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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病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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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残存的夕阳从昭阳殿的窗户外斜斜的映照进来,屋内纱幔轻拂,安静的只能听见一缕微弱的呼吸声。屋内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药味,殿内的塌上躺着一个虚弱的身影。
元司月进来时,裴佑还在床榻上躺着。
“人还没醒?”
玉瓶摇了摇头,她站在床榻边上,还有那个裴佑的小厮。
元司月坐在了床榻边,太医刚刚给人换过药,殿内的药味浓的有些呛人,她的视线落在了裴佑的手腕上。
纤细的手腕被纱布裹着,上面还依稀可见淡淡的血迹,方才太医已经和她禀报过这人身体的情况——那真不是一般的糟糕。
眼盲是小时候被人下毒毒瞎的,身上也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触目惊心的伤疤一条接着一条,两条腿更是伤痕累累,膝盖上的淤青和红肿像是经年累月的伤,连太医也连连摇头,似乎不明白为何镇国公府的小公子,会受到如此非人的待遇。
“喝过药了吗?”
玉瓶:“启禀殿下,还未……驸马他似乎有些排斥喝药,方才怎么喂都喂不下去。”
元司月慢慢蹙起了眉头:“递给本宫。”
玉瓶和那小厮对视一眼,便将手中的药碗慢慢递了过去,黑色的药汁闻着是有些苦,元司月用勺子舀了一勺,试图从裴佑紧闭的唇边灌进去,但这人唇抿的死紧,药汁顺着下巴流,元司月有些生气,放弃了。
“你,过来。”元司月指了指那小厮,那小厮惶恐上前,立马跪倒。
元司月:“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才常顺。”
“名儿倒是吉利,本宫问你,你主子身体这么差,平时都是怎么过来的,也不喝药?”
常顺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公、公子他平时甚少喝药……”
“甚少喝药?!他都伤成这样了,平时也没有大夫去瞧?!”
常顺显然不敢说话,支支吾吾的,元司月见他这样也索性不问了,反正她已经知道镇国公府定是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行了,你来喂,务必让他把这碗药喝下去。”
“是。”常顺赶忙起身去接,元司月也顺势站了起来。可谁知她刚刚起身,一直静静置于床边的那只手忽然就死死的拽住了她的衣裙。
床榻上的人似乎陷入了梦魇,一直翻来覆去的低喃,额头上也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倒是不错,不比苏陉差上多少,只不过因为单薄和瘦弱显得有些过分苍白憔悴,但恰恰又因为这一份破碎的美感,竟让人有些挪不开眼睛。
元司月只好重新坐下,倾身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声音似警告又似安抚:“不想再受这样的罪就快点儿给本宫好起来,本宫可不想到时候让人笑话,说本宫选到最后,选了一个废物。”
她估计将“废物”二字咬的重了些,像是想故意刺激他。果然,梦中人似乎有所感应,紧皱的眉头慢慢缓和,元司月扬了扬唇,重新拿起了那碗汤药。这回,床榻上的人没有抗拒了。
玉瓶站在一边悄悄睁大了眼,让恒庆长公主亲自喂药之人,恐怕这世上也找不出几个,看来这位准驸马……
元司月的一碗药还没见底,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殿下!殿下!”
玉瓶忙道:“殿下,奴婢出去看看。”
元司月头也没抬:“不必看了,定是司言。这段日子他在府上憋坏了,让他进来吧。”
玉瓶笑道:“小公子心系殿下,定是知道今日选聘驸马已经结束,特意进宫寻您的呢!”
玉瓶话音刚落,大殿的门就被猛地推开,走进来一个身着蓝色金线绣祥云衣衫的少年,进门便径直朝内殿而来:“殿下,殿下!”
“吵什么呀?”
元司月将药碗递给了常顺,自己则顺势站起了身朝殿外走去,出了内殿的门,少年正好迎了上来,他一见到元司月,便展开一个笑颜。“司言可算是见着殿下了!”
元司月走向桌边,有些慵懒的坐下:“本宫听说你这几日常常逃学出去斗鸡走狗,倒还惦记着本宫。”
面前少年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转,笑的更加灿烂,他上前几步动作无比熟悉的就坐在元司月的腿边为她捶打:“殿下可真是冤枉司言了,司言这段日子一直想着殿下,咱府上的樱桃都熟了,司言一直给殿下留着等着您呢!”
