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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章枯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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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聿怀用手托着下巴,饶有趣味的看着霍照邻:“说罢,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霍照邻尴尬笑笑,“郎君说的哪里的话,不是你把我‘请’上船的吗?”
尤聿怀装模作样:“噢?那你说说,我请你来做甚。”
霍照邻兀自坐下,讨好道:“想与尤郎君做一笔交易而已。”
尤聿怀抬眸瞥了他一眼,起身走到一边拿起一条束带,扔到人手里。
“把眼睛遮上。”
霍照邻笑笑:“郎君还不爱看,我阿兄可是最喜欢我这双灰瞳。”
尤聿怀:“他有病。”
霍照邻闻言乐道:“不错,他觊觎我身子,我才跑的。”
尤聿怀自觉得这几日听的净是荒唐话,随即摆摆手:“直接说正题。”
霍照邻伸出手,将自己的眸子遮起来,薄唇展出笑意:“尤相果然聪颖,我想让你护送我南下至杭州。”
尤聿怀端茶的手微微一动,自己的身份他都知晓?
“以何作订。”
“王彧的首级。”
尤聿怀眯起眼睛,看着他坦然自若的饮茶。
王彧为祸一方,朝廷早就知道,只是奈何没有强悍的水军去围剿。每年年初官渡填淤,漕挽湮塞,王家匪帮都会趁乱挑事,威逼百姓拒绝疏通河道。
如此河运来回一耽搁,亲王和地方上供的粮食和贡礼就没办法如期到京,最后遭难的也是地方官员,两边为难,只好花钱消灾。
河道一事与尤聿怀无关,但如今机会摆在这,自己倒是可以好好听听。
见尤聿怀没有接话,霍照邻继续道:“还有他帮中的财产,悉数奉上。”
“你若只身一人,如何都能到达杭州,何必单单要搭上我这粮船。”
“郎君,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不过我说的句句属实,我到杭州便会自行离开。”
尤聿怀昂首看他,悠悠道:“恐怕你本人就是一块烫手山芋。”
霍照邻躬身行礼,媚笑道:“那郎君可有把握吃下这块甜山芋?”
忽然尤聿怀将茶托抽出来甩向人腹部,霍照邻吃痛跌坐在椅子上。
“你正常说话,就少些皮肉之苦。”
霍照邻忍痛,挤出一个笑容:“郎君真是不心疼人。”
尤聿怀起身解开衣带,扔到木椅旁,“你睡地上罢,我不想再浪费人手找人看着你。”
霍照邻:“......”
尤聿怀刚才并没有直接答应他,但单从江湖的传闻来看,他对王彧是十分重要的人物,有他在手里,匪帮不会轻举妄动。
此棋可用。
尤聿怀倚在小塌上,回想那天花卿跟自己说的话,不需要我的保护...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我太过于看轻他了么,还是因为别的。
想及此,尤聿怀微声叹息,霍照邻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随即幽幽道:“尤郎君,你都叹了好几次了,不如说出来,我跟你参谋参谋。”
“不用。”
霍照邻没有放弃,从椅子上起身乖巧站到尤聿怀旁边,“我没骗你,我还是有点本事的。”
“你那点本事全用到王彧身上了。”
霍照邻微微一愣,笑道:“郎君何出此言。”
“他认识你一个月不到就让你坐了二把交椅。”
霍照邻谦虚道:“那是因为我有真才实学,能算天象人事。”
尤聿怀睁开眼睛,睥睨道:“因为你能算天象人事,所以大发喜帖告诉全天下他要娶你当娘子?”
霍照邻被噎的一时无言:“怎么扯到我身上了,这不是说你呢。”
“你要不睡,我叫人给你绑在船后面喂鱼。”
霍照邻摆摆手:“不必!”
尤聿怀兀自发笑,心道我还治不了你个瞎子。
沉默中隔间外传来脚步声,陈童之快步走到门前,唤道:“郎君,可能要下雨,若涨水可能要耽误行程,我们是否要加快速度?”
