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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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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在扬州的几个月,只要余下空闲,沈施玉便去找他,久而久之,也就熟络了,称呼也从“沈将军”改为“沈易安”了。
记得回长安的那一天,正是腊月,下了雪,沈施玉和沈雎州各打着油纸伞,在雪中漫步。
“我要回长安了。”沈施玉低着头看着脚边,故作随意道。
“那有空多来扬州玩玩。”沈雎州道。
“我很喜欢扬州的。”沈施玉温声道,看向沈雎州,眼中满是认真。
“为何?”沈雎州对上她的视线。
“因……因为我喜欢这里的风景。”沈施玉胡诌的一个原因。
“嗯,扬州的确景好。”沈雎州回过头,目视前方。
沈施玉稍微停顿了几秒,望着沈雎州的侧颜,小声说了句。
“更喜欢这里的人。”
她不知道沈雎州听没听见,只要她心里明了,自己知道就好了。
“什么?”沈雎州没听清,俯下身问道。
“没什么,听闻扬州很少下雪的,今日正好撞上,去看看。”沈施玉转移了话题,快步走到了前面。
沈雎州哑然而笑,望着沈施玉的背影,跟了上去。
最后辞别时,沈施玉望着沈雎州,两人相视甚久。
沈施玉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回眸一笑道:“沈易安,别忘了去长安逛一逛,那里风景也是很好的。”似乎话中有话。
沈雎州笑了笑道:“好,你等我。”
两人相视而笑,背道而驰。
回到长安后,众人只知丞相府的嫡小姐终日立于窗前,望着南边的雪色,痴笑许久,却不知她是在望着南方的良人。
……
再后来,父亲要自己与林家的嫡子定亲,不知怎的,一向守礼的自己,竟与父亲大吵一架,父亲说及笄就要开始筹备成婚,我确是极不愿的,但心里也知道父亲是为了自己好。
当朝圣上,心思极为敏感,当年几大皇子争夺龙位之时,这位圣上本不受宠,却凭着手段一步步登上了那至高宝座。
设计谋害太子,又嫁祸给其他皇子,哪一个都是出自他手。
当如今圣上还是皇子时,自己的父亲是皇帝最得意的助手,太子正直清廉,父亲一向是支持他的。
先皇驾崩后,太子倒下,父亲独立无援,也就成了当朝圣上第一个针对的目标,虽有丞相之名,却无丞相之实。
母亲去世多年,父亲却始终未娶,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儿。
两重原因:一是父亲答应母亲,一生只娶她一人。二是向当今圣上表态,自己不会要儿子,丞相府没了传承,自然就不足畏惧。
也正是这样,沈施玉才明白父亲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而是没办法。
当朝大将军,手掌十万大军,势力倾朝,圣上怎么可能让丞相府搭上那么一个关系。
世间女子皆可嫁沈易安,唯独她不能。
她就只能嫁到没什么势力的小家族,摆脱丞相府嫡女的身份,平安渡过一生。
但这是父亲给她的路,她不想走,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任性过,就这一回,让我任性这一回吧。
……
后来沈雎州来过一次长安,不过只匆匆见了一面,他那次是来接旨的,圣上让他去边境平乱。
临走前,他骑着马,意气风发,她问道。
“何时回来?”
“七个月左右。”
沈施玉沉默良久,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最后只说了一句。
“书信往来。”
沈雎州应下。
沈施玉率先转身离去,她怕自己舍不得。
沈雎州策马离开。
沈施玉双拳紧握,听着越来越远的马蹄声,却始终没有转身。
等了几日,确定沈雎州已到达边境后,沈施玉跪坐在桌案前,铺上一张藤纸,提起笔,想了很久,却只写了句。
“近来可安好。”
放到信鸽脚边,放飞了出去,总是要等上几日,才会飞回。
沈施玉便每日站在窗前等,无聊了,便坐在桌前下一下棋,弹一弹琴,倦了,便在床头小憩一会儿,一日便这般过了。
“安好,你呢?”
