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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吓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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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天扬并未急着答应,忽地带着恶意向前跨了一步。
他逆光而立,高大的身躯投射下地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压迫感极为强烈。
苏飒飒微怂地挪着步子,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你要做什么?”
这里可是她家!周围还有家丁,不会是被人揭露了要撕破脸杀人灭口吧...
他越是靠近,苏飒飒瑟缩得越厉害,正准备闭上眼大叫一声找后援时,厚重的威慑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沐春风,悦耳的含笑声。
不同于往日的生冷漠然,正如正初春时节天边挂着的晨阳,自寒夜中而来,破开雾气层叠,回暖了万物生机,从枯木中喷薄出盎然绿意。
“你就不怕我真是贼人,里通外合把你家全部偷光。”
上扬的尾音加重带着逗弄的愉悦,离得很近,直逼得苏飒飒而耳后染上得薄红。
说实在的她也辨不清眼前的人是好是坏,只是就算由得他这般作弄,她还是觉得莫名亲近,因为那晚,她总觉得他不会真正伤害自己。
在他面前自己总羞愧得无所遁形,什么招数都使不出来了。
苏飒飒干脆直接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我想哥哥和母亲都比我要更加熟知曲先生的为人,连他们都认同了你,我也愿意相信曲先生。现在这情况只要我不说,先生就可安枕无忧地待在苏府。”
她双眼纯净坦诚非常,先是威逼后为利诱,再给三俩甜枣儿,很会笼络人心。
曲天扬第一次再苏飒飒面前勾了唇,身心皆愉悦不已,紧绷的脊背舒展开来,重新让那缕舒缓的春风见着了暖阳。
“那曲某便先行拜谢大小姐了。”
“曲先生不必如此,说来...”苏飒飒侧首,露出被领子半遮的纤细脖颈,粉嫩地耳垂上挂着一颗圆润的东海珠,“那日也是先生替我解了围。”
曲天扬盯着她的眸色深了几分,手指微蜷摩挲起手上的厚茧:嘴角漾出一丝坏:“小姐尽可放心,那日之事我也会全忘了,不会说出去分毫。”
苏飒飒腹中诽谤,这人真是两幅面孔,居然想反过来将她一军。
她故作不解,也不接他的话头,只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先生的帕子权且当作抵押,先放我那儿,日后再交还给先生。先生不会做那般言而无信的小人吧?”
曲天扬早就忘了那方被他无情抛弃的帕子,听她这么一说才算想起,本想说不必归还,心思百转后换了个问法:“不知这日后要到几时,望小姐明示。”
本来就是临时起意,苏飒飒也不清楚工序,愣了大半晌,忽然狮子大开口:“一百件,你给我做一百件东西我就吧帕子还你...”
说到最后,苏飒飒也开始心虚,观察着他脸色的轻微变动,试图揣度他的心思。
不会是她强人所难吧,她又不是想海上月,在她的理解界限里一百件木玩也没有多少。
曲天扬汗颜:“也未尝不可,不过得慢慢来。”
得了承诺,苏飒飒也放心了,爽快地点点头:“这是自然。我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呢,等想到了便让雪盏去青竹园说一声。”
“我手上还有几件成品,小姐喜欢可以先送去储春院供小姐赏玩。”
“那便更好了。”
心满意足的苏飒飒此刻心情无比明媚,曲天杨这个人简直怎么看怎么顺眼。
“叨扰了先生不少时间,那我就先走了,记得送东西给我。”
再没什么借口能留住要飞的小雀儿,曲天扬躬身道:“慢走。”
她提起裙子飞快转身跨过了门洞,步摇撞的清脆作响,极不稳重又极其放肆活泼。
待跑出去了一阵子,苏飒飒又想起了什么,抿抿嘴转过头来笑道:“对了,我想到了一件。听说你替绵绵做了一架秋千,家中应该还有剩余的木材,你明日来我院中也替我做一架吧。”
飞快说完她又蹬蹬跑远,直到和一直伸着头来张望的小丫鬟汇合。
主仆二人绕过一道怪石嶙峋水池渐行渐远,直到那抹春意掠过转角再看不见踪影。
中午苏飒飒浅用了一些饭食就记着早上与妹妹约好的棋,跑去了迎鹊院,陪苏绵绵对弈起来。
“姐姐你又走神了。”苏绵绵举着黑子落于棋盘上,看着眼神已飞向窗外的姐姐有些不满,“外头可是有什么珍奇异物勾住了姐姐?”
苏飒飒听她打趣也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无聊道:“这盘棋我又输了,你再下几手我子儿就全没了,还是放过你姐姐我吧。”
“那可不行,姐姐可是答应了我要陪我下一下午棋的,这会儿怎么又耍起赖来?我刚才都已饶你歇息半个时辰,还许你吃了桃酥,可不许再心不在焉。该你了姐姐。”
苏飒飒见可怜巴巴这招行不通,只得从棋盒里随意捞了一子,皱着眉沉吟来沉吟去还是下在了离她较近的边角位置。
“小时候还是我教的你下棋呢,怎么转眼工夫我都下不过你了?”苏飒飒无奈叹气。
苏绵绵被姐姐逗笑了,斟酌着落子的位置道:“我每日都呆在房里钻研,而姐姐见天儿出门玩乐,一来二去自然落下了。”
苏飒飒听她这么说忽然惆怅起来:“你以为我愿意出门啊,与各家夫人小姐周旋起来可比不得下棋这么自在。明年我就要定亲了,自是要出出去见见人的。”
“前几日母亲也说要多带我出门。”
“不着急,你趁着年岁还小多在家玩乐几日,母亲要等我嫁了才顾得上你呢!”
