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年少不足事？——恋妖》碌碌茗

6、忆旧恨

　　温暖。
　　很温暖的感觉。
　　好像初夏的时候沐浴在阳光下那种不太热却丝毫不寒冷的舒适感。
　　让人舍不得离开的舒适。
　　想翻个身去拥住这片温暖，可是自己的胸口却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五脏六腑都在逆转一样，几乎快要窒息了起来。
　　冷汗涔涔的落下，秀丽的眉间微微皱了起来，无意识的呻吟着某个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好像只要想到她，那种疼痛就会减轻一样。
　　寄雪……寄雪……寄雪……寄雪……
　　偏偏唇齿之间早已被麻木的动都动弹不得，千言万语的呼唤只能化为无声的呜咽。

　　“吵死了……安静！！”隐隐约约中传来女子不耐烦的声音。
　　啊……
　　是小姐！！小姐在生气！！
　　身体上再痛苦的疼痛感也在女子的声音后变成了身外之事。小姐……在生他的气么？是不是刚刚他不知天高地厚叫了小姐的名字？
　　小姐……会不会讨厌他了？
　　猛然睁开眼，昏昏沉沉的意识立刻清明起来，用力的侧过脸来，却被近在咫尺的活色生香惊得脸颊晕红，不知所措的用力卷着被子身子急速后退。
　　砰！！
　　赵寄雪恼羞成怒的从风光无限好快乐醉先楼的美梦中惊醒，嘴里还愤怒的说着掌柜的都说了好几次了叫你安静不要打扰我吃萝卜花你怎么这么麻烦之类的话。
　　轻微的呻吟从因为慌张躲避而狼狈的撞击在墙壁上的少年苍白却依然温润的唇中滑落，极为好听低哑却又暧昧。
　　一睁开眼就看到对方那看起来柔弱无骨的身子，白皙细腻的颈项，优雅美丽的锁骨和赤裸光滑的手臂……赵寄雪被眼前如此的美景看得只觉得胸口怦怦乱跳。
　　舔舔嘴唇，努力的找到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说，“你还好吧……？”
　　看到少年如流瀑般的长发因为听到自己的声音仰头而扫过自己的脸颊，那种痒痒麻麻的感觉更是从来没有遇见过。
　　“……小，小姐……对不起，我……我……”细不可闻的我怎么会在你的床上却是怎样也没有说出口。
　　脸上红的几乎已经冒烟起来，胸口的伤痛因为身体做出激烈的后退反应而更加明晰剧烈，几乎要将身体刺穿一样的难受。
　　“啊……若雪……真的是你吗？”赵寄雪呆了一呆，久别重逢的那种欢喜，好想立刻就抱住他。几乎要触及对方的身子的双手却在看到少年痛苦的将脸面向软枕蜷缩起身子的样子后僵在了半空中，看起来，若雪得伤势似乎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
　　“那个……若雪，你还好吗？”小心翼翼的低下头侧着脸询问，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薄薄的单衣敞开的衣领已经滑落到盈润的肩头，更没有注意到水绿色的肚兜因为睡姿的不雅而奇怪的扭曲着，露出胸口大片的耀眼的雪白。
　　…………
　　可怜的柔弱的纯情美少年抬起眼眸的第一幕便是如此如此如此如此……令人不知所措的喷血画面。
　　绝望的呻吟一声，将脸死死的埋在软枕中，宁可被闷死，宁可胸口疼死，宁可立刻死掉，却怎样也不愿起来。
　　“你打算以之这样下去吗？”一见到自己就将脸埋起来总会让人觉得有些不爽，这就是赵寄雪为什么嘴角开始微微抽搐的原因。
　　因为好害怕好害怕自己起来后会控制不住自己色色的念头对敬若天神的小姐做出什么不雅的事来而拒绝回到现实的若雪，在听到那个天仙一样的人的问话后轻轻抬起头，额角抵着软枕，眼睛死死的闭上，小心翼翼的问：“小姐……可不可以先将衣服……穿好。”
　　要命，胸口的疼痛一下子蔓延开来，几乎夺走了他的呼吸。
　　也好，呼吸之处全是女子柔软的床铺温香软玉的馨香，稍不注意就让自己意志力松弛了起来，宁可疼死……也不可以……
　　“啊……”呆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的赵寄雪悻悻的提高嗓门叫道：“容婆婆！！进来给我穿衣服！！！”
　　“……”