“嗯,可以。”
霍照邻困的直磕头,坐在椅子上躺也躺不得,倚也倚不了。
尤聿怀小憩了一会儿,一睁眼就看见那个瞎子在磕头,不由失笑。
“你去那边睡,我出去看看。”
霍照邻感恩戴德的看着他:“我就知道,郎君还是有良心在的。”
尤聿怀没有接话,而是将陈童之唤了进来。
“你在这看着他。”
陈童之憨厚的擦擦手上的水渍,方才自己还在玩水,袖子都弄湿了。
“好,外面潮气大,郎君再披件衣服罢。”
“嗯。”
刚要出去,尤聿怀回首补充道:“别跟那个狐狸精说话。”
霍照邻刚要张嘴,房门卡拉一声被划上。
陈童之:“呃...”
四条船上各自留有二十五人,尤聿怀兀自走到围栏边,看见了几个值守的人挺直腰板站在桅杆前。
“你,过来。”
近处的侍卫闻声张望,小跑着来到尤聿怀面前。
“郎君有何吩咐。”
“去把提前铺在托架下面的防潮的棉絮抽出来,若是下雨反而会引潮。”
“是。”
侍卫应了话快速离开,叫上旁边的人一起离开。
恍惚间,尤聿怀觉得远处那人的身影有些眼熟,片刻自己又想应该是太疲惫了。
动然水生波澜,江岸绿柳拂照夜色,倒是不错的景致。
尤聿怀放眼远处,眉间浮起几许淡淡愁意。
刚要起步离开,就听见隔间方向传来了叫嚷,随后是打斗声。
尤聿怀心道遭了,快步跃向隔间。
隔间拉门被倏的拉开,入怀的是一脸惊色的霍照邻。
尤聿怀将人推到一边,喊着随后而至人照看他,随即一步跃进屋里,拿起桌上长刀砍向刺客。
陈童之被打晕躺在地上,屋里一片狼藉。
尤聿怀与那人过了几招,那人刚才跟陈童之打了半天,现下力有不逮,转身就要破窗投江。
长刀顷刻而至,擦着破窗屑木插入人的后腰。
刺客登时一个抽搐,失去力量跌落至窗外甲板上。
这边刚收声,后面就传来霍照林惊恐的叫喊:“郎君,救我!这也不是你的人阿!!”
尤聿怀骂了一声,将刀身的血甩在地上,回身去救霍照邻。
人被拖了老远,霍照邻周围的四五个人全是陌生面孔,什么时候爬上船的周围人却浑然不知?
尤聿怀停下思考,跃然落至甲板,拔刀劈向刺客。
后面的船听见异动,纷纷打起灯笼去照看,怎料后半夜起了雾,而且正阴着天,无风无月的什么也看不清。
尤聿怀回身一刀刺向刺客,旁边乌压压过来了四五个人,齐齐扑向他。
“操。”
尤聿怀躲闪不及,当头挨了一棍,纵身一跃翻滚至一边,拉起地上的霍照邻,往船尾跑去。
“追!二当家又让他弄走了!”
霍照邻胳膊受了伤哎哟哎哟的叫,两人一边打一边跑,实在是狼狈。
四条船几乎是头尾相连,就算跳下江也能被后面的船救起,只求那条船上不是该死的刺客。
尤聿怀将人抱到甲板小台,头上的血已经流到了眼角,现下视线是猩红一片。
“尤聿怀?我我,我跳下去?”
尤聿怀提刀挡住了飞来的铁棍,虎口吃痛,不由发出一声闷哼。
“跳!”
霍照邻咽了咽口水,已经作起跳的动作了,怎料须臾之间变故又生。
压向尤聿怀的两人忽然抽出朝一旁栽去,尤聿怀恍然的同时看见了瘫软倒下的刺客身后,是自己的人。
尤聿怀见势迅速跃身至侍卫身后,一刀刺向随后的刺客,两人后背相抵,轮换出刀,将最后的几人也解决了。
霍照邻歪在平台上,长出一口气,忽然大笑起来:“我是不是不用跳了。”
尤聿怀喘着粗气,冷喝道:“蠢货。”
侍卫将刀收回鞘里,沉声道:“我先去停船。”
尤聿怀咧着嘴,去摸额头上的伤口,“嗯,去吧。”
霍照邻见他受了伤,自己从平台上跳下来,走到身边去扶他。
尤聿怀抬眼看他,一把捏住他的脖子,“我建议你一会好好给我解释一下。”
霍照邻面庞由白转红,被掐的快断了气,随后尤聿怀将人甩在一边。
“咳咳...”
