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呼唤你的名字》石希

23、第二十三章

　　也是在这一年， DZ民族学院向上级申请更名为大学。为什么要升大学呢？当然有很多方面的好处，声誉，招生，得到更好的资源等等。

　　九月伊始，整个学校都开始忙碌起来，从老师到学生，从各院系到后勤餐饮各部门，都在进行整改，抓教学，抓基础设施建设，抓校风校纪…..全校师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这场即将使整个学校上升到一个更高层次的，具有光荣意义的备战迎检活动中，这是校长说的，他似乎一直期待着，在自己的任期内，让学校有一个脱胎换骨的飞跃。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这也是校长说的。行政单位哪个部门出了问题，哪个部门负责，教学院系哪个院系出了问题，哪个院系负责。文件资料已按照要求呈报，已经通过初步审核，听说近期会有上级领导到校视察。

　　院系也已经将这段时间学生的行为准则规范下发到各班，辅导员三令五申，全校师生的心都揪着呢，呈报的数据资料是达标了，怕就怕视察小组挑毛病。所以这段时间，学校各方面都抓得很紧，用书记的话说，得有个大学的样子。田霏作为一个新任职的年轻辅导员，更害怕自己的班级拖了学校后退，每天都要到班上，到寝室去看好几次，全部的心思都盯着这帮孩子，生怕哪里出了差错。

　　可往往事情就是这样，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上级派来的检查小组终于来到了民院，要入驻本校进行为期二十多天的考察。这些代表们每天深入到校园的各个角落，看学校设施设备，检查教师教案，进入课堂听课等等，也到各食堂各部门实地体验，有时候校长和书记会陪同他们在学校里走动，远远地就能看到这些上级领导指手画脚对学校评头论足的姿势。他们往学校排球场那里走来，正穿过学校一条林荫小径，和风吹动秋叶落了一地，整个校园都弥漫着秋的静谧。有几个学生在边上玩闹，看到这一行人的架势，也都赶紧坐下假装看书，或者跑开了。只有一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她就是田霏班上的黄艾丹，最近她已经被杨易和周墨云虐得要崩溃了，每天心不在焉，她正从小径的另一端走来，腕上抱着几本书，手里拿着一个桔子，边走边剥桔子皮，无意识地让桔皮从手上滑落，直接掉在地上，她也不管不顾，甚至于头都不抬一下，任凭双腿机械化地向前迈进，脚踩在桔皮上弄得一片狼藉。检查小组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切，校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得强颜欢笑向上级代表解释的样子，真的好尴尬。书记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虽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个节骨眼上，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在他们心里掀起波澜。外界本来就传言民院的学生野蛮，不懂现代文明礼仪，素质不高….

　　田霏很快就被叫到领导办公室，校长本人亲自找她谈话，从半开的门缝里能看到校长表情很严肃，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辅导员们看到她走出校长办公室的时候，耷拉着脑袋，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别人跟她讲话，她也听不见。田霏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是黄艾丹？怎么又是她？田霏现在整个就是被打败的感觉，不仅仅来自于班上学生迎检出错，自己被领导批评教育，更多的，是来自于对自身的否定。对啊，黄艾丹，黄艾丹是什么人，开学就给她找麻烦的人，偷东西，自己竟然还帮她留下来，给她擦屁股，还介绍工作？这根本就是个教育不好的学生嘛。想起和边珍她们的谈话，自己的那套说辞，忽然有点恶心自己，装什么圣母呢？田霏一个人闷不吭声走回教师宿舍，一路上回想起这个女生，后悔当然是此时主导的情绪，无奈也有，田霏真想扇自己两耳光。以至于后来，她都没有勇气亲自去面对这个学生，只是叫班长杨易去向她再次申明要爱护校园环境，注意个人行为之类的。

　　傍晚时分，田霏和杨易在操场上边走边聊，最近他们俩常有这样的交流。话题嘛，主要是聊耿措州，聊李益川这个共同的朋友，有时候聊一些班上的事情，寝室纪律之类的。

　　田霏：“最近班上怎么样？”

　　杨易：“挺好的，大家学习都很努力。”
　　“某色尼坤怎么样？”

　　“咳，他最近很忙，没空捣乱。”

　　“黄艾丹呢？”

　　“挺沉默的，不太讲话。”

　　“嗯。”

　　………………………..
　　杨易：“哎，就可惜益川哥那个车不够大，我搜集的那些军装都没装完。”这学期，杨易又弄了一些新生不要的军装。

　　田霏：“是啊，队里的人又让他帮忙买一些东西，车上塞得满满的。”
　　…………………..

