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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引子 腊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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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微亮,从太和殿一直延伸至内宫深处的宫道上杳无人影,两旁越过红墙的树枝也都垂着冰挂,寒风咧咧地作响,多少有些清冷萧瑟的寂寥意味。
从远处拐角转出来一队白衣内侍,正推着一车货物顺着宫道往前走,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白面小生,他除了白衣之外还在外面套了一层细细的薄纱披肩,看上去等级要比其他随行高上一些。
一旁的院门突然被推开,走出一人,裹着身大红锦袍,带着绸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站在宫道与诸座院落相连的甬道上,怔怔地看着他们,仔细打量了半天才问道:“你们是哪家的人?”
那白面小生连忙迎了上去,一丝不苟地作了个礼,笑着应道:“陈叔父,我是阿吉啊,上个月礼会我们才刚刚见过,我干爹是司礼监秉笔王充。”
陈怀瑾颔首微笑道:“原来是侄儿,你们这是?”说着,瞥了一眼那一车用花锦棉布盖着的货物。
“是昨天夜里琩王送来的贺礼,今个是腊月二十八,宫里有年宴,现在让兄弟们拉回去晚上也能赶上趟,好沾点皇上的喜气不是?”阿吉笑着说道。
陈怀瑾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咱们这种人,有什么喜气可沾的?无非也就是对皇上尽心尽力,一心一意想着怎么把皇上给伺候好了。”
阿吉连连点头:“叔父教训的是,教训的是。”然后转过身去,招呼道:“这位是司礼监的陈公公,还不快问好?”
个个都低着头不敢乱看的内侍们齐声说道:“陈貂寺好。”
陈怀瑾微笑着点了点头,对阿吉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过去,便又裹着那身大红色的锦袍进了庭院。
内侍们接着往前走,走了没多远,其中一位年纪尚小的问道:“吉哥儿,刚才那位陈公公穿的可真是光鲜气派啊,他就是宫里最厉害的太监了吧?”
阿吉摇了摇头,说道:“陈公公上面是我.干爹,我之前一直以为干爹就是这宫里最大的太监了,后来才知道还有位姓刘的掌印太监,那位才是真正的皇恩浩荡呢!皇上这么多年在宫里深居简出,就连我.干爹也不经常能见到,听说那位掌印太监可是天天伴在皇上旁边呢,所以说我们都没有见过他。”
小内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以他现在的年纪还没办法理解这些高深的事情,但是他记得刚入宫时老师教的话:皇上就是所有人的君父,天下有出错的臣子,但是无不是的君父。尽管他到现在还没有见过皇上。
这条宫道长的好像没有尽头,一道道紧闭着的大门在身旁经过,顺着这条宫道往西走是宸宁宫,往东去就是坤宁殿。
“吉哥儿,你看,那边有个人。”那小内侍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道。
阿吉顺着他说的方向瞧了过去,果然有一个人站在东华门旁的小亭子里。
他身姿俊长,身着玄色圆领补服,腰系一根银白玉带,头发散着顺在身后,背对着内侍们,低着头倚在亭柱上休息,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顶乌纱帽,一根小玉簪。
似乎是被内侍们推车的声音吵醒了,他从旁边草丛上的落雪中捧了一把,在脸上敷了敷,转过身来,看着内侍们。
“女...女人?”小内侍出声叫道。
阿吉吓了一大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连忙朝那人陪笑道:“小阁老,他年纪小,您多担待。”
那人应了一声:“习惯了。”
他面容白皙清绝,不见一根须髯,一双桃花眼生得含情醉人,只是双目低垂,看上去给人一种冷淡的感觉,双眉狭长,头发如瀑散下,第一眼看去真如女子一般,但姿态端正,又如一尊肃穆佛像。
“小阁老今个起这么早,想来是又有什么要事吧?按照往常这个点,宫里扫雪的内臣们都还没起呢!”阿吉笑着问道,神情完全不似方才对陈公公那般乖巧顺从,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崇。
小阁老点了点头,眉心紧蹙,但是没有多说什么。
阿吉在宫里这么呆了长时间,眼力劲儿是基本功,看小阁老这副神色,就知道这事不是他能听的,便与小阁老告别,带着其他人接着走。
过了半响,那小内侍怯生生地问道:“吉哥儿…我…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阿吉转头看去,小阁老的身影已经渐渐在远处缩成一粒,这才开口对小内侍说道:“以后在宫里要管好嘴,话说多了没有好处,这宫里杂七杂八,保不准说话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到时候可就有你们好受的了。”
小内侍一听这话,想起刚才对小阁老的出言不逊,一时间心生忐忑,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阿吉见他这副模样,忍住笑安慰道:“放心,小阁老不会跟你一个小孩计较的。”
小内侍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也回头看了一眼,只是他个子矮,除了能看到两队人和车在敷雪的宫道上留下的长长的雪印外,什么也看不到。
“吉哥儿,小阁老是什么官啊?”小内侍傻傻地问道。
阿吉没好气说道:“小阁老是称呼,人家是殿阁大学士,除了皇上以外,没有人比他官职更大了。”
小内侍愣了愣,显然是没有理解这话的意思,不过他好像明白了,除了皇上以外,最不好惹的就是刚才那个人。
“吉哥儿,那小阁老年纪看着不大啊,也没比咱们长几岁吧?我之前见过其他阁老,胡子比我爷爷都长。”推车的内侍里又有人问道。
阿吉想了想,说道:“我听干爹说过,小阁老是秦王世子,是皇亲国戚,跟皇上是一家人。”
“这么说,小阁老也姓介喽?”那人又问道。
“嘘!”阿吉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好像是叫介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