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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灵阁(七) ...

  •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了眼。
      我不知道我是死是活,胸口的疼痛几乎要把我撕裂,我昏昏沉沉的,头疼的要紧。
      我迷迷糊糊得感受着这个世界,能感觉到疼,我应该还没死。
      不知道二月他们怎么样了,我被抓到了地牢,殿主到底有没有放过他们啊。
      我努力扭着脖子望向周围。
      四周都是长满青苔的石壁,整个地牢里弥漫着一股腥味和霉味。周围很安静,只有不知从何处来的滴滴答答的水声。
      我不知我为什么还活着,不知地牢里的猛兽为何没有将我撕碎。
      但我并没有松口气,一切平静可能都是暂时的,现在的我正随时面临着死亡的宣判。
      我努力睁大迷蒙的眼,想要坐起来,身上沉重的铁链却使我动弹不得。
      我咬着牙,伸手抬起铁链,扶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
      这铁链牢牢地锁在我的身上,看样子我只能带着这个累赘了。
      我打量着这里,阴暗,潮湿,冰冷,完完全全就是间不见天日的牢房。
      这里的空气混浊无比,几乎让人窒息。
      我的胸口还有些许鲜血渗出,我的手脚越来越冰凉。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撑不了多久了。
      我绝望地扶着墙挪着步子,希望能找到一线生机。
      突然,我发现远处有扇门。
      那是一扇沉重的石门,门上遍布的青苔说明已经很久没人动过它了。门上有把铁锁,不知何时已被砸坏,上面布满坑坑洼洼的痕迹。
      我不知道那扇门会通向哪里,不知道我面临的将会是什么,是希望,还是危险。我犹豫着不敢靠近。
      疼痛再一次袭来,我一个没站住,倒在地上。
      铁链压在我的脖子上,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我挣扎着,可我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意识越来越差,我颤抖的手已经不足以让我推开那条危及我生命的铁链。
      我再一次晕了过去。
      昏迷中,我仿佛看到了一月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拿着铁链,站在远处回头望着我。
      他突然笑了,他的笑很诡异,很恐怖,他一张嘴,露出满嘴的獠牙和鲜血。
      我大笑着朝我走来,铁链打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害怕的后退着,一边战栗,一边乞求一月放过我。
      可我的身后已是墙壁,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一月步步紧逼,他狰狞的笑着,将铁链绕在我的脖子上,铁链冰冷地触感令我胆寒。
      ………
      突然,我醒了。
      我感觉到有一双手正在抬着我的铁链,紧接着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很快,铁链从我的身上被拿走了。
      我猛地睁大眼睛,却突然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睛。
      “你是谁!”我警觉地后退,心跳急剧加速。
      那人眼角含笑地望着我:“叫我阿瑛吧。”
      他向我伸出手,想要扶我起来:“我是救你的人。”
      我防备地望着他,没有伸手。
      那个叫阿瑛的男子尴尬地耸耸肩,将手缩了回去。
      我打量着他,他也毫不介意地方方正正地坐在我面前让我打量。
      他的衣着与我们不同,而且脏兮兮的,衣服上满是泥土和灰尘,还有许多破洞。他的头发高高地在脑后结成一个髻,但凌乱无比。他的眼如丹凤,剑眉星目,有棱有角的脸十分好看,充满英气,但却显得很凶,让人不敢靠近,实在是与他满脸的笑容不太相符。
      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他,但又想不起来。
      他见我目光呆滞,便说道:“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与你一样,是在这里苟且偷生的人。”
      我望着地上断了的铁链,又发现不远处有几块棱角锋利的石块。
      刚才道乒乒乓乓的声音大概就是在用石块砸铁链吧。可这铁链沉重坚硬无比,难道他仅用这小小的石块就能将它砸断了?