　　师生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田霏想了解一些关于李益川，关于耿措的事，杨易是最好的叙述者；而杨易呢，他的思乡之情，也在和田霏的闲聊中得到缓解。

　　田霏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她的小腿不知道被什么蚊虫蛰了，几分钟内就肿起来一个紫色的大包，腿也麻木了，杨易赶紧把她扶到台阶上坐着。

　　“没事儿没事儿，我歇一下就好了，咱学校就这样，傍晚这种毒蚊子很多，我以前也被蛰过。”她弄了些口水，涂在伤口上，但那肿胀的地方也没有好转的迹象，越来越大。田霏尝试好几次站起来，都没成功，腿没力。

　　杨易也不时地蹲下查看她的伤口：“要不我们去校医院看看，得消毒。”

　　“我也走不了啊。”

　　“我给你背过去。”

　　“那怎么行。再等等吧，应该等会儿就好了。”
　　……….

　　后来肿胀果然变小，田霏的疼痛感也不那么强烈了，腿渐渐恢复知觉，但仍然无法独立行走，杨易几乎是架着田霏回到辅导员宿舍的。

　　这事本来也没什么，坏就坏在师生二人年龄相差太小，根本也看不出田霏比杨易大多少，又在路灯照不到的阴暗处。两人刚刚上演的一幕，太像恋爱中的小情侣了。偏偏这一切，又被好事者给看去，添油加醋大做文章。

　　接下来的事情嘛，也就不出意外了，整个文学院都炸开了：女辅导员和男学生谈恋爱。流言这么传啊传，传得越来越远，也越来越离谱，传了快一个月吧，田霏终于被停职调查了。如果说之前的谣言，说她靠关系得到的这份工作，对她造成了伤害，也只是精神上的，对她的工作，构不成什么实质性的障碍。但是和学生谈恋爱，这件事情可就严重了，尤其处于学校更名迎检这样关键的时期。

　　她的工作，暂时由二班辅导员黄老师兼任，而她自己，整天关在宿舍里无所事事，也不想回家，她不想让父母知道这些事情替她担心。每天在单身宿舍躺床上反思，这事要如何结束，她无法预料，怎样向他人解释自己没有和学生谈恋爱呢？这种事该如何证明？凭嘴巴说么，谁会信呢。她想不通教书育人的校园里，为什么盛行这样荒谬的流言蜚语，竟然有人信，连领导都信了，自己却无从解释。周成有天下班后到宿舍找她，她现在真是谁也不想见，只想憋着自己，也没给他好脸色。田霏坐在书桌前，那本打开的书始终也没翻页，周成搬个凳子坐在她身后，宿舍的门完全敞开着。

　　“要不，我去找校领导说，告诉他们你喜欢的是那个警察。”

　　“没用。”

　　“那或者我说你是我女朋友？”

　　“有什么区别吗？”田霏没精打采的，语气很冷漠。

　　“唉，不是我说你，小田，你都毕业工作了，不是学生了，做事情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该避讳的得避讳，你说你跟男学生出去干嘛。”

　　田霏转过身眼神直直地冷冷地看着周成：“我避讳什么？我是辅导员，他是班长，我们有事不能沟通吗？我出去了吗？我们是在学校操场，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我意外受伤，他搀扶着我回来，就这么回事儿，干嘛要想得那么肮脏。”

　　“我也是为你好！你朝我嚷嚷有用么，要我说啊，不管男老师还是男学生，你就不应该和他一男一女单独待在一起，会引起误会，本来人家就对你有意见，前段时间的流言还没结束呢，你这不是给别人机会么。”周成一板一眼地分析着。

　　“那你还在我宿舍待着？走走走….”

　　“我不一样，再说了，门不是开着的嘛。”

　　“你走吧，我想自己安静一会儿。”

　　“我陪陪你吧，我也没课。”

　　“你走你走……”田霏沉着脸推他走：“一男一女不能待在一起，我和学生在操场说事儿都不行，更别说跟你在屋子里了，你赶紧走吧，以后也别来了。”

　　“行，行，我走，你好好休息，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周成不情不愿地退出了田霏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