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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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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几日即到了傅皇后的生辰宴。
身为承乾帝的继后,傅皇后也是年少之时先行被纳入潜龙邸,待承乾帝登基即位,才被册封为后。
不过身为潜邸旧人的傅皇后,其时也只是个侧妃,当时的太子妃因名动京城的美貌如日中天,与承乾帝恩爱非常,京中也大都默认太子妃日后会掌持凤印。
未曾想,新帝登基前夕,太子妃母族因谋反落狱,其本人也引咎自尽,入主凤宁宫的居然就成了傅皇后。
然而好景不长,承乾三年时周贵妃入宫,传闻她与早逝的太子妃面容极为相像,遂一入宫便是椒房之宠。
傅惜筠的姑母傅皇后,也就开始了与周贵妃明争暗斗的宫闱日子。
承乾帝对这位继后情本泛泛,但傅惜筠没想到,等她进宫贺寿时才不过黄昏,便已听说皇帝只到凤宁宫应了个卯就先行离去,又进了周贵妃的椒房殿。
纵然如今的周贵妃深得皇恩,但居然是到了这般怙恩恃宠的程度,甚至比之前世更甚。
遂傅惜筠一踏进这东六宫之首的凤宁宫,虽然庭院百卉含英花攒锦簇,庆贺来宾络绎不绝,但她却深感一股苍凉与萧疏。
而这扑面来的熟悉感,便是因为前世那个进了宫的她也是如此。
进殿献礼的女眷需按着品级等候,傍晚透着幽香的庭院内人头攒动,近旁虽有桌席以及瓜果糕点,但此刻人人候侍也不敢轻举妄动。
傅惜筠身旁自是跟着傅恬莹与傅若彤,傅恬莹自来性子活泼,不多时便与她身旁的闺秀聊到一处去,而傅若彤也不知是不是头次进宫的缘故,竟比往常少了许多话。
不过傅若彤再觉着紧张,按着她心比天高的秉性,也是要装着一副镇定自如的模样,双手服服帖帖地藏在袖子里,挨着精心挑选的珠宝腰带,站得也是背挺腰直。
然而傅惜筠再娴静地藏在傅若彤身后,周围的女眷还是闲来无事之时,四周观望一眼就能看到她。
尚书右仆射的千金李氏微微侧过头来,傅惜筠便不得不与她相视一笑。
李氏提溜了下眼珠子才道:“也不知傅姐姐是否做好了进宫参选的准备,傅姐姐身为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想来这太子妃之位对傅姐姐来说,早就是虚位以待了罢。”
傅惜筠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她早猜到会被人提及此事,谁知李氏这么大胆,如此直白地就将火星子往她身上引。
“看李妹妹说的,倒比我还像是娘娘的亲侄女,我尚且不知道娘娘何时就定了我做太子妃,李妹妹竟然知道,想来还是李妹妹门路多,连娘娘的心思都能打探到。”
单就一个妄自揣测后意就能让李氏没有好果子吃,何况是意图打探凤宁宫里的消息。
傅惜筠两大罪名哐哐地往李氏脑袋上一放,很快李氏便讪讪地别过了头去,不再多嘴。
周遭人原本还想着看热闹,适时地也能插上一嘴数落几句,听傅惜筠这么一说,也都没趣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傅若彤站在傅惜筠身侧,将这些全数看进了眼里,心中便立时对她这位长姐生出了深深的鄙夷。
前几日她放出去跟踪傅惜筠的暗侍得了消息回来,说是瞧见她在繁锦楼与外男私会。
那暗侍看着进进出出的男人,又仔细计算时辰以及比照了身型,八九不离十地估摸着,那男人是文华殿的大学士赵黎。
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赵黎就是混迹勾栏的浪荡子一个,身侧红颜知己无数,夜夜笙歌燕舞,仅仅凭着庆昌伯府的出身,得了个大学士的虚职坐着。
她这长姐,眼睛是识人不清,脚踏两只船的本事可不小。
傅若彤瞥着嘴角,面上满是讥讽的神情。
然而只一会儿,她便松了神情,视线随着众人一道往凤宁宫主殿阶上看去。
女眷与官员们虽然相隔甚远,但是看清楚檐廊之下的人还是绰绰有余,一时之间众人皆整理仪容,端庄地摆正了姿态。
庭院里的女眷也开始细细碎碎地议论:“首辅大人竟然领着内阁群辅来拜寿,看来朝中的风向倒是明显,凤宁宫虽然不得宠,但有了内阁拥趸,太子的储君之位是稳了。”
讲罢这话,傅若彤便紧紧抿了抿唇,视线不由自主地往身侧的傅惜筠身上看去。
凤宁宫娘娘会从傅家女中择选儿媳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因为傅皇后断不会看着大周朝的后位落入她人之手。
然而有傅惜筠在她身前挡着,傅皇后是永不可能考虑到她。