      我心中对他的戒备喝疑惑又多了一些。
      他见我望着铁链和石块不说话,便笑着说:“很不可思议吧。”
      我皱着眉头望着他。
      “在这呆久了,这都是小菜一碟了。”他拿起石头掂量着:“这真的是我砸断的,不然我再砸给你看看?”
      他说着,拿起铁链便要动手。
      我赶紧喊停,本来头就疼,再叮叮当当地敲一阵,我的头就要炸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刚想说“算了我相信你了”,却突然发现我的伤口已经被草草地包扎好了,隐隐约约还有一股草药的味道。
      “我给你包扎的。”阿瑛满不在乎地说:“药是从之前被扔进来的灵卫身上拿的。”
      我一个激灵,赶紧捂住胸口,恶狠狠地说道:“臭流氓!”
      “……”
      他扭过头望着我,眉头都要皱到一起了:“那你不要命了?”
      我一时语塞,转过身子不再看他。
      “快起来吧。”他再次向我伸出手:“地上凉。”
      “我自己可以。”我嘴犟道。
      他挑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好啊。”
      我咬咬牙,心想我都休息了这么久了,伤口也包扎好了,药也上了,我干嘛要用你扶。
      我低吼一声,使出吃奶的劲想要站起来,伤口却好像被撕裂一般疼起来,我倒吸一口凉气,瘫坐回原地,只得作罢。
      “别逞强了,起来吧。”阿瑛微微撇嘴,第三次向我伸出手:“再不离开这儿的话,我可不保证这里待会儿出现什么。”
      我吞了口口水。
      这个叫阿瑛的是目前我在这里唯一能见到的活物,也是我目前活下去和逃出去的唯一的希望。况且他都救了我,虽然也赚了便宜,但好歹他是不想杀我的。
      救命稻草哎,怎能不抓住。
      于是我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阿瑛心满意足地将我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向石门那里走去。
      他额前的碎发摆动着,滴滴汗珠从发梢滴下来,我入神地盯着他,脑海中不住地搜索着。
      他转过头来:“看我做什么?”
      望着他的脸,我的头好像被击中一般,突然闪过了什么。
      “是你!”我撇开他的手:“我终于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抢我花环的无耻的坏人!”
      这穿着打扮,这长相,没错了,就是他,就是那个曾经在陟海边抢走我的花环的贼!
      我气鼓鼓地望着他,没想到他竟笑了起来。
      “这样称呼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有些欠妥。”他努努嘴。
      “不欠!很妥!”我白他一眼:“那可是二月好不容易给我做的!很重要很珍贵的!”
      “二月……”他默默地重复了一遍,眼角的笑意突然消失了,嘴角抽搐,他的眼神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一样。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浑身不自在,只好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他扭过头去。
      “这人真奇怪…”我嘟囔道。
      “你生气我抢走了你的花环,但我还要怪你呢。”阿瑛说道。
      “怪我?”我摸不着头脑。
      “抢走你的花环之后,我就被这里的人发现了,然后就被扔到了这里。”他的语调上扬:“你说,不怪你吗?”
      “啊?!”我懵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自己非要来这里,被发现了,关我什么事?”