霍照邻弯腰在一旁喘了半天,嘶哑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记下了。”
尤聿怀直起身体,将刀拔起来,冷声道:“别废话了。”
两人迅速回到隔间,尤聿怀俯下身去探陈童之的气息,确实只是晕了,身上也无伤。
尤聿怀额角的血留至下颌,拉了长长一条血线,加上他现在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可怖。
刚才那个侍卫停了船,后面船上的侍卫架上梯子迅速赶到,将还有气儿的刺客全部解决掉。
尤聿怀将陈童之拖到一边,给他服了几颗安神补气的药。
霍照邻无声坐在他旁边,不好意思的看着他。
尤聿怀忍无可忍:“你别看着我。”
霍照邻笑笑:“我确实不知道他们刚出了偃师就会动手。”
尤聿怀抬起手随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瞋目道:“他们怎么混上来的。”
霍照邻指了指地面,“他们应该是船开之后,从水下偷偷摸上来的,既是天黑,江水浑浊,不易被察觉。”
尤聿怀闻言眉头紧皱:“他们没得手,一定会在下一个河道停船处动手。”
霍照邻乖巧点点头,“你应该已经准备好人了,我也会帮你。”
尤聿怀觉得他不去青楼讲百戏真是惜才了。
“帮我?”
霍照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他只是想要我,我说什么,他自然就会答应什么。”
尤聿怀冷道:“最好是。”
说话间,侍卫检查了下仓后回到隔间,站在门口轻声道:“郎君,稻谷都完好,人已经处理掉丢进江里了。”
霍照邻看了看远处的人,身形挺拔,转念一想能在那帮土匪手里活着还能救了尤聿怀的人,定是身手不凡。
很明显,尤聿怀也想到了这一点,据他所知,这个船上并没有比自己功夫还高的人。
尤聿怀脸上没有表情,缓慢起身将刀抬起指向侍卫。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侍卫露出惊讶神色,垂着头不说话。
尤聿怀两步到达人的面前,刀尖抵在他的喉间。
“说。”
侍卫苦笑了一下,随即抬手去扯脸上的面具,露出原本面目。
“阿卿?!”
花卿抿着嘴唇,半天才嗯了一声。
尤聿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快速放下刀将人拉到身前。
“你怎么来了...难道你一直在?”
花卿点点头,抬眸望着尤聿怀的额头,欲伸手去擦拭血迹:“你受伤了。”
“来人。”
“郎君,有何吩咐。”
“你带着那个瞎子去后面的船。”
“是。”
霍照邻有些云里雾里,边被拉着边道:“诶?诶诶?”
人还没走出隔间,尤聿怀一把将人揽到怀里,下一刻就是粗鲁的吻。
尤聿怀唇齿加重了力度,肆意侵略着对方,花卿怔然悉数接受,最后轻喘着将人推开。
三步以外的霍照邻一眼不落全看完了,最后咂咂嘴满意跟着侍卫离开。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陈童之忽然发出声音,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尤聿怀知道人是醒了,回身快步去把他的脉。
陈童之睁开眼睛,看见满脸是血的尤聿怀,刚要开口告罪,就被他打断了:“来人,把他也抬到后面船上去。”
陈童之:“阿?阿?我是不是快死了...”
尤聿怀安抚的拍拍他肩膀:“你死不了。”
说着侍卫一个打横将人也抬走了。
屋里现下只剩他们二人。
花卿:“抱歉,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出城了...我是后来...”
尤聿怀抬手握住花卿的手腕,“没事。”
花卿避开他的视线,垂眸道:“当天我去了米仓,碰见了纵火的人,我去追才耽搁了时辰...”
尤聿怀微微颔首:“没事...”
说完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花卿来之前都把话想好了,眼下已经全都忘到脑后去了。
尤聿怀起身桌上的刀收好,给他倒了一杯水。
尤聿怀:“你那日缘何那么...生气?”
花卿敛眸看着那杯水,攥紧拳头半天才开口:“我可以和你同生共死,但是我不需要你保护我。”
尤聿怀垂在身侧的手指轻颤一下,须臾才回过神,眼角流露出动容神色。
随后轻声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