣服往浴室走，眉头紧紧蹙着。

　　等到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顾栖穿上拖鞋，一瘸一拐的往阳台走。

　　昏黄的灯光洒在静谧的小院子里，巨大的榕树倒影将秦宴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他站在树下打电话，挂断后像是心灵感应一般，朝着顾栖的方向望来。

　　四目在半空中交接，秦宴唇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沉默的转身上了楼。

　　这晚的顾栖格外有耐心，直到秦宴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她才微微扬起了唇。

　　她忽然觉得，秦宴这人，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嘛。

　　因为腿伤的原因，顾栖在房间里整整休息了两天。

　　这几天剧组的人都在忙着拍戏，根本没人搭理她，她也难得过了两天清静日子。

　　第三天下午，顾栖正在床上涂着指甲油，就接到了顾长峰打来的电话。

　　电话还没刚接听，对面就直入主题：“希希啊，你最近住在秦宴家感觉怎么样啊？和你秦叔叔相处得怎么样？”

　　电话被她夹在肩膀和右耳的中间，顾栖目光聚精会神的落在自己正在涂的红色指甲油上。

　　“我不在秦家，我在外地拍戏。”她随口应道。

　　“我知道你在外地拍戏，秦宴不是也去了嘛？你们最近相处的怎么样？关系有没有好一点？秦宴对你的印象怎么样？”

　　顾长峰直接抛出一长段问题，顾栖涂指甲油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

　　好半晌，她才狐疑道：“爸，您不会是因为不想让我嫁给傅闻洲，才让我住到秦家来的吧？”

　　电话对面不吭声了，许久许久的沉默之后，顾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将指甲油拧紧，目光极为麻木，乘胜追击道，“因为您觉得，现在傅闻洲眼睛瞎了，所以我嫁过去肯定要伺候他，那还不如让我嫁给秦宴算了，反正秦家的势力现在也不比傅家差，是这样吗？”

　　“也不能这么说，老爸主要还是为了你着想。”顾长峰明显声音有些心虚了，“你从小到大连自己都不会照顾，爸爸不是怕你嫁过去吃亏吗？当时也怪老爸，怎么就贪图傅家的势力给你定了这门亲事呢。”

　　顾栖极其无语，还要下意识的压低声音：“您这小算盘要是真被秦宴发现了，那咱们两个都别想活了，而且你怎么就这么确定秦宴不会讨厌我呢，万一他有心仪的人了呢？”

　　“安啦。”顾长峰开口道，“我早就调查过了，秦宴没有未婚妻和女友，而且我们之前合作过，他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怕。”

　　年仅二十多岁就能艳压叱咤商场多年的职场老人，有这么强的压迫感的人，顾长峰还这么没见过几个。

　　顾栖有些急了：“爸，和这个没关系，我的意思是要是让秦宴知道您是故意在骗他，他会杀了我们的。而且……”

　　不等顾栖把话说完，顾长峰就极为严肃的打断了她。

　　“但是希希，我们没有办法了。傅家人说再过两个月就想见见你，即使现在傅家没落，也比我们家强百倍千倍，我还不想让我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看都看不见的瞎子！希希啊，现在能救你的人就只有秦宴了。”

　　顾长峰补充道：“他不会讨厌你的，秦宴他，从前是见过你的。”

　　电话挂断之后，顾栖躺在床上，目光有些空洞的看着天花板。

　　她又不傻，父亲已经直白的将意思摆在她面前了，就是让她去勾引秦宴，靠着秦宴的势力让傅家人自觉退婚。

　　但是秦宴怎么会看上她呢，就算他不喜欢黎茵，也不可能喜欢她这样的啊。

　　骄纵，任性，矫情，耍大牌，不都是秦宴对她的评价。

　　半晌，顾栖有些无力的将手臂遮住眼睛。

　　二十多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对自己感到不自信。

　　这几天的天气逐渐好转，地面上的积水也已经完全干涸了，晚上甚至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繁星。

　　第二天一大早，顾栖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行李，就跟着剧组的队伍上了车。

　　这次出行，因为要带大量的工作设备，所以只派了几辆多人座位的大车低调上山。

　　柳烟儿一脸惊讶的看着她：“希希，你怎么来了？”

　　“你们上山了怎么能不带着我。”

　　顾栖走到柳烟儿旁边坐下，小蒋自觉的帮顾栖提着包坐到她们身后。

　　她戴上墨镜，将椅背放的很低，“再不来，又要有人说我故意装病耍大牌了。”

　　柳烟儿略微浮夸的笑了一声：“这里谁敢说你耍大牌啊，顾栖大小姐。”

