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雪》海和夏天

4、4

　　周一下午的海湾酒吧只有几个打着哈欠的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门可罗雀的样子像是要即将倒闭。

　　和晚上热闹喧哗的样子完全不同。

　　钟晏揉着困倦的眼睛走进来，垂着头，将杂乱的长发盘起来塞进黑色的棒球帽里面。

　　她刚来这间酒吧兼职半个月，只认识一两个同事，见到谁也不爱打招呼。

　　同事们背后也聚在一起议论这个新来的好看小姑娘，有人主动搭讪，那个女孩也就冷冷一笑。

　　大家心里有点不爽，但是看到经理对她态度殷勤也就熄了给她点下马威的念头。

　　钟晏在后厨给自己灌了大半杯冰水才勉强清醒一点。

　　海湾的工作过时间是昼夜颠倒的。钟晏是个能熬夜的，但还是有点吃不消。

　　酒吧还未开张，钱南领着赵翎和林垣过来了。

　　四个人从小到大玩在一起。

　　钱南和赵翎，一个是体育生，一个是艺术生，一个在附近的体育学院，一个在传媒大学。

　　林垣和钟晏当时都保送上了东外的金融系。可是现在一个是金融系年级第一的系草，一个却沦落到被劝退。

　　如果是别人肯定会觉得很羞愧，但是钟晏却浑然不觉。

　　她给三个人各准备了一杯饮料。

　　赵翎看着自己面前的热牛奶，然后看了一眼旁边两个人的颜色鲜艳的鸡尾酒，心下就怒了。

　　“看不起谁呢，给谁热牛奶呀你。”

　　钟晏双手撑着吧台的桌沿，笑了笑，带着逗弄地摸了一把赵翎头顶的丸子束发：“我们这有规定，含酒精的饮料只能给成年人。”

　　赵翎比他们三个小了一岁，作为大一新生，她还有几个月才刚刚满18岁。

　　钱南跟在后面嘲笑她，又闹成一片。

　　林垣抿了一口钟晏调的鸡尾酒，推了推金边眼镜，沉着脸点评：“如果我是这里的老板，不会录用你。”

　　钟晏将抹布一丢，不气反笑：“清姐就是比你有眼光。”

　　沈清是海湾酒吧的老板，在自家公司里做高管，酒吧是她大学时候创业留下的。比她们年长不少，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姐姐。

　　林垣：“拿自己的前途和家里人置气，钟晏，你这么幼稚的吗？”

　　大一下结束，钟晏从金融专业转出来的消息被众人得知后，上门来询问的人络绎不绝。

　　不过她心理素质极好，从小就被人盯着看，早就无感了。

　　但是没想到一向不问人事的林垣都问起来。

　　钟晏拧开了一瓶纯净水，气定神闲地仰头喝了小半瓶，放下来，重新将盖子拧上。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林垣双手抱胸：“你先说。”

　　“我第一学期挂的那些科，可以理解的，对吧？”

　　林垣点点头。

　　大一下的时候，钱南刚刚拿到了新鲜出炉的驾照，偷偷开了辆家里的车，非要带着钟晏去兜风。

　　少年人血气方刚头脑发热，在市区里面激情超速。马路上一个老头不遵守交通规则横穿马路，钱南一个急转弯，车子撞到了花坛上。

　　水泥砌的花坛硬生生缺了角，车头碎了大半。

　　钱南人倒是没事，副驾驶的钟晏却被磕成了轻微脑震荡。

　　带伤上场的钟晏居然还能有几门课及格都已经是人间奇迹了。

　　“那上学期呢？”

　　钟晏嘴角扯了扯：“我在我亲妈家待了几天，回来就肠胃炎，拉肚子拉过了一整个考试周。”

　　林垣缓了好一会才慢慢接受了这有些离奇的事实。

　　“那你爸妈还断你的钱？”

　　钟晏脸上的情绪冷了冷：“我妈妈坚持认为她给我煲的都是养生补汤，不可能有问题。有问题的只能是我的学习态度。”

　　林垣思考了一下：“应该不至于，毕竟是亲生的。”

　　钟晏点头：“我知道她是好心，不过她好心做错的坏事还少嘛。”

　　林垣没有再说话。

　　临走前，他对钟晏说：“你今天上完课还过来兼职，挺辛苦的。”

　　钟晏擦桌子的手顿住，缓慢地说：“不是明天才开学吗？”

　　林垣有点头疼：“今天开学第一天。”

　　“以往不都是九月一号？”

　　林垣耐着性子：“去年九月一号是周一，今年八月三十一，也就是今天是周一。所以，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钟晏：“……”

