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冠》野生芦苇

44、第 44 章

　　军营办公室，盖克兰坐在一张棕红色的办公桌前，拨动镶在桌面，一米长宽的信息平板仪，研究一份全球气候大会会址周边部署的详细方案。

　　卫兵的声音在通话器响起：报告！新任少校来访！”

　　“进来。”盖克兰的双眼依旧停留在平板仪的一张地图上，大会会址是乌兰市最豪华且最安全的乌兰酒店，它一直被乌兰设定为政府御用接待酒店，专门用于接待政要、社会名流及其他重要人士。
　　乌兰酒店面积一百亩，位于市郊西边五公里处，风景秀丽，平原开阔、阡陌纵横、绿草茵茵，蜿蜒清澈的乌兰河直穿酒店的后花园。
　　临酒店的乌兰河将封锁近30公里河段，提前七天停止所有商船航行及渔民作业，除了水里的鱼，没有人能够从河流内部进入乌兰酒店。
　　酒店周边三公里内有四个居民区，会提前两天转移并封锁所有公路和出入口，只留下一条嘉宾入场的飞车航道，以及酒店门口五十米的红地毯。
　　一百辆巡航飞车24小时在酒店附近领空巡逻。
　　海陆空三条封锁线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几乎无懈可击。

　　盖克兰皱了皱眉，但这里有两个漏洞。
　　一是高耸云端、炫彩夺目的乌兰酒店主楼，像是一个巨型靶子。一个巨型□□便足以摧毁它，前提是绕过所有巡逻的飞车。智能武器消失后，飞车虽不具备攻击功能，却可以快速截获□□，并使他瞬间原地返还，给攻击方造成致命打击。
　　二是后花园的乌兰河并没有设置隔离带，虽然届时会停止航道运行，但这条河段两岸植物丛生，有一小段岸边野生芦苇有近两米高，水竹近四五米，这都十分适合隐蔽。因此乌兰河的两岸，定要多派人手去巡查。

　　门从外打开，脚步声传来。
　　“啪”一声，皮靴清脆地撞击地面，声音铿锵有力。
　　“报告！雄鹰师团新任少校费伊·华顿，向长官报道！”

　　盖克兰猛一抬头。
　　面前的人，干净妥帖的军绿色军装裹束着修长高挑的身材，一头鲜红的头发整齐地盘在军帽之下，右手掌心朝前，指尖抵在额前，灰褐色的瞳孔炯炯有神。

　　“费伊——你怎么来这里了？！”

　　对方的手并未放下，唇角逐渐上扬：“报告长官！费伊慕少将军威名而来！特意向乌兰陆军总部申请加入雄鹰师团！”
　　盖克兰越过办公桌，将对方紧贴额前的手拉了下来，笑道：“好了，费伊，我以为你以后就扎根乌兰了。”

　　费伊·华顿将他的手握在手心，双瞳微亮：“奥托，你最近怎么不来乌兰看我，我们多久没见了？”
　　盖克兰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笑道：“不敢打扰你的训练，听华顿将军说，你是总部年轻女兵里得到表彰最多的。”
　　“向你看齐呀！从小你便是我的偶像。雄鹰师团，更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现在终于申请通过了！”
　　“那你以后可要受苦了，这里的训练可比乌兰强度大很多。”盖克兰高大的身体靠坐在办公桌沿上，假意恐吓道：“好些女兵来了不到一个月，就申请退出了。”
　　“那是她们，我在这里可有动力和目标的。”说完，费伊对他眨了眨眼。

　　盖克兰垂眸一笑，“华顿将军知道你来吗？”
　　“老头子啊，一开始不同意。”费伊开始在盖克兰身边转圈，180公分的高个子，视线与靠在桌前的盖克兰持平，“我把你拉出来作保，他才答应我的。”
　　“你又耍泼打赖。”
　　“那不然怎么办？我不喜欢乌兰，我喜欢赫塔，喜欢这里的春夏秋冬四宫。多浪漫啊！”
　　“浪漫？你是来旅行还是履职？”盖克兰低沉浑厚的笑声，如西曼德尔琴弓在大提琴琴弦上来回振动，“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那你变了吗？”费伊灰褐色的眼珠写满了疑惑。
　　一阵沉默。

