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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账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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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沉景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他双手握拳,手臂面上隐约可见清晰如游蛇的经络,压抑着满腔激愤,抿嘴咬牙,“殿下慎言!”
眼瞅着这位爷要发飙,陆离非常识趣地后退三步,哆嗦着赔笑,“错了错了,不闹你。”
极不正经的太子殿下难得严肃地拉扯着衣袍,目光炯炯地落在容沉景身上,道,“你愿不愿意为我所用?助镇国公一臂之力。”
没等容沉景从诧异中回过神,萧玉错愕地眨了下眼皮,“等等!到底是帮谁?”
“我和国公爷啊。”陆离坦然说道。
他和沈恒之既然要结为夫妇,自然是一家的,还分彼此?
萧玉急忙摇头,蹙着眉说,“你是你,镇国公是镇国公,怎能混为一谈?”
她弄不明白二人间关系,在他看来,沈恒之是一百来年闲的没事干吗?把陆离这种惊世骇俗的大废物收在身边,想感受下培养废物成才的快感?还要和他成亲?吃饱了撑的!
萧玉全然无法理解沈恒之,更别说陆离,说实话,她几次三番摁住把陆离脑子撬开一探究竟的冲动,她真想知道里面装了多少斤的浆糊,能让一个人傻成这样……
陆离的一声叹息打断萧玉思绪,他幽幽地衔着一抹笑意,“如今看来,帮我和帮沈恒之没有两样。”
他扭头对容沉景道,“你就说行不行吧。”
容沉景的手在粗布围兜上擦了下,理了理衣衫,正色说,“为镇国公效力,是大秦人的荣幸,但是太子……我能问一句,你想做什么?如果你不告诉我真话,恕子轩难从命。”
“真话么?”
陆离若有所思地摸下巴,目光虚晃地不知看哪,最后仔细地打量起容沉景。
京都人一直觉得,远离这两个祸害才是正道,容沉景没有直接拒绝他,让他很意外。
容沉景身为户部尚书之子,户部属于京官中的文官之流,职权范围和地方武官毫不相干,容大公子没必要为了一个大佬得罪一群大腿。
陆离正在想如何编故事,容沉景打断道,“请殿下不要搪塞我。”
真惨!编谎话被看出来了……
陆离:“我想……好好活着……”
容沉景惊愕地瞪大眼睛,“什么?”
“我没有宏图抱负,也非壮志难酬,平生所愿……”陆离理清思绪,沉吟道,“没什么所愿……”
“你要我说实话,我答不上,世上有些人,过了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还有些人毕生只求一个目的。”说着说着,他又开始胡诌,“人和人不一样,有人求财有人求权,还有人像我一样,随遇而安,无欲无求。”
陆离说要,萧玉皱了皱眉,他年纪轻轻,怎么就无欲无求?
身为皇子,不求皇位?身为大秦子民,不求守护疆土保卫家国?
萧玉越想越觉得不可理喻,满腔愤懑地死瞪着他,这家伙倒好,云淡风轻地叹口气,“你不能指望旁人也和你一样,人和人的经历不一样,我们得尊重别人的想法。”
他突然回头冲萧玉挑眉,“是吧。”
萧玉无话可说!
她身为萧家儿女,从小被教导要精忠爱国,报效朝堂。他父亲萧敬义一腔赤诚,肝胆忠心,平生所愿唯有守护大秦江山,使大秦不受北楚来犯。他手下萧家军,为这一信念,不畏生死,前赴后继地以命护国,一个个皆有忠肝义胆、坚定凛然的志气!怎么到了太子这,他竟然没半点为国为民肝脑涂地的信念??
看来,纵观大秦,除了死去的宣仪太子,皇子中没有一个能扛起江山社稷。
外有世仇强国,内有派系斗争,祖辈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被他们折腾得差不多……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等大厦倾塌那日,这些人又指望沈恒之?