此时屋子里就她们姐妹,午后的春风沿着双开的窗棂吹进,苏绵绵那一霎才初次感受到姐姐终究大了她几岁的,对这些婚姻嫁娶的体会快了她一步。
“难不成姐姐这般急着想嫁出去?”
姐妹对谈没有拘束,苏飒飒难得在妹妹面前害羞起来,掩盖似的伸过桌面敲敲她的额心,恼道:“你现在都这般打趣起我来了,看我不闹你!”
早已见了败意的棋局被苏飒飒耍赖胡乱抚做一团,还有几枚落在青石板上碰撞出脆响。
少女们的玩乐之声传到门外,几个说着话的小丫鬟笑着往里瞧了一眼也再不去管了,自让她们主子闹去。
苏飒飒玩累了,唤清秋进来卸下头上已经乱了的钗环随意挽了一个简单方便的发髻继续陪着小妹下棋。
苏绵绵许久不与姐姐对弈,前两局也大概摸清楚了姐姐的水准,这一局就有意放起水来不再那么专注于棋局。
反观苏飒飒这边却因为有了赢面,用心布起局来,每一着都下得极为谨慎,蹙眉沉思嘴里还念念有词。
“姐姐真是好看,不施粉黛不簪钗环也这么美。如此看来那些俗物竟衬托不出姐姐半分的好。”
苏飒飒笑着落子接受了妹妹的一番奉承,自恋了会儿又道:“你与我长得相似,过两年定然出落得比我还好。”
两人说笑着一直下到了傍晚,日头也落了,天边蔓延着大片的红霞,垂得很低,似乎触手可及,却怎么都追不到。
苏飒飒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揉揉运转了一下午的脑袋,对着还精神奕奕的苏绵绵道:“这一下午可把我累惨了,你还要玩便去清辉院折腾哥哥去吧。”
苏绵绵看了眼天色道:“都这般晚了,不如姐姐留下来一道晚膳?”
“不了,我病才刚好用了不少脑力现在只想回屋躺着。雪盏还在炉子上替我煨了菜粥呢,过几日请了嫂子母亲一同来玩叶子牌岂不是更加有趣?”
“好,都听姐姐的。”苏绵绵也未在强留,挽着她的手臂将她送出了门。
苏绵绵的迎鹊院与她的储春院布局相似,院侧都栽了一棵繁茂的大树。
每到夏日便郁郁葱葱的,遮着日光洒下一大片阴凉。
往日那里总摆着石桌圆凳,供上蔬果茶水方便主人休憩。如今那些设施全然没了踪影,只剩下由两根缠绕着藤蔓的粗绳垂挂而下的厚重秋千。
“这就是那曲先生给你做的?”
苏绵绵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啊,曲先生真是好手艺,这秋千结实,荡得也高。平日里我就垫着软垫靠在上面看书,舒服得很。与姐姐酣战了一下午到忘了这事,姐姐要不要试试?”
苏飒飒被妹妹拉了过去,没急着玩,只是抚着粗重的绳结,还能闻到些许清香:“为什么要缠着这藤蔓?”
“曲先生说这藤蔓可以避虫。”
苏飒飒小声哼了一下:“他倒是体贴。”
苏绵绵率先矮身坐于其上慢慢晃悠起来。
“姐姐不玩会儿再走吗?”
“不了,日头都黑了,也没甚趣。”
反正明日他也要替自己做一个。
苏飒飒可一点都不羡慕。
“诶…”苏绵绵还没从秋千上下来她姐姐就带着丫鬟们风风火火出了院门。
想来以她姐姐的性子,从小到大见着好东西都要占一份儿,还是一直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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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万物归寂,观路披了件薄衣溜出来如厕。风中还带些春寒,害得他打了好几个哆嗦。伴随着哗啦啦的放水声,他透过挡板无意中往主卧一看,那个曲先生房中居然还亮着灯呢!
这曲先生话不多,在府的时候也多是呆在房里捣鼓些奇怪玩意儿,收拾出来净是些木屑铜钉。现在他被赏的那几个栩栩如生的鸟兽木雕还在房间里摆着呢。
观路打了个哈欠,舒服地晃了晃身子,反正曲先生得主家喜欢,管他干什么,他一个个下人把人伺候舒服了才是正理。
耳边是不远处木门闭合的咯吱声,此刻子时已过,曲天杨的最后一笔终于收了尾。他搁下笔,提起宣纸,仔细吹干。
他不工于画技,平时也极少有闲情雅致提笔作画,只是暗夜里着实焦躁难安,便起床耗了几个时辰作了一张画。
曲天杨手执那片轻似蝉翼的画纸,左看右看,只觉得这画上之人不及他所看到的半分灵动,又只着了墨色,失了好些神采。
他不禁皱起眉,后悔当年没用心学画。
虽甚为不满,他还是细致地收卷好了这副“劣作”,浮动了一晚上的心安歇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