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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公主的未婚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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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茨蒂安。”玛利亚的手指搭上剑柄,横眉半挑,“我可以理解为谈判在开始之前就破裂了吗?”
“天呀。我亲爱的‘未婚妻’——怎么会这样想呢?”希茨蒂安依然拿脚踩着地上的矮人,拉长声音,虚伪造作得恶心,“我正是为了友好合作,才亲自来这里呀。”
我惊恐地看了看玛利亚,他对“未婚妻”这个称呼反应不大,表情一如既往的凶恶。他俩这也许是玛利亚作为“白雪公主”的时候在台面上定下的婚约,他已经习以为常。
“松开他。”玛利亚的剑已经咔哒一声出了鞘,我几乎能感受到他腾腾的杀气。
“我很抱歉。”那位名叫希茨蒂安的阁下(装作)有些局促地耸动了一下肩膀,天空一样清澈明亮的蓝眼睛里蒙上了薄雾,他有些缓慢地抬起手,虚搭在玛利亚的剑柄上,“请不要对我这样苛刻,殿下。”
但他的靴子依然踩在那个可怜的矮人背上,没有丝毫要松开的迹象。
他们僵持了几秒。
希茨蒂安始终挂着一幅良善的表情,脚下却不肯松劲。
最终玛利亚哀嚎了一声,狠狠把剑磕回剑鞘,盯着希茨蒂安,好像想拿眼里的怒火把他烧出个洞来。但这显然是不可能实现的,希茨蒂安还是那略缩手缩脚的姿态,眼里已经渐渐镀上有些卑鄙的笑意。
我们尊贵的、骄傲的、荣获“诺贝尔剥削奖”的恶棍白雪公主,像只被捕兽夹给夹住的狮子,龇着尖利的獠牙,及其艰难地弯下腰,牵起面前那人的手,行了个吻手礼。
希茨蒂安抿嘴一笑,漂亮得仿佛能蛊人心神。
但无论如何我想,玛利亚用了障眼魔法,别人看他是柔弱可爱的娇小公主,在希茨蒂安看来,这难道是甜美娇妻反过来做绅士礼节的反差萌吗,我真是不能理解。
这幅场景能震撼我一整年。玛利亚竟然也会头痛到这种地步,然后做出这种程度的妥协。
显然,这就是希茨蒂安想要的,他若无其事地抬起脚放走那个矮人,然后对着玛利亚扬起下巴。
赛曼赶忙拉起地上的小家伙,为他拍拍身上的污尘。
玛利亚脖子上都绷出了青筋,但还是牵起希茨蒂安的手臂,把他送上了马车——我们带回来的马车。
啊,那,我们怎么回去,走回去吗?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也许。
希茨蒂安优雅地靠在车窗边,蝴蝶翅膀似的睫毛闪了闪,眼里满是冰冷的轻蔑。
玛利亚扭过头,什么也没说,好像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又好像已经完全习惯了。
“我们……”我正要提出疑问。
“我们步行。”玛利亚回答。
我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侧目看了看,马车正要走,雷克斯侯爵相当自觉而且不乐意地为马车上的贵客做车夫,面目都有些狰狞。
我干咽了一下,又正好看见美丽的客人笑着和我招了一下手,指若削葱根。这一眼看得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没喘上来,呛得直咳嗽。
希茨蒂安愉快地嘲笑了我的窘态,手指拂过自己的嘴唇,招呼雷克斯驾车。
马蹄哒哒地踏起林间的风沙。直到我们已经看不见希茨蒂安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玛利亚才准备带着我们朝基地的方向走。
我又干咽了一下——补上刚刚噎的那口气,结结巴巴地问玛利亚,“所以说,那位…是什么情况?”
玛利亚好像不是很想说。
我咂了咂嘴,识趣地收回目光,不再提出疑问。
不过玛利亚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像个正常人类那样,疲惫地低声说,“如你所见,是白雪公主的未婚夫。”
我没忍住,漏了一声笑。
“我建议你管好你的嘴,皇后陛下。”他善良地提醒了一下我的处境,把皇后二字咬得带了点残暴的血腥气。然后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疲惫地耷拉下头,“希茨蒂安是勃洛王国、塞里德公国的大公,就是我们原本要求去见的盟友。”
噢,一天之内我们就见了三股可以发展为盟友的势力,真不愧是主人公。我的重点好像又跑偏了。
尽管每个盟友都把他整得够呛。
“但这样的话,他只是王国的公王,你是帝国的皇太子,他怎么能那么颐指气使?”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他是白雪公主的未婚夫和盟友。”玛利亚大概率说不出“他是我的未婚夫”这句话,“他拥有勃洛王国军队的实际控制权,那支军队是这片大陆上唯一还能和菲利普作战的军队,其他队伍都被歼灭了,我们要依靠他来组建反叛团队。”
“为什么他没有被歼灭?”
“或许你可以理解为……希茨蒂安的父亲,也就是勃洛的国王,可能用了一些‘高明’的手段,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和国家的地位。不过他们这支军队明面上还是要为菲利普服务的。”
赛曼插了句嘴,“勃洛国王也是要为菲利普服务的。”
“哪种服务——”
赛曼刚要多嘴回答,玛利亚就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于是赛曼摸了摸脑门,闭上了嘴,让我也不要多问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摸了一下他被敲到的地方,自己脑子里胡乱想着希茨蒂安的父亲会是什么模样。
“至于我和希茨蒂安的关系……当初是勃洛王国联系矮人,救了我。”玛利亚瞥了我一眼,收起披风,接着解释,“他们有恩于我,我有求于他们。”
“啊,不过,我其实是问,他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天生的。巴不得全世界都哄着他伺候他。”玛利亚机械地答道,“而且他们和矮人关系不太融洽。他们历史上和矮人有较多战争,有几座矿山的归属问题现在都没有确定下来。”
“那他们把你送来矮人这里,矮人们岂不是会对你心存芥蒂?”
