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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我想拯救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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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沃与乔霖不知多少回相遇的前一晚,残月高悬。
刺骨的冷水冲走手指伤口处的脓水,玛格抬头,看着模糊镜子中的自己,她明明才二十出头,却衰颓消瘦得如年老难民一般。
她知道黎沃肯定介入了情|色链条的调查,这个昔日莽撞的少年,已经是如今世界主要战力中能独当一面的队长了,逃离红灯区的旧同事兰晴也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池字美凤两人在白阳政府的庇佑下为恶臭的金钱“废寝忘食”着,作为小店老板的池宇也如鱼得水。
还有自己的恋人……天马,他也在为乔霖任劳任怨着,也将获得的所有情报与玛格共享。上次见面,听他说他很快就能自由了,还让自己好好准备。
准备什么?玛格问。
跟我一起生活,找一个少人的环境又好的地方。天马说。
身份什么的也不管了吗?玛格笑着问。她的手中好像还能感觉到天马掌心的热度。
不管了。天马攥紧她的手。然后说到时候还想把自己的弟弟接过去,想让你见一见,他很可爱的。
在地下室中的玛格关上了水龙头,坐回床边,只见水滴从指尖滑落,在地砖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
所有人都在往一个方向努力,无关道德优劣、理想大小,至少他们都有一个目标,都在奋力去做。不久前的她也是这样,为了进入舞会而获得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权力,好配得上天马,而每日每夜地揽客、吃药、再揽客,渴望进入前100名——然而现在功亏一篑,她现在只能披着一层臭烘烘的皮囊,坐在冰凉的硬板床上,等着没有终点的结果。
到此为止了吗?
每个人都在往前走着,而我就要停在原地了,到此为止了吗?
玛格想起黎沃的那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拯救你”,她突然觉得非常羞耻,好像自己在不断地向他人求助似的,明明自己也可以拯救自己!什么样的人他都见过了,什么样的痛苦她都感受过了——□□的折磨、精神的屈辱,到最后只要被快感淹没,沉溺欲望之中,那都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拯救自我的方式!
是的,我肮脏不堪,我可耻下流,我不|洁纵欲,像我这种人,活着丢人现眼、污染空气,倒不如死了,反正无人知晓、云淡风轻。我以为在我二十岁时就会因为各种床上疾病而死在阴沟里,但我被一个白阳人从沼泽里拉了起来,我突然意识到,我还想活着。
我还想自尊自爱的活着!
只要我熬过这一段痛苦的时间,我就能不被快感所捕获,和真正心爱的人一起活着!
玛格感到有一团冰冷的火在胸口燃烧,几乎要烧穿她的肺部。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此为止了!
她捏皱了灰色的床单,棕红色的头发随着身体的发抖晃动起来,火苗一闪,她抬眸看见一位老者行过门前,拐杖在地板上敲出有节奏的“咚咚”声。
老者好像是来取走挂在门把上的钥匙的,他动作很快,拿走后瞬间藏回了衣服的暗袋里,还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就要离开。
玛格突然踉跄跑向前,用瘦骨嶙峋的双手抓住铁栏,嘶声道:
“等一下,别、别走!我要找……革命派的首领!”
老者好像惊了一下,他缓慢地侧过头,沉声问:
“什么事?”
“我可以……我可以帮忙,毁掉乔多全的情|色链条!”
老者毫不在意,他就像没听见似的,把头转回来拄着拐杖往前走。
玛格焦急地伸出手臂,呼声道:
“舞会的城堡深处是白阳城网络的核心,买卖的女人都在那里!池字和美凤总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现在,只用……只用曝光这所有……”
“你有什么本领曝光这所有?”老者停下了脚步,问道。
玛格愣了下,但很快换了话题方向:“你们的情报员很久没发来消息了吧?非白阳政府的人深入敌穴调查,乔多全一下就能发现!如果不想让姓黎的那家伙死无全尸,就叫你们革命派首领过来,我可以提供情报!!”
——我不甘心,为什么要止步于此!天马一直在为了将来的幸福努力,为什么……我就只能学会跟别人上|床?!黎沃,为什么我总是拯救不了自己?!十六年前是这样,十六年后了,我怎么还是这样?!
“求你了……我可以帮忙的……”玛格自己也没想到,眼泪湿润了干燥的眼眶,她握着铁栏杆的手关节发白发青。
片刻静默之后,老者转过身来,双手上下交叠置于拐杖顶端,他停顿了一下,稍稍抬高了下巴,不知他以多快地速度从衣袋里掏出了钥匙,打开了监狱的门。
玛格看着门嘎啦嘎啦地一点点打开。一滴眼泪滑入衣领,在布满劣质脂粉的脸颊上滑出泥水的印记。
老者拔出锁孔里银色的钥匙,微笑着说:
“我就是革命派首领,萨福。很高兴认识你,玛格。”
…………
两名克隆人在实验室内忙前忙后,巨大的多面电脑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代码、图象,电话铃声时而响起,但仅响铃一秒就被掐断,就算抓紧机会拿起听筒接听,收到的也全是盲音。
弟弟贝塔往自己的静脉里注射了一瓶营养液,他感觉头晕眼花,扶着操作台:“四年了,为什么一点进展都没有!”
