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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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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时,些蝶一早便在这里了,她在等一样东西。高大的宫墙外不时有巡查的侍卫经过,些蝶隐在一棵大树与一个墙角所组成的阴影里,安安稳稳。身形娇小在很多方面都有好处,她比废蝶还要娇小,尽管她是姐姐。
“真慢……”些蝶眨眨眼睛,嘀咕了一句。她不喜欢等什么,本来这边是想扔给沉沉静静的废蝶做的。只是废蝶残足,要干这边麻烦很多,危险更大。
“只好自己做了……”些蝶再叹。突然一只浅红的绢布蝴蝶飞到了她身前,停在她身前偏右侧的大树上,一下一下的合着蝶翼。
依红蝶是依妃在族中的标志。些蝶抿嘴一笑:“终于到了。”
她等的是依妃的信号,世无名走后一柱香时分,依妃便会给她信号。
等面前的一队侍卫走过,些蝶纤长的五指在树身上一按,人已飘到了大树之上,就如一只真正的蝴蝶,毫无声息。她俯视下去,宫墙里面正有一队侍卫行来,里外巡查是交错的。些蝶轻轻伏下身隐在宫墙后,看着那队侍卫过去。此时墙外的侍卫又行来了,她正落在光秃秃的树干上,若是不躲定会被发现。
些蝶屏了气息,指尖一按树枝已飘入了墙里。她轻轻巧巧的翻了个身,在阴影里背贴着墙一寸一寸的往下滑。此时墙外的侍卫已经走来,墙里的最后一个侍卫背对着她。些蝶足尖点着地面,轻轻的吐出一口气,眨了眨流转的眼眸。
有关于宫中房屋布置,巡查方式,高手分布,甚至那张平面图都完整的映在她的脑中。些蝶轻轻一笑,转身在墙角树后一路行去。她知道这儿是哪里,自有她的计划。
侧身转了几个弯后,人逐渐多起来了,但都是些宫女太监。此刻天方入夜,众宫的主子要这个的要那个的,都是指使着下人到处跑。些蝶隐在白石栏杆后,仔细的挑选着目标,她一点都不急。一盏茶时分后,终于有了一个独身的年轻宫女。她一手端着茶盘,一手提着灯笼,走的甚是急匆。
些蝶眨眨眼笑了,凭她的功力要跟着这宫女,简直是小菜一碟。这宫女未发现丝毫不对,只是在石子路上急行。四周的人愈发少了,只剩她一人。迎面来了一队巡查的侍卫,这宫女似是与他们熟识,点点头便过去了。
她看起来似是很急,轻声念叨着:“后桔公主又任性了……”完全没注意到她身后那个蓦然出现的人影。以至于那一句少女娇娇俏俏的话语将她吓了个半死。“后桔若是真的任性,倒也好了。”
些蝶首先封的就是她的哑穴,然后一路下来。这宫女从未经过如此变故,此刻早已吓的面无人色,就是不点哑穴她也说不出一句话。些蝶随手接住她手上的茶盘和灯笼,先将茶盘放到白石栏杆外的角落里,再吹灭了灯笼,将灯笼也放到角落里。她看向那宫女,咯咯娇笑道:“不会杀你的,只是委屈你一下。”
那宫女只差点没晕过去,还好她见着些蝶是个娇小的少女,心下稍为放宽了一点。些蝶将她半拖半抱的弄到矮树丛后面,不由得弯起眼眸笑道:“可惜我是个女的,抱不动你,要是有个男人就好了。”
要是男人的话,估计她已经晕过去了。
些蝶抬起头扫了一眼四周,回过头对这宫女笑道:“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不过是要和你换一套衣裳,然后代你去送茶而已,又不要你的命。”她拍拍宫女的脸,笑道:“你只要想一想我是个男人的情况,就知道你现在实在太幸运了。”
或许些蝶并不是个好人,而且必要时也是心狠手辣的,但她至少还是个人。她给这宫女留了情面,没让她太羞愤,只是脱了她的外衣,然后把自己的外衣给她穿稳。些蝶只要外表看起来像宫女就行了。
点燃灯笼后提起,一手端稳了茶盘,些蝶已俨然是个年轻的宫女。她回头看向那躺在树丛里的宫女,自在笑道:“要是没人发现你,明天穴道也会自解的,再见。”
些蝶现在很悠闲,她从来就只想着怎么偷懒,能不做的自己就不做。可以悠悠闲闲的走在宫里面,她就不会躲着逃着。