　　还是让他死掉算了。
　　若雪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就是等同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怎么会忘记了这位赵大小姐连自己的衣服都懒得动手打理的恶习呢。

　　容婆婆好象是贴着窗户等了很久一样，在听到小姐的召唤之后，从来没有将来也不见的会有这么积极的冲进来帮小姐整理衣冠。
　　砰！！
　　连门都几乎要破了。
　　若雪已经可以预感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悲惨的说教了。

　　“哎呀，我的小姐啊，您还没有嫁人啊，怎怎怎么……可以……诶，那个我说姑爷也太猴急了吧。”小姐，你下来就算了，干什么把帐子也拉起来了。
　　啊……姑姑姑姑姑爷？
　　“……不行，马上就得把婚事给办了，不然再等下去，小小姐都出来了可不好。”容婆婆一面给小姐理好衣领一面说。
　　“婚事……”是指她和……他的？
　　刹那间，胸口的疼痛似乎也不那么痛了，或者说早就疼得没有知觉了，可是心情却莫名的快乐起来，一种类似于幸福的巨大的喜悦盈溢胸口。清晰的神志和激荡紧张害羞的心情交替作战，身体上巨大的疼痛突然涌了上来，终于再也没有支持住，眼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另外一方面。
　　赵寄雪的性子向来不急，容婆婆嘴上念叨的东西向来也没有听进去过。心中只是挂念着若雪得伤势，一面又愤恨自己轻易的着了狐妖隐天的道，那一掌下去，多少也注入了几分妖力，若非挽救的及时，若雪只怕早就魂归离恨天。
　　可是现在，却是急急的穿好衣服，吩咐容婆婆将厨房里煎的药盛来，一面迅速撩开绣帐。
　　却只见里面的人脸色苍白，唇色极淡，伸手一搭脉搏竟然是越来越弱，身子的温度也渐渐下降，当下只觉得心头难受之极，愤然起身，大声喝道：“死狐狸！！！你给我出来！！！！”
　　风轻轻的吹来，送来淡淡的凉意。
　　赵寄雪第一次感觉到孤立无援。
　　手紧紧的握着少年紧紧冰凉的手，市集相遇，破庙夜谈，绕城嬉戏，还有那个很温暖很温暖的雨夜，小声吐露心事的少年，害羞却又凄凉的神情，祈求着不要被丢弃的火红色的美丽的眼眸……一切的一切，一幕又一幕，滑过眼前。
　　绝对不可以死！！
　　从来不知道担忧，焦急，伤感，愤怒，会来得这么快而且又这么彻底。几百年来没有丝毫波动的心里因为有着类似各种各样的情感的洗涤而变得更加清明起来。
　　绝对不可以死！！

　　“若雪！！你要是死了，我绝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原谅自己，……还有怎样也不会原谅那只狐狸！！！女子大声的说道，坚定的眼中都是认真严肃的神情。
　　可是，可是，手中真实的触感告诉她这个仿佛昨日还在因为害羞结结巴巴抱着扫把逃离的少年的生命正在迅速的流逝。
　　她……无能为力。
　　第一次，她开始怨恨起自己为什么不是神仙，如果是神仙，说不定就可以救他了……
　　自己的妖力，原来伤人的时候比救人的时候更加接近想象中的强大。
　　“若雪……不要死，不然，……等我做了神仙也不会饶过你！！！”