哥哥阿尔法走到他身旁,望望硕大的电子屏,又看看墙壁上那空空如也的记录白板,叹气道:“或许是我们还不够努力……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弟弟,能把这么庞大的系统写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贝塔有些绝望地坐在转椅上,他和哥哥都穿着白阳研究员的制服,肩上的白阳徽章换成白金色,代表了仅次于乔氏家族的等级地位。
“这个系统?哼,又不光靠我俩写出来的,柯西那人指手画脚了多少。”贝塔抱着手臂,嘟嘟嚷嚷道。
“虽然口头这么说,但你心里其实也挺感谢柯西队长的吧,”阿尔法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自己锃亮的皮鞋,轻声说,“我们这四年能攀到这个阶段,其实离不开柯西队长的帮忙,他就算在狱中,也在通过电话联系指导我们怎么研发新物质,很多时候,我们要心怀感激。”
“心怀感激?你忘了六年前,他是怎么杀死老师的吗?”贝塔咬着牙说。
“我永远不会忘记,哪怕我的记忆芯片被剥夺了,我的心也会记着这份仇恨的历史。”阿尔法说。
“那你……”
“那我就要憎恶他的所有行为吗?那我就要排斥他现有的善意吗?在认清并有能力控制现状下,那我就能对他的意见充耳不闻吗?”
“圣人情怀,”贝塔低声说,“我讨厌这样。谁知道他每次提供建议是不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然而你还是按照指示做了,柯西队长……在帮助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往高处走才有更多生存空间,白阳人、边缘人、铝脑人都如此,我们这种克隆人更应如此。”
“我还是恨他,如果没有他那一出戏,老师就不会离开我们。”
“老师从来没有离开我们,他已经把各种情绪交给了我们,爱与恨都是,还有思考。而柯西队长,是创造我们的父亲,但他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贝塔侧过头看了哥哥一眼,半带嘲讽说:“你对他的情感可真复杂,都不像个克隆人了。”
“我只是说出了我们心中共同的想法而已,弟弟。”阿尔法笑了笑。
四年前,研究室内的电话响了,这很不寻常,这个年代了,在白阳城里通信,除了监狱等自动降级的地方,很少有人会拨打座机电话,一般都直接通过记忆脑传输。
但是,这次的电话不但准确无误地打给研究室的克隆人,还要求其中一名克隆人将话语信息输送给另一名克隆人,这名克隆人将对应的信息再口述给白塔中的柯西。
自那以后,阿尔法和贝塔愈发觉得不妥,但深思过后,决定不上报白阳政府,先着手调查一番,有了蛛丝马迹再往上汇报。
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无论怎么编写程序、设置信息处理系统、调查研究,都无法获取电话那端的任何讯息,哪怕通话时旁侧敲击几下,那使用了变声器的人也置之不理,像机械一般重复着发送指令和接受指令的语音。
难道说,就这样汇报比较好?
阿尔法看着坐在转椅上的、跟自己样貌相同的弟弟,皱了皱眉。
可是如此一来,暗中通话行为早已进行四年,隐瞒不报又没有任何调查结果,现在突兀地发出这个消息,岂不有所风险?肩上亮闪闪的白阳徽章意味着更沉重的责任,往上走得越多,就得愈发敏感小心,一失足则成千古恨。
他再次后退几步,获得了更空阔的视野,指了指最左边的一块电子显示屏,上面布满成千上万个方块,每个方块里对应白阳城内所有的大屏幕,他决定先将这个问题搁置不谈,换了个话题说:
“虽然我们在那通电话往外的调查上没有进展,但我们至少在柯西队长的帮忙下做出了这个——白阳城备用网络!对于生物专业的我们来说,能有这样电子类的研究,已经很不容易了!到时候就拿这个汇报给公爵大人。”
贝塔听着哥哥激动的声音,也将目光移向了那面显示屏——这是两年来他们自己对着藏书一点一点研究的,不懂电子的柯西队长无法提供帮助,这是他和哥哥亲自完成的,两个克隆人亲自完成的……上报给公爵大人之后,说不定他们能获得更多的奖励,不,这都不重要,应该在这个世界上会有更多人认同他们了吧。
贝塔浅浅笑了一下。哥哥走到一旁,对着温箱里茁壮成长的静心草又在哔哔叭叭些什么,但他也没听进去,只是一直看着这块令兄弟俩引以为豪的显示屏。
而下一秒,这显示屏突然跳动了一下!接着每个方块里出现了雪花体,噼里啪啦连成一片,突然不见了各地大屏幕的画面!
“阿尔……”哥哥的名字未叫完,很快这面显示屏中出现了下一个画面——那是一副壮丽恢弘的星空图!星河闪烁、天幕柔和,璀璨得无比耀眼!
贝塔惊呆了,刚想开启眼球芯片的记录功能,画面又恢复了原样!刚刚一瞬间的星空图仿佛没出现过,于此同时,研究室的座机响了。
还在对静心草絮絮叨叨的阿尔法错过了目睹星空图的机会,他直起腰,不带任何希望地走到电话旁,刚还纳闷为何今日的电话多响了几声,听筒里就已经传来了清楚的声音。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没有用变声器处理过,听起来非常冷静镇定,她说:
“芬琦,威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