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浮生录》李老师家的猫

158、白猿

　　浮生与红尘正坐在观众席，津津有味的看着演出，舞蹈表演。
　　这次，主办方请来了著名舞蹈家白元和以为旅居国外多年的老牌舞蹈家邱芳同场表演，表演的是《白蛇新编》，青白二蛇妖在竹林里嬉戏的段落。
　　邱芳饰演白蛇，白元饰演青蛇。
　　白蛇修行千年，自带稳重。而青蛇年纪尚轻，颇有动物的灵动。变化多端，本来，这场戏就是青蛇为主体，白蛇为策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白元如何努力，观众的目光，却永远在邱芳的身上，虽然邱芳只是简单的几个动作，却很明显的压制了白元的所有演出，她的一举一动，才是真正的焦点所在。
　　这或许有邱芳很久没在国内演出，复出的第一场演出有新鲜感的成分在内，但是，她的表演极致诱人，也是绝对的原因之一。
　　一场演出下来，若说白元心内没有怨气，自然是不可能的。她一心想打败邱芳，成为真正令人敬佩的舞蹈家，但是看来，似乎这次又一次败下阵来。
　　“我真的不明白，我比她到底差在哪里！”此时，白元坐在山海居的凉亭里，狠狠咬着手上的桃子。“为了这次演出，我甚至忍住恐惧，专门去蛇窝拜访竹叶青，与他们同吃同住良久，自认为动作已经不相上下，谁知道……”
　　舞蹈家白元的原身，其实是《山海经》中记在的异兽——白猿。
　　这种动物现在还广泛的活跃在地球上。
　　猿猴类一向智商高，身体优势明显，白元修成人身之后，很顺利的考上舞蹈学院，经过多年磨练，成为了名噪一时的舞蹈家，只是大家都知道，她有一个心愿，就是能够在舞蹈成就上超过她的老师邱芳。
　　邱芳是一位蜚声世界的舞蹈家，尤其是各种动物舞蹈和祭祀舞蹈方面，成就极高，甚至好不夸张的说，一代宗师。几乎无人超越。
　　谁也不能说清楚为什么，但是只要邱芳表演的舞蹈，都能让观众迅速共情，甚至能解读出很多信号。而其他的舞蹈家，却很难做到。也包括白元。
　　其实白元身体条件良好，可以向很多舞蹈方向发展，之所以一定要拜在邱芳门下，就是因为看了她的一段猿猴舞，觉得实在惊为天人。
　　她甚至一度分不清自己和邱芳，哪个才是猿猴化身。甚至邱芳的一举一动，她都能明白的明白其中的意义。
　　“浮生师兄，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个附加的请求，想问问您，我到底差在哪里……”白元对浮生说。
　　“你问过你的老师吗？”浮生笑笑，说。
　　“问过，她说，在于理解的不同，这个实在没办法教我。”白元苦笑“这说了等于白说。她或许是不愿意说实话。”
　　“不，她说的是实话。”浮生又道。
　　“这怎么说。”白元问。
　　“你喜欢读书吗？”
　　“这，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
　　“可以正面回答我。我又不是记者。”浮生说。
　　白元摇头“不喜欢，也没什么时间，舞蹈练习已经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不可能挤出时间来读书，就算有点时间，也想睡一下或者玩玩游戏轻松下来。”
　　“这就是，差距。”浮生道。
　　“差距？”白元彻底无法理解。
　　听到这里，红尘反而笑了。
　　“我今天这副皮囊实在不太好，不能讲给你听，不如，让你浮生师兄与你同去看看。”浮生看向红尘。
　　红尘点头。
　　红尘其实没有带白元去什么奇怪的地方，而是将她带到了他的公寓中的影音室。影音室内，播放着邱芳的舞蹈演出视频，正是吸引了白元的那段猿猴舞蹈。
　　“她这段舞蹈，在说什么？”浮生给白元倒了一杯水，请她坐下，指着屏幕问。
　　“很简单啊，就是我们猿猴在向菩萨献舞礼敬啊。”白元道。
　　“那，她有何所求？”红尘问。
　　“就是向菩萨诉说她的孩子被人类捉去的不幸……”说到这里，白元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凝重起来。
　　舞蹈，其实算是无声的艺术，需要通过肢体的变化来表示有声的力量，这是非常难以达到的一个境界，其实说白了，就是无声的诉说。让白元非常震惊的其实是，邱芳居然，居然可以让以兽的思维看事物的自己看出她舞蹈中的意义。跨越种族的理解。这是一种……
　　“怎么会……”
　　“这就是人类的可怕之处。”红尘关掉屏幕，道。“邱芳的舞蹈，在于诉说，她将诉说用各种细节和肢体动作表达出来，就像手语一样，进行交流，叙述一件事情，甚至加入了自己的感受，达到共情，而你的问题，就在于只能模仿，无法叙述。”
　　“只能模仿，无法叙述，这是为什么？”白元喃喃自语。
　　“因为，你没文化啊。”红尘很直白的说。
　　“可是很多艺术大师，也并不是很有文化。”
　　“那要看跟谁比，所谓的艺术大师，自然是不能跟真正的学者比，但是，在他的领域里，绝对是最有文化的。文化是所有艺术的基础，只有读懂一些东西，才能突破你现在的境界，转入新的航道。”
　　“你的意思是，我要多读书？”白元问。
　　“很明显是。没有文化积累，看不明白你所跳的舞蹈需要叙述什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你根本无法将自己的看法融入进去。一模一样的表演，最令人惊叹的，绝对是巧妙加入个人看法的那一场。”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难以宣之于口的，但是一定要有一个发泄渠道，而艺术，是最好的途径之一。”红尘坐到沙发上，对白元说。“只有契合人类发泄的要求，才能获得共鸣。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努力。”
　　“这不是，很悲惨吗？”
　　“是悲惨，但是这个人间，就是如此，以前尚且还能从书籍，歌唱中发生，而现在，只能靠肢体语言去寻找共识，也不知道，是进步或者退步。”红尘苦笑“就像你们的那个蛇舞一样，你的舞蹈，的确欢快灵动，却无法和剧情融入。而邱芳，却恰恰相反，她的表演起承转合的无比恰当，将白蛇所有的无奈心酸和控诉都控制的恰到好处，是真正故事中的人，这不是技巧上的问题，而是有没有自己的想法的问题。能有这种想法，只能依靠经验和学识，偏偏现在很多人不愿意相信，只赞同年轻美貌可以获得一切。”
　　白元垂头想了一下。“不得不说，我很肤浅。但是我不想改。”
　　红尘有些纳闷。“为何？”
　　“因为，我从来都不是阳春白雪啊，对于读书，我应该会长期保持没有兴趣，所以，我决定改变一下职业属性，不再追求所谓的突破，只在自己的层级保持优秀就可以了。”
　　“这是个很奇怪的答案。”红尘对浮生讲了白元的决定。
　　“不，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这世上的艺术，分为好多种，有曲高和寡的高山流水，也应该有符合普通人口味的东西，我让你去点破她的缺点，也并不是要强迫她去做不适合她的事，而是让她明白，不要去执着于什么事。这样她会快乐很多。”
　　“竟然是，这样？”
　　“是我不好，太过喜欢说教，倒也养成了你古板的个性，是时候，改变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