　　“诶，向来只听过做鬼也不放过敌人的话，现在的翻版可真是希奇呢。”紫色长发飘动着，绣着清风明月的月白色斗篷优雅的画出一个美丽的弧度。
　　“死狐狸！！”女子几乎要跳起来了，咬牙切齿的转身站起来，“快救他！！！”
　　“我不叫死狐狸。”少年微微笑着，紫色的美丽的眼眸中都是笑意。
　　很美的眼，一种完全不同于若雪的无法用高贵来形容的高贵，无法用优雅来形容的优雅，无法用美丽来形容的美丽，……可惜这些都入不了赵寄雪的眼。
　　“你到底要怎么样？”
　　“你很喜欢他？”少年微微笑着。
　　“不管你的事。”
　　“很好，他死定了。”
　　“他刚刚还好好的！！！”
　　“那是回光返照。”
　　“你，……”女子脸上颜色尽褪，反倒是一言不发坐在若雪的身边，仅仅的握着他的手，出奇的冷静的说，“好吧，你有什么条件？”
　　“现在没想到。”
　　“那这样吧，只要你救活他，我就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赵寄雪不太有耐性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成交。”眼眸转为愉悦的浅紫。
　　…………
　　“那你还在等什么！！！”
　　“等他断气啊。”紫色的长发微微飘扬。
　　“……”杀气！！
　　绝对是杀气！！
　　“我杀了你先！！！”
　　对方显然不把她的愤怒当回事，微微一笑而过。

　　飞快的出手却在离隐天一寸的地方因为看见对方原本一直悠闲的神色突然一凛而及时停下。
　　“是时候了！！！制住他的后心！！柔绵之力三分！！！阴虚之力三分！！！”
　　“啊……”纵然心里不情愿，但还是手脚比反应快。
　　刹那间，若雪几乎没有生气的身体已经不自然的被借力坐起，即使是闭着眼眸，还是给赵寄雪一种还在人世的感觉。
　　少年长长的指甲划开自己的脉门，鲜血居然暴露出来却不流出，少年用血点到若雪的眉间，喝道：“善咒！！！解环！！！”
　　空气中巨大的气流撞击的声音，绣帐一屡一屡的碎成零星的布条飘落。赵寄雪一只手按住若雪的后心，一面保护着若雪身体的正直。
　　“镜睿！！苏醒！！！”
　　赵寄雪百忙之中抽出眼想看看那个镜睿到底是何许人也，却被隐天一声呵斥不得分心而被迫又合了起来。
　　只听得耳侧气流交替跌宕的声音，桌椅撞击的声音，铜镜碎裂的声音……以及百乱中，狐妖隐天大人那坚定冷静的咒印声：“……善咒，汝主镜睿及其转世之灵皆由汝封印，灵体合一，持念永生……”
　　传说中的十件兵器之一的善咒……
　　好想睁开眼看一看，却只觉得耳侧气流突然变化起来，空气中迫人的压力几乎让她窒息。
　　勉强保持着若雪的身子不倒，突然感到身侧一股巨大的气流袭来，只听到隐天凌厉的一句闪开，然后……就怎样也不知道了。

　　“你不是想要成仙？”
　　“成仙就不可以要七情六欲，我只不过将它封印了而已，帮助你成仙呢……”
　　…………

　　尘封已久的记忆中，隐隐约约好像见过这个人。
　　鸟语花香的雨后晴天，鲜衣怒马的少年，美丽而高贵……
　　是他！！！！
　　“咣当！！”一声，猛然间翻身而起的赵寄雪，娇艳的额角硬碰硬的撞上了床板。
　　“王八蛋……”抱着头疼得死去活来的女子呻吟着，“这次绝对……不会放过你！！！”
　　小时候不懂事，被他耍得团团转！可是这一次就不会了，难怪会觉得他这么欠扁呢，原来是老相识了。
　　哼……打着帮助她成仙的旗号，将她得七情六欲封印的家伙，害得她，害得她，……不知为什么，眼光触及窗外翠绿却娇艳的枝条，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柔和的感觉，那种类似一想起某人就会温暖得想要怜惜的感觉，嘴里不知不觉滑出低低的叹息，“……真的封印了么？原来……你一直在耍我啊！”
　　狐妖隐天。