看着信上的字,沈施玉微微弯起了唇角,笑着,立马走到桌案旁,提笔写着。
信日复一日的往来,沈雎州每每都会在信中写自己的近况。
最后一次,沈雎州写道。
“上次在扬州见你头上有支簪子,我雕了一个相似的,托人送去,估计你现在也该收到了,我明日启途返京,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明日就该到了。”
知晓沈雎州是把信鸽从边境飞往长安的时间算好了,沈施玉只觉得这个人还是那么认真,就像说七个月回来,就七个月回来,从不言而无信。
“小姐,外面有人送来一个东西。”丫鬟敲了敲门。
“快送进来。”沈施玉一阵欣喜。
是一个檀木的小盒子,沈施玉打开一看,果然有一只通体白色透光的玉簪,与现在自己头上的这支很是相似,不过不同的是木盒中的玉簪带了一个“玉”字。
沈施玉取下头上的那支,带上了这支,见木盒中还有一方手帕,是白色的,下方角落中用金线绣了字,沈施玉笑了。
因为那绣了四个字。
“我的阿玉”。
那一刻,沈施玉笑了,笑着笑着却又落下了几滴眼泪,可能是喜极而泣吧,她自然知晓这四个字寓意着什么。
次日,天晓,沈施玉早早出门等待,约等了一个时辰,远处便看见一抹黑色的身影,她自幼视力不好,虽看不真切,但她知道一定是他。
他慢慢走到她身旁,她的手攥紧衣摆,她想问他是真的吗,是真的喜欢自己吗?
她抬头望进沈雎州的眼里,那一刻,只觉得什么都不用问了,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沈施玉的眼眶有些湿润,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只能藏着。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或是激动的已说不出话了。
只是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的在他的手心写着他的名字。
……
九月底的时候,边境突然暴.乱,圣上立刻召沈雎州进宫,以此给沈雎州安个办事不利的罪名,数百官为其说情,最后,圣上给沈雎州一次机会,再次去边境平乱,将功补过,此事才算了结一段落。
可圣上却只给沈雎州三千兵,如若平定不了叛乱,并辞去他镇国大将军的名号。
沈雎州又要前去边境。
临出发前。
他说:“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定会娶你。”
我说:“好,我等你。”
这次,沈施玉没有转身,而是望着他,望着逐渐远离的背影,沈施玉喊道:“沈易安,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沈雎州骑着马回头道:“等江南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声音融入风中,有些悠远,可沈施玉却听的清清楚楚。
“好,我等你和我一起看雪。”
……
十月初,身上突然赐婚于我,两个月后大婚,嫁的人就是林家嫡子。
那两个月的时间,被锁在院中,学习大婚礼仪,空闲时间,便坐于房中,把沈雎州写满了一页又一页纸。
……
直至十二月初,圣上召我入宫。
我知道是要大婚了。
那日,我穿着鲜艳的婚服坐在房中,旁人欢声笑语,我却无丝毫欢喜。
“小姐!”一个蒙面人从窗外跳进来。
沈施玉听出了他的声音道:“杨叔?你怎么在这儿?”
“是老爷让我带你走的。”
“父亲?他在哪儿?”
“来不及了,得罪了。”杨叔伸手将沈施玉打昏,带走了长安。
……
当沈施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在扬州的一个小木屋中,杨叔站在门外。
“父亲呢?”沈施玉问道。
“在长安。”杨叔低了头说道。
“你知不知道,逃婚是期君之罪。”沈施玉几乎快要哭出来。
“丞相自然知道后果。”
“那你知不知道,这时候他留在长安,意味着什么啊?”沈施玉几乎吼着说道,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杨叔没有说话。
“沈易安……他在哪,只要他不回来,他就……”
“沈将军意图谋反,出于凌迟之刑,已故……”
……
后来,扬州下雪了,雪下的很大很大,却没人来看了。
沈施玉倚在一棵大树上,身穿一身白衣,旁边放着一壶酒。
“易安,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害了沈家,害了父亲,也害了你。”
“为什么最后我还活着,为什么偏偏留下我自己。”
“我报不了仇,连你的骨灰也找不到,你让我去陪你吧。”
沈施玉拿出毒药散在酒中,边撒边说道:“对不起啊,我不太喜欢红色,穿的白色衣服,你不介意吧。”
沈施玉把玉簪,紧紧握在手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施玉躺在树下,天空中的雪飘了在她的眼上,她望着这大雪纷飞的样子,张了张口,却吐出了一口血,血顺着脸流到耳边。
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
“沈易安……你很……疼吧。”
“易安……我好……疼啊……”
“你说过要来……” 娶我的。
话还没说完,便永远闭上了眼,大雪纷飞,盖到沈施玉的衣衫上,那支玉簪被深深的雪埋藏。
……
后人言,三日之间,长安,扬州两处沈氏全部灭门,沈丞相的头颅挂至长安城前,三天三夜。
那年,沈雎州二十六岁,她十六岁,这段爱情最终封在了江南雪中,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