“不会的!殿下是神明选中的英雄,在我们之间一直流传着精灵贵族降生于帝国皇室之间的传说。”赛曼一听我的疑问,有些着急,把手举过头顶挥舞,“我们都相信,殿下就是能拯救这个世界的人——也就只有克伯维尔大人那种怪胎才会对殿下抱有敌意。”
我拍了一下赛曼的肩膀,感叹:噢,玛利亚果然是天生的主人公。
“勃洛王国另一方面也是抱着和矮人稍微修复一下关系的目的,才把我送来的。”玛利亚看了赛曼一眼,“婚约也是表面形式。”
“而且那位邻国的大公阁下明明也知道我们殿下……不是货真价实的公主,还总是那个样子。”赛曼缩起肩膀,一阵恶寒,“真不知道他是有什么毛病。”
公主病。我脱口而出,但也许不太恰当。对着他们有些疑惑的眼神,我摇摇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说。
不过那位大公可真不像个可靠的盟友,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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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在玛利亚被我问得发怒之前终于到了目的地。
许久不见的双层小木塔。我踏进这里就立刻想起了刚来的那天,玛利亚在这里几拳就把敌人的卧底打个半死,并威胁我,如果我改变主意要离开他们的阵营,就把我也打个半死。
我打了个哆嗦。
赛曼关切地看了我一眼,我告诉他,没什么,只是清晨有点冷。
希茨蒂安大公早就已经在里面坐下了,正指挥我们当中脾气最差的骑士雷克斯给他端茶倒水。大公一看我们进来,就笑得像朵花似的,轻轻转了转手腕,起身和玛利亚打招呼,“殿下,真是许久不见。”
“我们刚刚见过。”玛利亚恶声恶气地提醒他,“然后你丢下我们,自己坐马车过来了。”
虽然实际上,希茨蒂安可比玛利亚膈应人多了,但不得不说,大公长着一副天使似的面孔,表情无辜,眼睛水灵又委屈,满脸都写着善良温柔、悲天悯人。
这让玛利亚看上去就更像个土匪恶棍了。
可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希茨蒂安虚伪又做作。让我隐约有种不是特别好的预感。
“我不是给你传了消息说,我们昨天不方便去见你吗?”玛利亚坐在了离他不怎么近的地方。
“噢,您给我开玩笑哪?那消息又不是您亲自传的。”他没对玛利亚坐的位置发表意见,“区区一只老鼠递来的小法阵,有什么资格上我的办公桌。我自然没看。”他昂起下巴,露出优美的下颌线,“于是我就当做是您出什么事、违约了,只好自己来找找您呢。”
赛曼闻言立马就愤怒地要站起来,我急忙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虽然他们作为盟友,应该已经见了很多次面了,但这背后的利害关系我也不太懂,万事还是冷静点儿好。
赛曼总是很情绪化,现在也被大公的话气得不清。
玛利亚嘴唇拉成一条直线,眼底涌动着猩红的血浪,声音低沉——“希茨蒂安。”
大公倒是对玛利亚还算恭敬,或许可以说是有些顺从,于是他有些夸张地把手指贴在下唇上,吸了一口气,表演他的虚情假意,“天啊,太对不起了……”
但这并没有结束,他把他傲慢至极的眼神从玛利亚身上略过,落在赛曼头顶,“我真的不知道你不喜欢这个昵称啦,‘小老鼠’。”
这人真是过分!
这就是您的素养吗,勃洛王国的教育水平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没有爸爸妈妈教大公怎么说话吗——我觉得这种情况实在太令人气愤,我在脑海里辱骂他,飞快地演习了一遍遍和他争执的场景,手心沁出冷汗,想要逞这个英雄。但我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我总是这样,我其实根本不会为谁站出去。
赛曼低着头,一动不动。
我偷偷瞟了一眼,觉得心里有些发酸。
说到底,其实连玛利亚,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成长中的落魄皇子而已。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玛利亚不这样认为,他从雷克斯端来的小茶盘里取了一只茶杯,握着它猛地砸在希茨蒂安面前,把桌子都磕出了裂痕。
我被这动静吓了一下,再看希茨蒂安,他却意外地冷静,温柔地抬手,把玛利亚青筋暴起的手指从茶杯上捋下去,接过玛利亚手里有些磕坏了的茶杯,抿了一口。
“啊呀——谢谢您,殿下。”
他完全就是我最不会应付的那种类型。好像也是玛利亚最不会应付的类型,或许正常人都不太能应付希茨蒂安。
他没再说什么话,低眉顺眼、温和可人,时不时品一口茶,好像岁月静好,无事发生。
玛利亚眉头皱得像打了个死结,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妥协似的靠到椅背上,又腾出一只手来,握了一下赛曼的手腕。
半晌,玛利亚尽可能地放轻声音,问希茨蒂安,“然后呢,你有什么急事吗,非要现在来?”
所以玛利亚应该还是很了解他的。玛利亚的一言一行——即使还是不那么友善,他都相当受用。他大概就是喜欢位高权重的人温和地对他让步,把他像捧在手心里一样。
希茨蒂安的心情明显好了些许,双目低垂,嘴角微扬,手指一顿,把茶杯搁回桌上。
“我们——现在就对菲利普国王出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