　　而那个某人呢？
　　“糟了！！若雪！！”比刚才惊醒时更大的动作撞上了床板得赵家小姐，顾不得已经青肿的额角，惊慌失色的冲出房门。

　　“若……”
　　完全的愣住。
　　完完全全的愣住。
　　全身肌肉几乎僵硬的女子如同一尊石像一样的站在门口。

　　那个之前几乎死掉的少年，正抱着扫把在庭院里扫地。
　　看见她的到来，微微吃了一惊，有些害羞的小声恭敬的唤道：“小姐。”
　　“啊……”
　　长发少年的眼中是一种绝对纯净的颜色，那种浅浅的兰色，纯净得好象晴朗的时候干净的天空的颜色。不是耀眼的火红，不是忧郁高贵的紫，那种颜色……只属于一个人。
　　“若雪！！”
　　少年手足无措的承受着突来的满怀的温香软玉，受宠若惊的说不出话来，“小……小姐……”
　　很久很久以来，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从被自己抱住的这个人到来以后，自己那平静无波的心会逐渐产生柔软的感觉，会了解什么叫做生气，悲伤，愤怒，嫉妒，等等等等各种各样的感情，也会了解……什么叫做喜悦，快乐，……和幸福。
　　是啊，幸福。
　　赵寄雪的眼死死的闭上，似乎不敢相信一样，激动的大声叫道，“太好了……你终于活过来了……”
　　“我……”少年从来不知道那个懒懒散散的小姐的对他的感情居然是如此的强烈，从来没有被人如此重视如此在乎的优越感和感动的感觉一下子溢满胸怀，微微僵硬的身子稍稍柔软了下来，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纤细的手指害羞的一根一根的搭上女子的腰身，慢慢的收拢，终于，心中的那种快乐的感觉落了地，生了根。
　　“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挂了呢！！”女子的声音微微颤抖。
　　“不会……不会……”不知如何安慰，只会笨拙的说着不会的少年紧抿的嘴角缓缓的裂开。
　　肩膀上一滴一滴的，湿湿的，是眼泪吗？
　　小姐也会为他伤心哭泣？
　　被……重视了呢……
　　真的好幸福，好幸福的说。
　　幸福的好象是在做梦。

　　“……你要是挂了，我又要吃容婆婆做的铁板烧了……哇，那才真的是生不如死。”容婆婆应该没有听到吧，诶，不管她。
　　“……” 少年的嘴角开始不自然的微微抽搐。
　　“我要吃醉虾，酒糟鸡，红烧蹄膀，菊花鱼片……哦，记得不要放香菜噢！！”
　　“……”

　　终终于……知道了，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小姐终究还是那个小姐。
　　懒惰，散漫，贪吃，直接，脸皮厚，……但是，却也依然让人不想放开手，想一直守护着，不离开，永远这样下去呢。

　　赵寄雪快乐的遥想自己当年，没有遇见若雪的时候，居然是过得那样悲惨的天天吃容婆婆的焦糊的铁板烧，更悲惨的是自己居然还食不知味的吃了这么多年。后悔啊，卖猪肉的老程，卖鸡肉的贺婶，卖虾的琼嫂，对不起，这些年来每次拉肚子的时候都忍不住诅咒你们是我不够成熟的表现，不过……幸好，若雪出现了。
　　真是太幸福了。
　　嗯嗯，现在若雪活着，那个狐妖呢？
　　猛地睁开眼睛四处望望。
　　太阳当空照，小鸟枝头叫。
　　容婆婆唠叨的身影也奇怪的没有出现。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这才是生活。
　　心满意足的将自己的脸枕在少年的颈窝，满足的叹息着，“以后……要是就咱们俩就好了，你说呢？……若雪？”

　　“喂……，有没有搞错！！”怀中被抱住的少年本来在听到前面一句话时顺理成章的满意的偷笑，却在听见女子的最后两个字时，恼羞成怒的气红了脸，用力推开女子，大声叫道：“看清楚，我叫镜睿！！！才不是那个没骨气又软绵绵的家伙呢！！！”
　　“啊……”微微呆滞了一下，赵寄雪瞪着眼看着面前的少年。
　　火红色的眼眸，那是火焰的颜色。
　　暴躁而任性的火焰。

　　“啊……”的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原本不该出现的容婆婆正端着药罐奇迹般保持着惊呆的姿势的出现在走廊的尽头。
　　庭院里面，火红色眼眸的长发的美丽的未来姑爷被小姐很没有形象的一脚踏在地上惨叫着。
　　后者一改以往凡事都无所谓得可以勉强称得上和蔼的态度，正恶狠狠的大声骂道：“红毛怪……原来你就是镜睿啊……说！！！那只死狐狸呢！！！我要找他算帐！！！！”