　　许久，费伊喃喃道：“听说，你要结婚了？”
　　“嗯。”盖克兰站直身体，点了点头。
　　“她是中古人？”费伊皱了皱眉，跟在他的身后，问道：“若是两国开战，她能对你忠诚吗？”

　　一句话将盖克兰刺激得汗毛竖起，他转过身：“为什么这样说？”
　　“谁不更爱自己的祖国呢？你难道会因为她，放弃自己的国家，放弃自己的信仰？”

　　盖克兰盯着费伊·华顿的脸，一个字也说不出。他转身走到窗前，凌云的巨塔顶，在苍白的天空中，显得孤寂苍凉。
　　费伊·华顿追上去，继续说道：“人往往会高估自己对爱人的感情，同时低估自己对祖国的感情。”
　　“是吗？”盖克兰背在身后的手，脉搏疯狂跳动起来。赵缦缦，也是这样的吗。

　　费伊·华顿拉着他的胳膊，笑道：“好了，我要去隔壁吓吓我那老头子了。晚上我们吃饭，再叙旧。”
　　“晚上吃饭？”盖克兰抬了抬眉。
　　“怎么了？”费伊·华顿噗呲一笑，“难道你还要报备，经过某人同意不成？”
　　“没有。”盖克兰抬手看了一眼信息器，“六点钟来找我吧。”

　　“好。”费伊·华顿转身走向门口，很快又停住了脚步，“奥托，你还记得，你十八岁时答应过我什么吗？”
　　盖克兰盯着她的背影，轻声说道：“记得。”
　　“所以，你不打算实现吗？”

　　盖克兰心头一震，沉吟不语。
　　费伊·华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丢下一句愉快的“晚上见。”

　　十八岁时，盖克兰刚加入赫塔陆军部，正在乌兰上学，才十五岁的费伊搂着他的胳膊，说道：“奥托，你在陆军部等我。”
　　“好。”
　　“不光在陆军部等我，还要在漫漫人生路上，等我。”
　　“好。”

　　盖克兰抬起信息器，发送一条语音：“晚上有饭局，你自己吃饭，记得多吃一点。”
　　“好的，别吃太油腻哦！”轻快活泼的声音传来，使得盖克兰轻轻一笑，浑身酥麻。

　　沉吟许久，他又发送了一条：“缦缦，我爱你。”
　　很快传回来一条：“干嘛说这个，是要去做坏事吗？”
　　盖克兰心头一凛，女孩子都这么敏感吗？
　　“只是老朋友很久未见，吃个饭。”
　　“逗你的！哈哈哈哈！”
　　“等我回去——”盖克兰低声笑道：“可不放过你。”

　　对方没有回应，盖克兰显得有一丝焦躁，他忽然很想回将军府看一眼她，才分离几小时，却几乎承受不住入骨的思念。
　　盖克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赵缦缦说过，“爱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说对了。

　　高大的身影忽然犹疑起来，他缓缓停住了脚步。
　　赵缦缦也会像自己想她一样，想自己吗？
　　一向骄傲的盖克兰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了位置上。
　　就让思念杀死我吧。

　　灯光璀璨的晚宴厅，费伊·华顿穿着一套黑色蕾丝晚礼服，火红妖艳的头发披在肩头，将整张脸映衬得更加白皙深邃。她惊讶道：“奥托，你怎么不换衣服？”
　　“这不是挺好的吗？”盖克兰低头看了一眼军装，望见精心打扮过的费伊，尴尬地笑道：“我想这本来就是在军营吃饭。”

　　这座如温室花园一般的晚宴厅，夜晚灯火通明，璀璨如星空。虽然设在军营，却与军营冰冷的风格完全不同，这是军官们唯一可以放下紧张情绪，放松和娱乐的地方。吃饭、喝酒、跳舞、桥牌、调情，应有尽有。