　　也没有人告诉她呀！

　　——

　　人已经走到图书馆的许嘉宁还是转头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海湾酒吧在大学路上的位置不算显眼，许嘉宁跟随昨天的记忆往巷子里面走。

　　地处大学城黄金位置的大学路是政府早年打造的地标之一，年轻人的聚集地，也成了许多游客的打卡地。

　　四处看过去有很多书店咖啡馆，各具特色的餐厅也随处可见。

　　巷子干净整洁，两边还堆了许多绿植，多肉摆满了架子，生机勃勃。

　　接连两天来到同一家酒吧，但是心情却完全不同。

　　她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部老电影，著名导演的作品，她模糊记得剧情，一个年轻的女教师将没有上学的孩子一个一个找回来。

　　故事和演员都很质朴，和她现在的心境还有点相似。

　　许嘉宁像是在去拯救一个失足少女的路上。

　　东大学生的兼职首选是家教，毕竟应试能力有目共睹。几乎没有人会选酒吧，听起来就有些奇怪。

　　夜生活还未正式开始，此刻的酒吧还算比较安静。

　　昏暗的环境里依然是靡靡的音乐声。

　　许嘉宁凭借着昨天的记忆来到了吧台，然后对服务员说了一句找你们的经理。

　　穿着考究的经理过了一会便出来了，走近的时候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

　　许嘉宁讲述了自己的来意。

　　经理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抓住了她话语中的关键词：“来这里找叫钟晏的东大学生？”

　　许嘉宁说话的声音沉稳又有条理，很好理解。

　　她点了点头。

　　经理上下打量了她，穿着格子衬衫，背着双肩包，面容干净，笔挺挺站在那里。如果名校的好学生们在外人眼中有一个约定俗成的样子，那应该就是许嘉宁的长相。

　　他没有为难许嘉宁，只是觉得有点好笑：“你们这辅导员怎么还兼职做人家的妈。”

　　许嘉宁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

　　随后，经理转身指了指旁边写着“顾客止步”的一个通道：“阿晏刚和我请了晚上的假，应该在试衣间换衣服，你去看看她走没走。”

　　许嘉宁说了声谢谢，便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阿晏？

　　昨天晚上那个不会调酒的调酒师好像就叫阿晏。

　　不会这么巧吧。

　　许嘉宁收了心神继续往里面走。

　　越往里走空间越大，是员工休息和换衣服的地方。

　　男女换衣间分别在两个不同的方向。

　　现在正是酒吧人流大起来的时候，员工区域里走动的人很少。

　　偶尔有人看到许嘉宁也以为她是新来顶班的，瞥了一眼就过去了。

　　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试探地喊了一句：“钟晏？”

　　人走光了，更显得安静，陌生的环境里，许嘉宁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又重复了几遍，然后回应她的就只有一阵衣服摩擦的细微声音。

　　根据声音的源头，许嘉宁走到了女换衣间唯一合上的一个隔间面前。

　　她的脚步定在那里。

　　“你是钟晏吗？”

　　里面的像是终于听清了她的话，衣服的摩擦声停了一会。

　　里面的人轻轻的“嗯？”了一声。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许嘉宁因为对方的反应而有点尴尬。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准备走的近一些，让对方可以把自己的话听得更清楚一点。

　　“我是……”

　　话还没有说话，她往前的脚就踩到了隔间前面的一滩没有拖干的水渍上，人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滑。

　　直直地撞到了那个隔间的门帘上。

　　许嘉宁半个身子撞进去，里面还未将牛仔裤的纽扣扣好的女孩也被吓了一跳。

　　她人呆住了，但是眼睛却看得极为清楚。

　　牛仔裤将女孩的长腿包裹得修长纤细，往上面纯黑色文胸的两条细肩带挂在伶仃的肩胛骨上，托住胸前圆润饱满的弧度。

　　上半身很瘦，因为要拉起裤子，所以背微微弓着，腰腹有些凹陷，隐隐显出些马甲线。

　　皮肤白到发光。

　　许嘉宁不是没有见过女孩子的身体，但还是被眼前的画面给惊到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

　　这个行为成功惹怒了面前的女孩子，她黑着脸拽下一旁的黑色T恤，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说：“看、够、了、吗？”

　　许嘉宁这才回过神来。

　　她将踩在水迹上的脚移开，稳住心神往后退，说：“我是你的团支书，还有……挺大的。”

　　许嘉宁觉得自己最后一句话是在夸奖。

　　黑色宽松的T恤从头上套下来，一寸一寸遮住雪白的肌肤。

　　钟晏整个身体僵硬了几秒钟，后槽牙差点咬碎。

　　“我在酒吧外面等你。”许嘉宁留了一句话给她，就先一步离开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