      阿瑛挑挑眉:“我不管,总之就是怪你,你得补偿我。”
      “我呸!”我狠狠地啐了他一口:“明明是自己错了还想无理要补偿。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啊。真应该找二月来给你上一课!”我朝他翻了个大白眼:“果然你就不是什么好人,真是浪费我的信任。”
      话音刚落,阿瑛突然转过身来,狠狠地掐住我的肩膀:“我不管,十三月,我说要补偿就是要补偿。”
      “哎,我告诉过你我叫十三月吗?”我挠挠头。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兀自地说着:“我要你必须跟我一起逃离这里。”
      “逃离?”我愣了愣,他这奇怪的补偿要求我属实是没有想到:“那好说,我和二月他们都商量好了,我们会一起逃走的。”
      “看你待在这里太久了,都闷得精神不太正常了。”我拍拍他:“放心吧,我们会带上你的。”
      “我是说,”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和我,一起逃出去。”
      “我说了我们会带上你的啊。”我眨眨眼,疑惑地望着他。
      “没有二月。”他的声音冷冷的,眼睛闪着凶光:“更没有其他什么月,只有我们两个。”
      “凭什么!”我猛地向后一撤,他的手终于从我的肩膀上移开了:“我凭什么要跟你一起走啊,我要跟二月一起,还有九月和四月,还有所有人,我们要一起逃走。”
      “你们逃不走的。”他的望着远处:“这件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难么简单。”
      “我们逃不走,那难道你就能逃走?!”我的火气蹭地一下窜了上来:“你这人是不是真的脑子不太好啊,在这关傻了啊。”
      一阵沉默。
      阿瑛没有回应,只是在皱着眉头默默地思考着什么。
      我气不打一出来,转身就向石门气冲冲地走去。
      ……不得不说这药还是挺管用的,伤口现在已经没那么疼了。
      望着石门外的一切,我呆若木鸡。
      尸横遍野。
      地上堆放着一具具白骨,白花花的一片,只有从一旁散落的皮毛和尖牙之类的才能勉强辨认出来,这些白骨是动物的而不是人的。
      这就是传说中地牢中的猛兽吗。
      我没有见过它们活着的样子,所以我不知道它们是否真的如传言中那般凶残可怖。如今摆在我面前的,只不过是一具具不会说话不会动弹的白骨罢了。
      眼前的景象冲击力太强,我像一截木头一样直直地戳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阿瑛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身后:“不必害怕,都死了。”
      我当然知道它们死了,这谁看不出来啊。
      我刚想怼他一句,却发现他正笑吟吟地看着我,全然没有了刚才那凶狠的样子。
      我更加确定他脑子不正常了。
      “你…”我迟疑地说道:“还好吗?”
      他依旧笑着:“很好。”他的眼睛满含笑意:“刚才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提那么无理的要求。”
      “哼,”我插着腰,昂着头:“你还知道那要求无理啊。”
      “当然,”他连忙点头:“我们,还有二月他们,都要一起逃出去。”
      我实在不适应他这陪着笑脸讨好的样子,赶紧摆摆手:“好好好,你别笑了,我害怕。”
      他果真听话地瞬间收起了笑容。
      我被他搞得一愣一愣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我们现在怎么逃出去啊。”我殷切地望着他。
      “我要是知道的话,早就逃出去了。”
      ………
      “那你说什么逃出去啊!”我一下子泄了气:“浪费我口舌,还让我白白生了一肚子气!”
      “我又没说现在就逃出去。”阿瑛说道。
      “……”
      阿瑛简单的擦拭了一下旁边的大石块,拍了拍示意我一起坐下来。
      我无奈地叹口气,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既然一时半会逃不了,那还不如休息一会儿。
      阿瑛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味道。那味道很奇怪,却又挺好闻,与这臭哄哄的青苔味全然不搭。我禁不住多嗅了几下,他却突然转头看着我。
      我尴尬地笑笑,他倒也不介意。
      “伤口可还疼?”他问道。
      “好多了。不太疼了。”我揉揉伤口:“这药真管用,没想到灵卫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
      阿瑛微笑着点头。
      “唉,也不知道二月怎么样了…”我托着腮嘟囔着。
      我能明显地感受到阿瑛的身体顿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你…很讨厌二月吗?”我迟疑地问道。
      他没有做声,只是在打量着墙上的青苔,好像要把它看穿了似的。
      我努努嘴,嘟囔道:“什么人嘛,问你话也不回答……”
      “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阿瑛突然站起来,吓得我差点从石头上弹起来。
      “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啊。”我穿着粗气,拍拍胸口,平抚我疯狂的心跳。
      “我说,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他又严肃地重复了一遍。
      我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但你有什么办法吗?”