“行了行了。”元司月被他的话逗笑,看着眼前这个如弟弟一般的小孩,她心情明显也好上了许多。这是她九岁时在街上捡来的小跟班,一跟就跟了八九年,又因为他名字和元司月颇为相像,元司月便一直将他当一个小弟弟疼爱。
“殿下,我听说……驸马人选,您没选苏陉啊?”司言语气有些探究,隐隐还有些快乐。
元司月懒洋洋的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就是听说了这件事才着急进宫找我的吧?”
司言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两声:“是有些惊讶。”
“嗯,没选,你不是不喜欢他嘛,要是我真选了他,以后你们相处不和睦了该怎么办。”
元司月随口胡诌,谁料面前的小少年一听眼睛就亮了:“真的!您真的是为了我不去选他的?!”他有些兴奋,但兴奋过后很快就反应过来,略有些生气的看向元司月:“殿下哄骗我。”
元司月终是没忍住笑了:“还算不傻。”
司言有些失望,但一想到驸马人选不是苏陉,便又重新高兴起来:“不管怎么样,殿下没选他就是极好的!殿下,我听说你,你选了一个瞎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司言话音刚落,内室里面便传来瓷器被打碎的声音,接着就是常顺颤颤巍巍的声音:“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里面是谁啊?”司言伸长了脖子要去看:“是你的新欢小驸马吗?”
“……”
元司月站起身来:“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在这没空和你说,本宫要准备回府了,你先回去准备吧。”
司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今天就回去了吗?”
“对,今天,你赶紧回去吧。”
“是!司言这就去!”
司言开开心心的立马走了,元司月则转身去了内室,床榻上的人已经醒了,正挣扎着准备下榻。
“你这是做什么?”身为大乾最尊贵的长公主,元司月威仪自在,不笑时端着一句话,就能让人心中生出三分敬七分畏。
床榻上的人浑身一僵。
裴佑眼中闪过一丝悲愤,但那悲愤转瞬即逝,很快便恢复了熟悉的麻木,他努力平衡着身躯想要下地,被元司月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犟!都说了你现在需要静养,方才刚刚上的药!”
元司月一向没什么耐心,也懒得废话了,直接伸出双手按着人的肩膀,将人给按了回去。
“躺着回话,懂?别再让本宫重复。”
床榻上的人垂着眼,看着很乖很听话。但元司月知道,他浑身是刺。
元司月居高临下的看着床榻上的“病美人”,语气略淡:“好生在这养着,可以晚些回去,你已经是本宫的准驸马,在这昭阳殿住上几日也是无碍。但本宫稍后会回长公主府,在大婚仪式尚未举行之前,你恐怕还是得先待在镇国公府。”
元司月说了一堆的话,也不知裴佑到底听懂没有,他沉默了半晌,才慢悠悠地问了一句:“殿下为何……”
元司月:“这件事,等你稍稍好些了再来问本宫吧。你只需记住,你现在的身体是本宫的,若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许再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明白了吗?”
裴佑面色逐渐变得复杂又深沉,但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元司月满意了,转头吩咐常顺:“你好生在此处照顾你家公子,不必急于回府。”
常顺立马道:“是……”
元司月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而她前脚刚走,床榻上的人便立刻又要挣扎着要下来。常顺吓了一大跳赶忙上去扶人:“五公子,您这是……”
裴佑自嘲的笑了笑:“我无碍,长公主殿下不过是心善客套一下,哪有当真在此处休养的道理。”
常顺:“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裴佑穿好了衣,无人时,他的纯良全然消失不见,眉梢和嘴角都是讽刺,他这般落魄又腌脏的人,在昭阳殿多待片刻都是对长公主殿下的亵渎,谈何能在此处多休养,至于驸马……
还真的能是他么。
谁信呢。
若不是他今日晕倒,或许殿下就会和他摊牌,而现在不过是殿下不忍戳破,他自然不能厚脸皮在此处多待。
常顺不敢多说,只是心中也难过的紧,伺候着裴佑穿好了衣,主仆两便慢吞吞的朝外走了。结果刚刚走出大门口,迎面就遇上了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