　　车子已经出发了，顾栖没理她，目光躲在墨镜里，几乎将附近一圈都扫了一遍。

　　她装作随意的问道：“秦宴呢？他不去吗？也没见他车啊？”

　　“秦宴又不跟我们一起住。”柳烟儿躺在椅背上，从顾栖口袋掏出一颗糖撕开，“听说他在附近有套小别墅，应该住在那吧。”

　　顾栖目光落在那颗糖上，沉默了好一会，才扭过头靠了一声。

　　怪不得他闲着没事要跟来片场，也就她跟个傻子一样跟人家打赌，结果把自己弄得满胳膊红疹还受了伤。

　　穿过了七零八拐的山路，车子一路开到了最顶端的寺庙门前。

　　下车的时候，小蒋迅速将伞打开帮顾栖遮住阳光，几人站在寺庙门前听着导演开始讲述接下来的戏份和行程。

　　顾栖闲来无事朝着寺庙里扫了一眼，目光立即被一个穿着黑衣衬衫的背影吸引。

　　秦宴孤身站在佛像前，影子被无限拉长，他抬头望着面前的神像，背影一如既往的矜贵高傲。

　　“喂，烟儿，你信佛吗？”顾栖忽然开口问道。

　　“佛？”柳烟儿似乎有些想笑，“信那个干嘛？我只信钱，那个才能十足十的给我带来安全感，怎么了希希？改成唯心主义派了。”

　　　　顾栖嗤笑一声：“什么这派那派的，我还苹果派呢。”

　　　柳烟儿：“……”

　　接下来的好一会，顾栖都没再说话，等着导演讲完之后，抱着双臂径直往秦宴站着的方向走去。

　　　 “希希，你要去哪啊？”柳烟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看见了个熟人。”顾栖随口应了一声。

　　　　正说着，忽听柳烟儿急声喊了一句：“等一下希希，小心——”

　　　　顾栖刚刚靠近那座佛像，还没反应过来，一条几乎及她腰间的大狗就呲牙咧嘴的朝着她冲过来。

　　她瞬间瞳孔放大，下意识的尖叫一声，就开始朝着佛殿里跑。

　　　那条大狗像是得到了鼓舞，更加发疯的冲过来，边跑还边嘶吼着朝她狗吠。

　　　看到秦宴的那瞬间，顾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直接往他身后钻。

　　“秦宴救我！救命啊！”

　　奈何那条大狗并没有停息的意思，依旧张着血盆大口，朝着她的方向飞奔而来。

　　顾栖彻底崩溃了，直接大脑失去理智，双手环住秦宴的脖子就往他身上爬。

　　柳烟儿和小蒋这才急匆匆的跑过来，直接呆滞了在了原地。

　　在众目睽睽之下，秦宴无奈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顾栖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紧闭双眼，紧紧环住秦宴的脖颈，缩在他怀里声音都在发颤。

　　“秦叔叔，救我。”

　　“别怕。”秦宴垂眸看着她，“它离你很远。”

　　“骗人！”顾栖依旧不肯睁眼睛，抱他抱的更紧，浅淡的花香丝丝缕缕钻入秦宴胸腔，“它刚刚明明就冲过来了。”

　　秦宴整个人都极为僵硬，连同唇角都带着些紧绷。

　　现场一片寂静，也听不见狗吠的声音，顾栖这才试探性的睁开了一只眼睛。

　　大狗正乖巧的坐在寺庙外吐着舌头，和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截然相反。

　　“秦叔叔，我发现你很厉害嘛。”顾栖抬起眼睛看他，眼底泛着些轻微的红，“连狗都怕你。”

　　秦宴：“……”

　　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人走上前来，牵起大狗的狗绳，临走之前还跟秦宴点了点头。

　　顾栖愤愤的抬头看秦宴：“这狗是你的？谁家拜佛带狗啊？！”

　　秦宴淡声道：“我说我来拜佛了吗？”

　　顾栖顿了一下，这么一想也是，秦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寄希望于任何人。

　　他从淤泥中一步步走出来，他不需要任何拯救者，自己就是自己的神明。

　　“想什么呢？”

　　清冽的声音从上方响起，淡漠又磁性，有着极有辨识度的质感。

　　“我在想，他们都说你满腹城府，算计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压傅闻洲一筹，这是不是真的？”

　　“你想多了。”

　　秦宴目光依旧淡淡，“傅闻洲……我从没把他放到眼里过。”

　　顾栖眨眨眼，有些呆愣的看着他。

　　就在这个时候，秦宴开口了。

　　他抬眸扫了一眼几乎围满了四圈，呆滞在原地的的人，淡声道，“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