迎面来了一队侍卫,些蝶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那为头的侍卫打量着她,突然道:“等等,你是新来的?我看着面生。”些蝶乖巧的点头,道:“这位大哥明鉴,我是依妃娘娘新选的丫头,原来那丫头春云打碎了娘娘的镯子,娘娘生气,不想要她了。”
她显然是说中了,那侍卫看了看她,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些蝶很快的接话,道:“我叫明映。”
她又说中了。那侍卫点点头,一行人巡查过去了。
些蝶早已计划好要扮成宫女,有了漠哑,该知道的她都知道。
兵符保存在兵符殿内,重兵把守。些蝶踩着白石小路来到此处,站在远处遥望着这小宫殿,突然一口吹熄了灯笼。她小心的伏下身,将茶盘灯笼放在一旁,知道不能轻松了。看守兵符的都是最优秀的铁衣卫,仅次于保护后墨的。
些蝶不急,她在等。四周极静,既无虫鸣也无鸟叫。此刻是寒天,当风削过光秃秃的树枝和房檐柱头,方有些刺耳而嘶哑的声音。但是些蝶却无暇顾及,她全身的状态都逐渐提高,攀着白石的纤指指节都已发白。
过了一盏茶时分,突然四点光亮从白石小路冉冉行来,是四个年轻宫女提着灯笼。四个年轻宫女身后,浅红裙裾拖曳,一柄小玉梳绾了长发。这个娇美如翩翩蝶翼的女子,正是依妃,她身后还有六名宫女相随。
这一行人就这样从些蝶隐蔽的矮树丛前过去了,些蝶的眸里亮光闪烁。
依妃冉冉来到兵符殿之前,守殿门的铁衣卫一齐向她行礼,齐声道:“依妃娘娘。”依妃微笑道:“不必多礼,起来罢。”那为首的铁衣卫头领直起身来,恭声道:“不知娘娘夜晚驾临,有何要事?”
依妃浅浅一笑道:“诸位尽心尽力保护兵符,实是辛苦了。如今兵符极为重要,本宫是前来看看情况的。”那头领名叫钟凝,他躬身道:“娘娘大可放心,兵符此刻正放在殿内,完好无损。”依妃嫣然一笑,纤指轻轻向旁一挥,只是道:“你让开罢,本宫要亲自视察。”
钟凝面有难色道:“依妃娘娘…这…您可有我王的谕旨?”依妃微有怒意,轻退一步叱道:“怎么,你以为本宫想干什么?竟敢对我如此无礼!”钟凝连忙躬身道:“属下不敢!只是这是王的旨意,还请娘娘息怒!”
依妃轻轻拢了拢柔顺的长发,叹了口气道:“罢了,旨意本宫如何没有。”她看了看左手的一位宫女,淡淡道:“明映。”
真正的明映正在依妃身边,她拿出一张写着字的纸笺来,递给钟凝。凭依妃受宠的程度,向后墨要个旨意是普通事。而且如此一来,后墨就更觉得依妃贴心。
钟凝看了纸笺,与身后的人互望了一眼。依妃淡淡道:“怎么,本宫这谕旨是假的?”钟凝连道不敢,随后率众打开大门,恭迎依妃进去。
“等一等,本太子还没同意。”随着冷冷的语调,转角处出来的竟然是后翌。依妃笑了,笑靥如花:“太子想用什么身份阻止本宫呢?”后翌盯着她,淡淡道:“后伊国的太子,够不够?”
兵符殿本不是由太子后翌亲自把守的,只是在这个时期,他放心不下而已。
“若是用来阻止本宫,当然够了。”依妃嫣然巧笑道,“现在这不是本宫的旨意,而是陛下的旨意。太子,你还是别拗了罢。”
后翌冷然一笑,自从素妃逝后,依妃早已是他的眼中钉。有时他看着依妃的如花笑靥就恨不得撕了她的脸皮下来,再掷给后墨去看!只可惜依妃不管是心机还是武功都不是好相与的人,他知道。
他恨依妃,连带着讨厌暗蝶女子,以至极美的女子。
“本太子并未阻止你进去,只是为了防止意外,本太子也要进去。”后翌的话语不无讥刺。依妃不是笨人,她自然听的出。不过她只是微微一笑,却也没有反对。钟凝躬身道:“太子若要进去,可有我王的旨意?”后翌叱道:“你敢阻本太子?” 钟凝连忙道:“属下不敢,只是……”“你不用说了!”后翌蓦然打断了他的话,厉声道,“若是你不让本太子进去,兵符出了问题唯你是问!若是本太子在里面丢了兵符,你尽管上报父王斩了我!”
忽的一阵寒风削来,明映惊呼一声,手里的灯笼蓦的灭了。其余三婢也吓了一跳,手中灯笼感觉被什么轻轻一撞,顿时相继都灭了。
又是一阵寒风刮来,那随着依妃而来的几位宫女纷纷感到有什么擦身而过,顿时都失声尖叫起来,兵符殿前登时乱成一团。后翌叱道:“不要慌!给我安静一点!”