如若能让傅惜筠失去进宫参选太子妃的资格,到那时,傅皇后再看不起她傅家二房又如何,还不是只能违心地扶持她进宫。
这么想着,傅若彤的双手更加地握紧掌心里的东西,这是她母亲钱氏交代她要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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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惜筠垂着眼眸,然余光却一直关注着从阶上往下走的宴淮。
今日因着这场盛宴,他身上所穿是绯袍官服,头戴七梁朝冠,蜂腰上垂着四色云凤绶带,就连衣摆底下露出都是云头履。
这样庄严的公服装点着,都仍旧压不住他侧露锋芒与意气轩昂。
然而他行至半途,身后忽地冒出一个身影与他并行。
在今日这般庄重的场合,规矩礼仪为上,她心生好奇,不知是谁竟敢愈矩与宴淮同行,便悄悄掀眸往宴淮处看去。
却见着嘻皮涎脸,正歪头与宴淮说话的,竟是那日在繁锦楼狎妓的赵黎,要不说衣冠禽兽呢,纨绔配上礼服,倒也有些端整周正。
而在一群权势逼人的群辅簇拥当中,宴淮长身玉立高大峻挺,年纪又不及而立,正是扇惑人心的时候,真真是一打眼便能瞧见。
遂这么个气度不凡的朝臣翩翩而下,自然能引得女眷们屏气敛息。
宴淮及一众群辅,路遇傅惜筠所在的女眷候侍之处时,大多的待嫁闺秀是安静避嫌,垂目不敢多看。
却也有甚者,如先前讥讽过傅惜筠的尚书右仆射的千金李氏,估摸着为引起宴淮的注意,蓦地在队伍中对着他躬身行了个大礼,口中也轻声唤着宴大人。
傅惜筠身着一袭胭脂色补服,就静立在李氏身侧,李氏这么一动作,她顿时便感到身躯微滞,因着宴淮如若闻声侧头来看,便也一眼就能看到她。
围绕在宴淮身侧的朝臣们闻声便扭头来打量李氏,而赵黎意外地瞥见她之后,目光稍显惊异。
他识人无数,见过的美人过目不忘,若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傅家大姑娘耳垂上的白珠,可是与前几日躲在宴淮身后的那位一样啊。
赵黎乐呵着,立时便对着宴淮耳语了几句,他脸上那副打诨调笑的模样,一看便知正是在用她打趣宴淮。
经繁锦楼一事,傅惜筠深觉自己那般地冒犯宴淮之后,她本以为他知晓她在此,定然是不会侧目看她一眼。
却没成想,他蹙着眉厉声警示赵黎之后,竟还是转首望向了她。
“傅姑娘可有看见宴泞。”
傅惜筠深感头顶上正被他的视线盯着,便一动不敢动。
“回大人,这儿的姑娘多,我未曾看见过。”
话音甫落,单就“姑娘”两字便让她自然地想起了几日前她问过他的那句话,也因此她的脖颈及脸颊不受控一般,自顾地就漫延上赧红之色。
得见傅惜筠娇羞的神情后,宴淮凉薄的双唇微抿,冷厉的眼底也好似柔和了许多。
他藏于袖中的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仿佛上头还留着她耳肉的余温。
随后仍旧步履不停地往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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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淮以及内阁群辅刚一走远,方才稍稍减弱的目光这次是加倍地投在了傅惜筠身上。
李氏眼含妒火地刮了一眼傅惜筠,便插到前排去不愿再与她待在一处,明明是她通过行大礼引来的宴淮,竟然就被旁人夺了去。
而身侧站立的傅若彤也更加轻蔑地斜眼盯着傅惜筠,递回来的消息说与她私会的是赵黎,如今为着掩人耳目,竟然还借着首辅大人的道儿互相传情。
适才她可是亲眼瞧见,她这长姐与宴首辅说话的片刻,那赵黎是恨不得把眼珠子给挖出来凑近了看她。
这么想着,傅若彤便在心底暗暗下定了决心。
可她总归只是个刚及笄的姑娘,为着心安理得,她竟然歪着理儿来安抚自己。
赵黎虽然劣迹斑斑,好在也还算是风流倜傥,庆昌伯府比之宣德侯府尽管是低了一头,可却是世代的荫封,好过宣德侯府只能承袭三任,嫁过去便是伯爵娘子。
更何况傅惜筠与赵黎现下正是两情相悦的时候,说不准傅惜筠也不愿进宫做太子妃,待事成之后,保不定还会来感谢她的倾囊相助。
傅若彤笑着,轻轻转了转手中精巧且不起眼的药瓶子,也是得亏这瓶子,才能过了皇宫大内的搜检。
而这里头装得是钱氏费尽心力得来的合欢散,只需服用一剂,便可通体燥热神昏意乱。
今夜是皇后的生辰大宴,肯定要闹到三更天去的,宫里给女眷和来宾预备休憩的屋子定然少不了。
到时候,心悦的美人主动送进怀中,赵黎难道还有不接的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