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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第一百二十一 开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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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
权誉回到公子府已数月,这些天,他与年炫极少见面,只是在空闲里偶尔习字时谈得上话。
他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之前千方百计出妙策只是为了能留下来,而留下来也是为了找到少年,现下找到了,对妙策一事也不上心了。
“祭酒,你有心事?”
这声音仿佛响在耳畔,轰隆巨声,权誉晃过神来。
……他又走神了。
他缓缓抬头,那卧在长椅上之人脸色铁青,双目中迸发出刀一般锋利的光,撑在额头的手正放下。
“公子。”
“你有何心事啊?”年辰问。
权誉欲言又止:“没有。”
“当真没有?”这屋内只有他二人,年辰便没给台阶下:“那我方才吩咐的话可还记得?”
“誉不记得了。”他方才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你倒是诚实。”年辰也没动怒,转着扳指问:“那你说这次该如何罚呢?”
权誉立即跪下,回:“任凭公子处置。”
那卧在长椅上之人冷笑了几声,慢悠悠的说着:“上回你走神是罚跪两个时辰,这次按理说当罚跪两个月,但本公子怜惜你的膝。”他抿了一口茶,缓缓说:“这样吧,你老实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权誉便跪得端端正正,回:“公子,誉确实有一事想禀明,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年辰舒缓的眉毛拧在一起,道:“何事?说吧。”
权誉吐字清晰:“公子希的死与公子炫无关。”
闻之一怔,年辰厉色,双眸寒光直射,盯了些许,问:“你说什么?”
上头人已然是生气了,权誉没再说。
“你说年希的死与年炫无关?”
“公子”,权誉拱手抱拳:“臣斗胆恳请公子……”
“住口!”他要说维护年炫的话,年辰怎会不知。
长椅颤动,上头人起了身,声色俱厉:“你有什么资格恳求本公子,我器重你信任你,你却说这样的话来帮他人开罪?”
权誉放下抬着的手,“臣没有帮任何人开罪,臣……”
年辰发怒:“称卑职!”“臣”与“辰”谐音,在他面前极少有人会自称臣,各人心中都有数,唯独权誉却总是忘记。
“是,卑职……”
年辰:“本公子说的话你还能记住什么?你的心思当真一点儿没放在我身上。”
权誉垂头低眸。
缄默,待年辰消了气,问:“你找到证据了?”
“没有。”权誉心里清楚,这桩事的相关线索都已经被抹除得干干净净,根本不可能找到证据,公子辰已认定是公子炫所为,再拖下去只会对公子炫不利。
传来厉声呵斥:“你没证据,就敢妄下结论?”
权誉:“我不知此事究竟是何人为之,但一定不是公子炫。”他说得坚决果断,有心维护一人再明显不过。
年辰再次动怒:“你怎知就一定不是他?”
权誉:“因为我了解他,他绝不是那种人……”
“够了!”咔嚓一声,那人手中的茶盏落得了个粉碎的下场。
“我与他同处多年,难道你比我还了解他?他绝不是那种人?在本公子面前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权祭酒,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和立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看你是一点儿都不清楚,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权誉低眸,膝盖跪得发麻,他说的话没有一丝犹豫,他觉得自己方才确实是放肆了,可若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说的。
年辰压着怒气,又玩弄起扳指来,问:“你这次是同他一起回来的?”
权誉回:“是。”
年辰哂笑:“难怪,他可是父王面前的红人,怎么,才与他相处几日就谋划着卖主求荣的事了?”
这故意讥笑,那跪着的人面无波澜,什么也未回。
“怎么?”立着的那人移了两步,离他近了些:“刚才不还伶牙俐齿斩钉截铁吗?这会儿怎么不吭声了?是恼我语气太凶?还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权誉微微抬眸:“誉不敢。”说完立即意识到错误,改口:“卑职不敢,卑职知错。”恼公子辰语气太凶或觉得他说得不对,无论是哪一条,他都不敢。
年辰语气凌厉,问:“错哪儿了?”
“卑职”,权誉回:“不该顶撞公子。”
一阵冷笑,冷彻心扉,比方才那阵更严寒。
“你是聪明人,怎会不知错哪儿?既然不想认错又何必逼迫自己?”年辰缓缓踱步,行至权誉身旁,在他耳旁说:“你想说你没错、你说的都是对的,那件事就是与公子炫无关,对吗?权祭酒?”