只是不大有用,那些宫女娇娇怯怯,受不得惊吓。兵符殿前更乱,依妃立在一片骚乱声中,在黑暗里静静的微笑,她已知道是谁。
“把兵符殿守好!别让疑人进去了!”后翌知道兵符才是最紧要的,立即对那些铁衣卫呼喝出声。自己身形一闪,已进了殿门,晃亮了火折子。钟凝被他数言所慑,不敢阻拦,惟有让他进去了。
兵符正安放在殿中央的高台上,没有任何变化。后翌微微放了心,松下一口气。他转身出殿来,却看见重新恢复的灯光里多了一人。
是个娇小的宫女,正替明映她们点灯笼。后翌皱眉道:“你是谁?”那宫女极为乖巧,接声便应道:“回太子的话,奴婢名叫十月,是新来的丫环。方才奴婢给主子送茶,见着依妃娘娘受惊,所以奴婢就过来了。”
后翌皱着眉看这个十月,淡淡道:“你倒是很忠心。”十月柔顺的答道:“奴婢既然进了宫,便全听主子的。若是奴婢方才做错了什么,还请太子责罚。”
后翌摇头道:“不,你做的很好。”依妃一直看着对话的两人,此刻抿嘴一笑道:“十月,本宫很喜欢你。你令本宫免受惊吓,实是有功。不如……你以后便留在本宫身边吧。”
十月还怔怔然不知何事,犹豫在那里未说话。明映娇叱道:“还不谢恩?真是没规矩的丫头。”“……奴婢谢依妃娘娘恩典。”十月此话说的稍有勉强,不过她还是说了。
后翌冷眼看着依妃。惊吓?真是笑话。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子,不要吓着别人就已经够好了。他的生母是因为依妃而死,是被她害死的,他永远记得。
“太子,本宫是否可以进去了?”依妃微笑道,微笑闲适柔美。“依妃娘娘请。”后翌收敛了神色,淡淡的道。
兵符殿里是黑暗的,灯笼一来,便亮了许多。后翌当然是不可能提灯笼的,依妃也不可能,所以提灯笼的不是他们,而是依妃新收的贴身丫环十月。后翌至多能允许一个人进来伺候,这个人由十月当了。
而此刻十月正高举着灯笼,将殿中的蜡烛点燃。她生的娇小,不免要踮着双足去够那些高台上的蜡烛。依妃闲适的立着,后翌闭着嘴不语,但他的眼睛随时都在紧惕殿中的变化。而钟凝立在旁边,垂手侍立。他虽然不敢阻挡两人,却早已吩咐铁衣卫把守好了兵符殿四周,自己为以防万一也跟了进来。
殿中逐渐亮起来了,依妃瞟向那中央高台上的兵符,不由得微微一笑。她想盗兵符都是难事,更何况后翌。他不得后墨的宠,更难有机会接近兵符。
蜡烛被全部点燃,殿中已是很亮。十月提着灯笼回来,垂头恭立在依妃身后。后翌不冷不热的道:“依妃娘娘可看仔细了?”依妃悠然道:“这兵符本宫从前没见过,只是看过图自然不大准确,本宫无法放心。”后翌眉毛一挑,却又忍住,冷然道:“依妃娘娘的意思呢?”
依妃嫣然道:“十月,替本宫拿下来,待本宫仔细看了,方可放心。”后翌本已忍无可忍,最后却将话吞进了肚子里,只是对怯怯看着他和依妃的十月道:“拿罢。”
十月本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此时如获大赦,连忙踮起足尖,将兵符小心拿下。后翌一直盯着她的举动,他的防备已提到最高。而一旁的钟凝也是,否则兵符若失,这罪名他承当不起。
依妃随意伸手接过兵符,细细的玩赏了一回,笑道:“你们很尽心尽力,这是如假包换的兵符。”后翌冷笑不语,他觉得依妃一直都在做戏。
依妃一笑,伸手将兵符递给十月:“太子,你也不必如此讨厌本宫,因为就算你讨厌本宫,也没什么用。”十月垂眼接过兵符,便回身放到高台上去。后翌盯着依妃,眼里杀气顿盛,接下来的话语如冰上逐渐曼延开来的裂纹:“依妃娘娘,你这算挑衅吗?”
“本宫不敢啊。”依妃咯咯娇笑,笑靥如花,衣袂颤动。后翌心中愈狠,五指不由得掐紧在掌心里。依妃笑道:“太子你可要认清楚,那是不是本宫的颈项。”后翌冷哼,突然啪的一声,殿中的所有蜡烛一齐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