萧玉压低眼眸,盯着不着调的太子,沉沉道,“我不这么觉得,人活一世,总得知道自己要什么。”
“有,比如我想当个搅屎棍……”
他一个穿进书里的人,没有亲生经历过去,又何谈目标?胡作非为算吗?
萧玉彻底不想搭理他。
陆离随意地拍了下萧玉的肩,被她嫌恶地躲开,他讨好似的笑起来,“别嘛,说不定日后经历些事,想法会变。”
“呵呵!”萧玉转头往外走,“我出去透透气,你俩慢聊。”
等她走后,陆离向容沉景说,“不绕弯子了,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容沉景知道从太子这套不出真话,索性不再纠缠那个问题,淡淡的开了口,“太子请说。”
“朝中有人对镇国公不利,你帮我查查,幕后指使到底是谁。”
容沉景听完笑了,“殿下,我为何要答应你?万一查来查去,查到自己人头上,我该如何?”
他口中的自己人,是以殿阁大学士安文谦为首的文官一党。
文官听从安文谦,武官则是太师岳止舟,监察官之首是太傅季元平。
监察官从本质上来说是文官,故此季元平一党与安文谦走得很近,太傅和太师岳止舟表面上不对付,实则对三只老狐狸来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对这三党来说,共同的敌人有两个,一是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老家伙江延振。
江延振是朝中核心人物,除了段四成,几乎不与朝堂臣僚往来,这位内阁首辅,生平只收过一个门生——二皇子陆云寰。
这位年过耄耋的江大人经历过大秦最辉煌的时代,那时政治清明,官员齐心。文能安邦,朝臣中皆是如江延振一干抱负雄浑,立志为帝王匡扶社稷的怀志之臣;武能定国,有萧敬义等统帅,八方将领镇守,边境闻名变色,莫敢来犯!
时移世易,元康帝登基后,朝堂臣僚经历换血,一群随着元康帝起势的臣子拉帮结派,形成文官、武官、监察官三派系分割局面。
而这三派还有一个敌人——镇国公沈恒之!
毕竟神宗入世后手段过于激烈,侵害太多人利益。
奉他为神的人很多,想弄死他的人也不少。
这些官二代自小受父辈耳濡目染,对朝堂形势了解透彻,所以,容沉景才会说那样的话。
他自问没有那么大义凛然,不会为了旁人牺牲自家利益,太子的要求,他自然无法答应。
陆离对此有自己的应对方式,他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姿态,眸光中掺杂着一丝狡黠,“容大公子,我不会让你难做,你要是真为难,那便算了。”
容沉景愣了愣神。
这么容易算了?
陆离转身欲走,走之前,漫不经心地回头一笑,“我问你个问题,如果一群狗想抢一只凶神恶煞的狼嘴里的肥肉,他们会怎么做?”
容沉景被问得莫名其妙,“围攻?”
“围攻是肯定的,但他们打不过那只狼,又不想自己受到损伤,所以,他们会找另一只狼来抢。”
“殿下这话是何意?”容沉景眉心猛跳,走上前拦住陆离。
“沈恒之手握的北境军队是那只凶狼,”陆离抿了抿嘴,“他手里的肥肉……是军饷削减的钱财。”
容沉景听得云里雾里。
容南里不希望自己儿子知道太多勾当,很多事不肯告诉容沉景,如此一来,也是保全他。
但这不代表容沉景不关心父亲的所作所为。
他是聪明人,没有果断拒绝陆离,是想着无论何时给容家留条活路。
朝堂上三足鼎立的局面不会太久,元康帝年迈,等他百年之后,无论谁登基,首先动的就是那三个狐狸。
容沉景不得不考虑后路问题,他的心砰砰直响,脸色煞白地盯着陆离。
太子窥着容沉景脸色,看来他真不知道。
“另一只狼,就是户部!”陆离幽幽地笑着,开始解释。
“前些日子,粮价上涨,有人背地里屯粮,放出流言制造恐慌,由你父亲出面,协同刑部共同镇压,”太子殿下故作高深,“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容沉景摇了摇头。
“准确来说,大半个朝堂上的人,都参与其中,”陆离站在验尸房门前,看了眼大堂的方向,“那些人……一个不少!”
