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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提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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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一院里到处都是檀香的气味,杨观生一进门,浓香扑面,眉头不自觉地微皱了一下。
刘家婆婆亲自来迎接,笑意盈盈道:“少爷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
往日里,杨观生为了不打扰老夫人的作息,一般都是下午才来请安。
杨观生笑了笑,没有多说,“总要记着来看看。”
刘家婆婆把人引入卧房,王环早已坐在首位,手捻佛珠,不紧不慢地转着。
“儿子给母亲请安,”杨观生行了一个礼,恭敬道,“望母亲一切安好。”
王环从鼻孔里溢出一丝哼声,权当是回了话。
她还记着前几日的事情,一个姨太也敢在她院子里撒野,杨观生竟然也护着她。
一想到这个由自己养大的儿子与自己并不亲近,王环心里便满满嫌恶之意。
杨观生喝了一口茶,皱眉思索道:“母亲这里的茶叶色泽不好,味道也差了些,梁管家没把今年的新茶送过来吗?”
王环不耐烦地转了转佛珠,略带烦躁道:“我这里的茶就是粗劣,怕是少爷喝不惯。”
杨观生碰了个钉子,也不恼,脸上的笑意就像是画上去的,一丝不多,一丝不少,恰到好处,“喝不喝得惯也这么多年了,儿子有时候做梦,偶尔会想起来小时候母亲带我去塔楼,把我抱到塔沿上,和我一起看下面的百丈台阶,吹着山风,日子很轻松。”
这段话让王环的面色略略动容,她也想起了以往稀薄的母子情分,脸上的尖锐也减了不少。
杨观生把手里的茶喝光,撂下茶盏,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一低头,请求道:“儿子有事要征求母亲的意见。”
王环扫了他一眼,没再说刻薄的话,“你说吧。”
杨观生笑道:“儿子听说母亲在曲镇捡了个姑娘,今日见了一面,心觉欢喜,不知母亲可否割爱?”
这话说得看似含蓄,却已经彻底点明他此来的意图,王环手中的佛珠骤然停下,视线落在杨观生脸上,有点不解,也有点不屑,“你见到柳江儿了?”
“我今日让她出门,是赏给了二姨太,”王环狐疑地看着他,“左右不到两个时辰,怎么变成你向我讨要了?”
杨观生叹道:“阿南年纪小,院里又不缺人手,把阿江放在那里确实有点暴殄天物,凭她的美貌,就算儿子不惦记,总会有大把的人愿意惦记,儿子把她送给谁都能多结交一份关系,不比留在阿南那里,空等红颜老去要好?”
王环渐渐明白了杨观生的话音,眼神也逐渐冷了下来。
她当时瞅着柳江儿长得妩媚,也是想着先养起来,日后当个礼物送出去,可前几天南也卿着实气恼了她,她让柳江儿去南也卿的院子也是有所安排。
谁料柳江儿竟然心比天高,差事没办成不说,还妄想勾搭府里的主子!
一个怜人,身份鄙贱,阴奉阳违地勾搭主子,连杨观生都被她魅惑,竟然亲自前来讨要。
王环的脸色黑如锅底,手上的佛珠都快被她扯断,就在她想如何回绝杨观生的时候,刘家婆婆进了门。
与刘家婆婆一起进门的是梁金,梁金笑着行了个礼,低声道:“老夫人,少爷,朱队长登门拜访,现在正在大厅等着呢。”
王环一听这个,连忙催促杨观生道:“朱队长亲自上门,你快去接客,这事以后再说。”
杨观生也站了起来,应了声往外走去,朱队长就是官,就是大人,轻易怠慢不得。
他脚步飞快,神色严肃,显然非常重视。
朱队长落了座,先是客套地寒暄了一会儿,同杨观生扯了些无伤大雅的话,才直入主题,提点道:“近些年,警局里总是收到一些女子失踪的报案,可我的人也查不出来,案子就这么撂着。”
杨观生“啊”了一声,不知道朱队长为什么要说这些,陪着话道:“有些案子没有线索,缺了最重要的人证物证,尤其成了老案,更不容易查,朱队长辛苦了,为了九镇一方百姓……”
朱队长手指夹着细烟,打断道:“但你说怎么着,前几天,就有人撞了过来,我的人抓了两个贼,连带着以往几十件案子都破了!”
“所以说啊,”朱队长避开杨观生点烟的动作,低头擦了根火柴,狠狠吸了一口,一边喷烟一边悠悠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杨观生点烟的动作僵住,好一会儿都忘了收回,这话是什么意思,提醒?告诫?警告?
“我打算彻底清查九镇的商货渠道,”朱队长的烟灰掉落下来,气氛一时寂静无比,“把那些蝇营狗苟、魑魅魍魉都清一清。”
杨观生愣了一秒才回过神,原来在说他的货,连连附和道:“是,朱队长说的是,是该清理一遍,我的货随时都能接受检验,朱队长可以第一个来我这里查!”
朱队长站起身笑了笑,“今日不突击检查。说了这么多,杨少爷也懂我的意思,我就是来提个醒,这就走了。”
杨观生留饭道:“府里设了宴,不如留下来吃顿饭,小弟我请客。”
朱队长摇头拒绝,“不止你一家呢,九镇十几家我都得亲自走一趟,事多,先行离开,杨少爷不必再送。”
杨观生向来与老奸巨猾的商人打交道,就算小时候耳濡目染,见过官袍加身的大人们,也是圆滑世故,一句话掰成三份意思来说,第一次见朱队长这样直白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杨观生把人送出门,一路上都在思索朱队长方才的一番话,是不是有什么深层含义?
“对了,”朱队长高大的身影突然停下,“杨少爷是不是近日刚娶了一房姨太?”
杨观生点头,“阿南是我青梅竹马的妹妹,杨家同她母家也有交情。”
朱队长突然道:“叫过来让我看看。”
杨观生疑惑道:“这……”
朱队长说,“杨少爷别误会,我下一程要拜访褚掌柜,听说姨太与褚掌柜走得近,想探问些信息。”
杨观生恍然大悟,卖了个关子,“也不怪朱队长有所不知。”
朱队长瞅着他,“难不成还有什么秘密?”
杨观生说,“阿南就是南家的姑娘,褚白在南府做了七年的客卿,是阿南名副其实的老师呢。”
朱队长这才有点印象,他知道褚白有个学生,亲自教了七年。
可马上他就诧异道:“南家姑娘不是发高热去世了吗?上周同南石吃饭,提起女儿他就摇头,我们都以为南姑娘不幸离世了。”
杨观生点头,苦笑了一声,“我也劝过,但南先生有自己的坚持。他认为阿南的命是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命轻,日后必须隐姓埋名,婚事也不能张扬,是以九镇里的人还不知道南家姑娘已经嫁了人。”
朱队长发觉手里的细烟已经烧到指头,忙扔掉踩灭,心里对南石本就不好的印象,立刻又打了个巨大的折扣。
他无法想象世间竟有这样的父亲,女儿大病初愈就嫁人,嫁了人不张扬也罢,连还活着的消息都不让人知道,权当女儿已经死了。
世上没了南也卿这么个人。
嫌弃南家的女儿给人做小?那还为什么要嫁!?
这到底是什么心态?
“梁金,去叫阿南收拾一下,来见朱队长。”杨观生转身吩咐梁金道。
“不用了。”朱队长一边摇头,一边往门外走去,大步流星。
朱队长上了车,车子驶出一段距离,他对手下人道:“不必再跟着杨观生的二姨太,她是南石的女儿,褚白不可能为了她而耽搁,再去查查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