      “到处找找。”
      “……”
      “我扶你起来。”他说着,便伸出手扶住我。
      “要坐下的是你,突然又要找出路的也是你。”我不满地小声嘟囔着。
      他的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肩膀,我浑身不在,想要挣脱,力气却不如他,只能任由他拉着我缓缓地走着。
      唉,尤其是二月知道了,肯定又要生气了。
      生气了还得我哄,倒霉的还是我啊。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们再次路过了那堆白骨,它们依旧堆放在那里,地牢里阴暗的光线使得它们更加阴森可怖。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们……”我伸手指着那些白骨:“都是怎么死的啊?”
      “不知道。”阿瑛把我的头掰回去,不让我再继续看:“我来的时候地上满是鲜血,它们那时就已经死了,时间长了,尸体就变成了白骨。要是它们都活着,我怎能活到现在。”
      “也就是说,在你之前就有人把他们杀死了?”我的脊背一阵发凉:“那人的武功得有多厉害啊。这可是十几只猛兽啊。”
      阿瑛点点头。
      “难道是好多个灵卫因为犯错而同时被扔下来了?灵卫们的本事还是挺高的。”
      “不知道。”阿瑛摇摇头。
      我们继续漫无边际地走着。这地牢远比我想象的大,还有许多曲曲折折的小路。所有房间几乎都一模一样,但阿瑛领着我穿梭自如。
      看来所有的路他都已熟练于心。
      “到了。”不知过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条阴暗的小路,我们走进了一个小小的房间。
      这个房间与其他的别无二致,只是地上散落着一些零星的兽骨。
      “这是哪啊。”我问道。
      “我住的地方。”阿瑛回答:“我被扔下来的时候,上面的人并不知道猛兽都已经死了,所以我侥幸活了下来。我漫无边际地找寻着出口,最后找到了这间屋子。”
      我打量着四周,这里除了青苔少一些,空气清新一些,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就不好奇这里没吃没喝,我是如何活到现在的?”阿瑛皱着眉头。
      “对哦!”我猛地一拍额头:“是哎,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怎么没饿死啊?”
      阿瑛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兀自说道:“早知道你想不了这么多……”
      “啊?”我挠挠头:“你在说什么啊?”
      “没事。”阿瑛笑着摇摇头,表情似乎轻松了许多:“看到这些兽骨了吗?”
      “嗯。”我点点头。
      “我吃剩下的。”
      “什么?!”我有些不相信我的耳朵:“你吃这些?猛兽的尸体?!”
      阿瑛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一阵作呕。
      “还有长满青苔的石壁缝里滴下来的水,这些水支撑着我活下去。”
      我望着那黏糊糊的青苔,和地上那一滩滩浑浊不堪且弥漫着腥味的水:“这也太恶心了吧。”
      “人一旦有了想要活下来的欲望,就会不择手段。”
      阿瑛低着头收拾着地上的兽骨,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话令我不寒而栗。
      “只要能活下去,做什么都可以。”他又说道。
      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怕。
      他倒是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反而兴致勃勃地介绍着每一块兽骨是从哪个猛兽的哪个部位取下来的。我实在恶心得厉害,只好捂着嘴离得远远的。
      “对了,”他从青苔密布的角落里摸出一团湿漉漉的东西:“这个也是我来的时候发现的。”
      我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在跟他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端详着他手里的东西。
      “这是?”
      他把那团东西递给我,我捏着鼻子接了过来。
      显然这东西已经有些年岁了,上面满是青苔,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虽然已经泛黄,还有着点点暗红的血迹,但依稀可以辨认出它原来是白色的。
      我突然心中一惊,赶紧将它展开。
      果然,那是一件衣服,一件我再也熟悉不过的衣服。
      那是一月的白衣。
      一月的白衣是我儿时温暖的回忆,亦是我梦中消散不去的阴影。
      我颤抖地抚摸着衣服上的每一个纹路,一月的音容笑貌不断地在脑海中浮现。
      我的眼泪兀地流了下来:“一月,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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