容沉景听得心惊胆战,“殿下如何得知?”
“镇国公一回京,户部借国库亏空一事,要缩减地方军队开支,兵部第一个站出来不同意,户部为这事和兵部当场吵起来,实则……”陆离感慨万分地摇着头,“他们是一丘之貉。”
容南里没听明白,惊讶的瞪着圆鼓鼓的眼,“怎么会?”
“地方军队支出逐步减少,意味着谢定襄油水少了,户部兵部一串通,我估计,户部答应把裁减开支中分一部分回扣给谢定襄吧。只要他们商定好,就能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
在容沉景的惊讶下,陆离笑道,“下一步就是找个理由。”
没等容沉景开口,太子殿下揉了揉眉心,“我随同御史大夫去户部查账,户部近几年的账目我全部翻看过,足足几十本!看得我眼睛要瞎!”
话锋走偏,陆离不好意思地赧然一笑,脸色沉下来,“每一本都把军队支出记在最前面,若不往后看,还以为这些年举国上下支用都在军事上……”
“经过我分析,军事支用在逐年减少,尤其是北境军。今年加上去还没京都粮食支用的多,我向御史大夫黄立生提过一嘴,果不其然,前些日子出现屯粮涨价之事……”
陆离卖了个关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削减军队开支……要一个契机。”
“粮食!”容沉景声音几乎嘶哑。
陆离冲他挑了下眉,“没错,粮食疯涨,京都人都为吃的发愁,更何况天下百姓?粮食才是国之根本,花那么多钱才军事上,而让子民勒紧裤腰带,这怎么可能?”
容沉景紧握拳头,“需要一个安抚四方将领的理由!”
“为何会有粮食案,出于几方考虑,”陆离正色道,“一来,粮价疯涨,让百姓们感受到粮食比打仗重要的多,毕竟十五年相安无事,哪还有人记得战争滋味?削减军队开支,谁在意呢?所以粮食支出比军队支出多才是正理。”
“二来,粮价这种东西每年不定,往年账目中,有些含糊不清的,可以以粮价不定为由,将账目做平。”
陆离缓了口气,最后说,“这次粮案引起骚动,把削减军事变成重中之重,账本就成了陛下手中一把利剑!”
“你说,陛下知道吗?”陆离喃喃自语,忽然轻笑了声,“或许,是他默许的!”
容沉景张了张惨白的嘴,怔愣地直了眼。
他好似听不懂陆离的话,在脑海中酝酿许久,“为何拿京都开刀。”
“京都大量官员,同气连枝呗,”陆离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在京官眼中,他们都想着把地方支出装进自己口袋啊,粮价疯涨算什么?京都人有钱。”
容沉景叹道,“也有不少普通百姓。”
“大少爷,他们动手的时候,谁会想到百姓?”陆离冷笑了声,“削减军队开支,想过边境驻守的将士吗?”
容沉景身为京都世家之子,如何不知道京官手段,叹道,“北境是不可控的因素,镇国公一向护短,才不会为了行方便给京官私扣,把钱财往北境那送,哪来的油水?他们想了个转移的法子,把这笔缩减的支用转到粮食用途上。”
“粮食支用,是户部管辖范围。经过这次粮案,容南里还能借此机会落个为民请命的好名声。”陆离忍不住啧啧道,“刑部,户部,兵部……还有上头,都讨到了好处!”
京官之中,没有永恒的对头。
对抗共同敌人时,所有人都是一条战线!
容沉景见识过京都的一滩污水,这些不过是皮毛招数。
他打量着陆离,心想这还是方才胡闹的太子吗?不禁感叹,“太子通过一个账本查到这些,子轩佩服。”
提到账本,陆离想起来,他不是来谈论京官手段的,是来威胁他的。
“哦对了,户部账本被我动了手脚,我把账本拿到陛下面前,你父亲这出戏就白唱了。”
容沉景的脸色极为难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