权誉半声不吭,他知道自己说的越多只会越惹怒年辰。
可就算他不言,这人也越说越气了。
“是不是本公子太宠你了?”年辰低头贴在他耳边,声音清澈低缓:“你说你不敢?恃宠而骄四字你正写着呢。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磨平你这反骨,让你不再替他人说话,只专心为本公子一人办事?”他离得近,看得清晰眼前之人狭长微卷的睫毛微微颤动,若雪的皮肤在乌黑的长发下越发苍白。
这人丹唇轻启:“誉此番也是为了公子着想……”
“啪”,权誉话未说完,只觉脸颊一阵疼痛袭来,渐渐显出几缕红丝。
“你敢说你没有私心,是完完全全为我一人着想?”年辰咬着牙问,气煞:“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有多虚与委蛇,搪塞我,骗我?”那声“誉”字着实太刺耳,他大概也猜得是谁让这人自称“誉”了。
权誉缄默,他不敢,他确实有私心,他不想公子炫受到一丝误会,他是在搪塞年辰,骗了他,这人说得都对,他无话可辩解。
“我对你上了心,你却一点儿都不考虑我的感受。”心寒过后,年辰怒不可遏:“还真是本公子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到底是谁的人!”他已移步到案桌旁,将茶盏玉器拾起,一并向地上之人砸来。
权誉没躲开,他也没想躲,被这些器具砸得头脑发昏,青紫一片,很快流出血来,他没想过年辰会这样生气。
“来人,拿铁棍来。”年辰怒气未消,不打算就此放过。
权誉微微抬头,什么也没说。
须臾,两侧的侍卫立即取来了一根粗长的铁质的棍子。
年辰一把拿过铁棍,执在手中,未落下,只在权誉身后来回踱步。
“祭酒,你若此时认错,我便下手轻点,这铁棍打在人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没听到对方回答,年辰掂量着手中的棍子,和着风声发出声响。
“誉无话可说,公子,身体要紧,让下人代劳吧。”权誉从前在奴隶院没少受过棍棒的毒打,那时环境极差,少了自由与牵挂都熬过来了,这些罚他不怕,要他承认是自己说错了,说公子希的死是与公子炫有关,他从未想过。
“要下人代劳?”年辰心觉只要对方认错或求饶,自己便会网开一面,可这人偏要说出最气人的话来,怒道:“我是该让下人代劳,你这肮脏的奴才,轮得到你来教本公子办事!”说着,他抬起棍子,对着地上之人的背部猛敲了几下。
“要下人代劳,你还指望着他们下手亲点吗?本公子偏不准!”
权誉只觉胸口隐隐作痛,那“肮脏的奴才”几字刺在心上,痛感已远远甚过背部。
年辰拄着铁棍蹲在他身旁,看他单薄的身躯,谑笑:“一声不吭倒是骨气,我没看错人。”他伸手在那刚受过苦的背轻拍了几下,阴了脸:“那接下来就给我熬住了,千万别让本公子失望。”
权誉被这几拍碰得瑟瑟打颤。
年辰停了片刻,等着这人求饶,却等来万分的寂静。
背部的疼痛渐渐散开,权誉的脸色越发惨白。
拄着铁棍的人已行至门口,吩咐着门两侧的守卫:“好好招待祭酒大人,莫要徇私枉法,玩忽职守。”他递上铁棍,云淡风轻地说着,神色冷峻。
“是。”一行人遵了命,进来一个侍卫,拿过铁棍,待令。
“祭酒,可有话说?”年辰立在门旁,转过身来,看着背朝他跪得端正的人,负着手问。
权誉:“只要能让公子消气,尽管责罚。”他何曾怕过这点小罚。
只听身后几声抚掌声,“好得很!”年辰吩咐侍卫:“动手!”
话毕,权誉背上立即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余痛未散,又是一棍,他觉得从前受过的罚都未及这次,仿佛每一棍都是对准了他的骨干打去,冲着要将他的肋骨一根一根打断一样。
殿门大开,寒风直入,吹干他的冷汗,瑟瑟抖得更甚。
只十棍,他喷出血来,趴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再直不起腰。
见状,年辰软下心,“罢了”,心想若真把他打死了,自己事后准后悔。
那执棍的侍卫住了手。
他弯下身贴近权誉,一字一句道:“记住了,你是我的人。”
公子辰对他有收养之恩,现在却是也一定不会放他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