　　“奥托，我这次特意申请加入乌兰大会的先锋队，就是为了多跟你们学习现场应变及危机处理能力。我以后想专门往这一块发展，你觉得可以吗？”
　　“是吗？你对危机处理有兴趣？这个很危险的。”盖克兰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少有女生喜欢做这个。
　　“军营生活过于乏味，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我需要多一点刺激。”
　　“这倒是个理由，但是华顿将军……”
　　“不提老头子，我做什么，他都不同意。除了一点……”费伊调皮地眨了眨了眼。

　　盖克兰眼皮一跳，抿着唇说道：“确实不能太娇惯你。”
　　费伊垂眸一笑，“他才没有娇惯我，倒是你，小时候总是宠着我，所以我现在才天不怕地不怕的。”
　　“是吗？”盖克兰喝了一口红酒，入喉香甜。
　　“哈哈哈哈，需要我提醒你怎么宠我的吗？”费伊自顾自地开始回忆起来：“我十岁那年，说想看海，你便偷偷带着我，溜到夏宫的入海口。结果我还差点被海水冲走了，幸好你水性好，费了吃奶的力气把我拖上了沙滩，回来后，你被元帅狠狠教训了一顿……”

　　费伊笑容下一口洁白的牙齿，在炫目的灯光下，愈发亮眼。
　　这段青梅竹马的感情，是盖克兰枯燥的童年里，一抹温暖的光。他一直将费伊·华顿当妹妹一样疼爱，希望她未来一生幸福，但从来没有结为伴侣的想法，更不存在如对赵缦缦那种，汹涌热烈的爱慕和占有之心。

　　“跳支舞吧？”
　　“什么？”盖克兰放下餐叉，看了一眼信息器上的时间，晚上九点整，心不在焉地问道。
　　“我们很久没跳舞了，不邀请我跳一支舞吗？”

　　盖克兰犹豫了几秒钟，望着已伸到空中的那只戴着白蕾丝手套的手，他还是绅士地牵着对方，优雅地走向了舞池。
　　一个多世纪前的华尔兹舞曲，浪漫梦幻。
　　盖克兰的手轻搭在费伊的肩后，另一只手与费伊的白手套浅浅交握。他们跟随着舞曲，在木地板上轻快地旋转。盖克兰的脑海里，却始终闪现赵缦缦在夏宫小院里跳舞的样子。

　　“你怎么心神不宁？”费伊的指尖在他的手心挠了两下。
　　“有吗？”盖克兰低头问道。
　　“你的心，不在这里。”

　　盖克兰垂眸，解释道：“我可能很久没跳了。”
　　“不，我看得出来，我太懂你了。奥托。”
　　“费伊——”
　　“嘘！”费伊轻声说道，“陪我跳完这支舞，我便放你回去。”

　　盖克兰牵着她的手，轻柔地扬在空中。
　　费伊优美地在他的手心下原地旋转，黑色晚礼服洒脱肆意，她往盖克兰怀中一靠，仰视着魂牵梦萦的脸，动情地眨了眨眼睛。

　　周围的人都停下了舞步，望着如此般配的两人，却发出了阵阵惋惜。
　　盖克兰少将军要结婚，新娘却不是费伊·华顿。
　　人群中，好几人纷纷摄下这段华美优雅的舞姿，传到了军营的社交版块。
　　军营社交网络瞬间炸开了锅。

　　盖克兰牵着她的手，轻轻往外一推，一个灵动柔美的转身，费伊再次回到他的怀中，喃喃道：“奥托，和我结婚吧。”

　　盖克兰浑身一僵，艰难地开口：“费伊，不——”
　　费伊抽出手，手指轻捂他的唇：“奥托，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盖克兰缓缓松开她，垂下双手：“费伊，我觉得雄鹰师团不适合你。我会申请将你调走。”
　　“什么？你这是公报私仇吗？”
　　“什么公报私仇？”盖克兰微微一笑：“我这是担心你的安全——”
　　“说什么我也不会走。”费伊的刚硬脾气又上来了，她紧抓着盖克兰的手臂，“奥托，这次我就赖在这里了。你要是调走我，我便再也不会理你。”
　　盖克兰思考了几秒钟，“那我看你表现，再决定。”
　　费伊自觉拗不过他，只好答道应：“好吧。”

　　“我真的要走了。”
　　“先送我回上将军府。”

　　上将军府，离盖克兰将军府，不过五百米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